在龍泉的日子對于盛藤來說,只有度日如年來形容是最合適的。除了忍受眾人的冷嘲熱諷和指指點點,還要強忍著性子,在那些七老八十的琎芫長老面前裝作一副規(guī)矩的樣子。不過還好有小九和大師兄清禾在身邊,也能有個說話聊天的伙伴。
除了奶奶,在龍泉唯一還視盛藤為琎芫家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了。因為臨近過年,已經(jīng)考上大學(xué)的鏡藤也回到了龍泉,作為琎芫家的下一任族長,自然有不少事情做。至于鬼柳,盛藤從回來就沒有見過一面。不是見不到,而是不想見,只要想躲,總是有辦法的。
每年春節(jié)的祭祀都是龍泉最重要的活動,所有外出的門徒族人都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回到了龍泉,過年的氣息也一天濃過一天,每一棵樹上都繞上了紅色的綢帶,屋檐下也掛起了燈籠,泉水旁的巨樹也系上了祈福的符咒。所有人都在忙著過年的事情,唯有盛藤。不過是每日躲在書房里看一些術(shù)法古籍。她不需要去做那些打掃雜物的活,也沒有人愿意讓她來做。一些人把她當(dāng)嘲笑的對象,一些人把她當(dāng)空氣。
“盛藤,要不要我去教訓(xùn)教訓(xùn)那些人?”在腳邊的小九抬起頭一臉認真的看著發(fā)呆的盛藤問道。今早在書房看書又被人指指點點,只是小小的侍從也陰陽怪氣的對盛藤說,“這可是琎芫家高深的術(shù)法書,一般人是看不懂的,不要一個人瞎練害了自己。”
盛藤只是什么也沒有說的笑了笑,然后把書放回了書柜便回到了房間。
什么都沒有爭辯,什么都沒有說,而小九看到那時盛藤的笑容中是那么的苦澀?;氐轿荩瑳]有抱怨,沒有發(fā)脾氣,只是靜靜的發(fā)呆,便是一上午。
這樣坦然的盛藤,讓小九看的心疼。明明只是十四歲的孩子,明明正是反叛的青春期,盛藤卻是超出同齡人的隱忍和冷淡。
“盛藤,我去幫你教訓(xùn)教訓(xùn)那些人吧!”小九又說了一遍,盛藤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問道,“你說什么?小九,我剛才沒聽到?!?p> “我說,我去幫你教訓(xùn)教訓(xùn)那些家伙?!毙【庞终f了一遍,語氣卻在不經(jīng)意間帶了狠。
“不要??!”盛藤抱起小九,用下巴蹭了蹭小九毛茸茸的腦袋,“別人又沒有做錯什么,你一只千年修行的狐貍不要去嚇到人家,虧你還是守護神獸呢!”
盛藤越是這么說,小九心里就越氣不過,明明現(xiàn)在的盛藤在龍泉也找不到幾個對手,那些家伙卻敢如此的放肆無禮。而且,盛藤,盛藤才是繼承了黯瞳的人。盛藤,才是……
小九垂著腦袋不再說話,只是感覺盛藤抱住自己的手收的越來越緊,明明是那么弱小的身體,卻要承受那么多的事情。如果可以,自己是多么的想要替她承擔(dān),可是自己卻毫無辦法。
“小九……”盛藤把頭埋在了小九的后背,低聲道,“我想回家。”
回家……這里不是盛藤的家,早在八年前,這里便已經(jīng)不是盛藤的家,過去不是,現(xiàn)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
“好!”小九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做的決定,轉(zhuǎn)頭用腦袋抵著盛藤的腦袋,“那我們就回家吧,今晚就走!”
就這樣,一人一狐果斷的趁著夜色從琎芫家逃亡。即使知道,怙江的家里,老媽參加旅行團去了泰國,家里空無一人,盛藤還是想回去。那個只有一百多平方,電梯還經(jīng)常會停的樓房才是自己的家。
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給季小埃打電話。詢問被封印之人的事情,以及期末考。那日已經(jīng)消除了袁楓的全部邪氣,那么封印也應(yīng)該不攻自破。而讓盛藤更擔(dān)心的卻是,那天自己兩科考試沒有參加,班主任一定會殺了她的。
果不其然,季小埃在電話中繪聲繪色的描述了那日得知盛藤棄考后班主任的臉是如何又紅變白,再頓時如烏云壓境的陰沉。
死定了,一定會被她殺了的。怎么辦?是畏罪潛逃?還是以死謝罪?盛藤腦中唯一閃過這兩個念頭。
而季小埃在電話那頭足足笑了五分鐘,才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其實班主任那時時擔(dān)心的要死,以為你也失蹤了,那么她可就工作不保,還好后來楚姬阿姨打了電話,說你重病住院,她才放棄了發(fā)動全班去尋找你的念頭。”
這個死小埃!盛藤心中暗罵。
看著盛藤那樣笑的沒心沒肺,煲電話,喋喋不休就是一小時,小九才不由的笑了起來,這才是盛藤,這里才是真正屬于盛藤的世界,也許鬼柳那日的抉擇真的是正確的,離開,才意味著有更好的開始。
盛藤沒有告訴老媽自己回來的消息,雖然過年的時候會一個人,但是她更不愿意看到的是老媽傷心。
所以到過完年的第三天,楚姬才按照計劃大包小包的從泰國回來,不停的說著泰國的人妖是怎么的妖艷動人,自己都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卻是只字不提盛藤回龍泉的事情。盛藤不明白,龍泉對于老媽來說,到底是悲傷還是喜悅。她只記得,八年前離開時老媽的眼里是哀傷,還有深深的留戀。
寒假的最后日子里,盛藤都在一直趕作業(yè),又抄又蒙的終于在開學(xué)的那天早晨做完了最后一篇試卷。沖下樓傻等了好久,才想起袁楓已經(jīng)再也不會來接自己。
對于袁楓來說,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忘記,然后重新開始。
新學(xué)期的日子就這樣無聲的開始了,偶爾路過球場看到袁楓在打球,總是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然后再安靜的走開。像兩條一直延伸的直線,曾經(jīng)有過交點,之后便依舊是按自己的軌道前行,形同陌路。
也許這就是緣分,擁有過,卻只能失去,誰也左右不了。
整個初中最后一次和袁楓說話,盛藤記得,那日自己依舊走過籃球場,袁楓忽然跑了過來,神情認真的問,“我們認識嗎?”
盛藤只是一愣,良久才微笑的搖頭,“不認識。”
“可是,為什么覺得你那么眼熟?”袁楓笑著說道,就像所有這個年齡的男孩子一樣笑起來有一種沒心沒肺的開朗感覺,一定是發(fā)生過改變吧,即使忘記了,但一定又有什么事情已經(jīng)變了,這樣陽光的笑容,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我叫盛藤?你叫什么名字?”盛藤唯一一次幻想,也許,一切可以重新開始。但是下一秒,一切便破滅了,一個女生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礦泉水遞給袁楓,袁楓朝著那女生笑了笑,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那笑是只有情侶間才會有的曖昧。
盛藤什么都沒有說,悄悄離開。
原來,有些東西,真的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來。
那個曾每日風(fēng)雨無阻出現(xiàn)在樓道前的男生,那個曾握著自己的手說“那我們就像情侶一樣吧”的男生,那個即使在最后也不愿意出手傷害自己的男生,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盛藤轉(zhuǎn)過頭的瞬間,眼淚便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