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福紅
“嚯,廖屠夫,你還敢在這支你的豬肉鋪子啊?”
“咋了,我有啥不敢的?”
“你還不知道啊,你這攤子背靠著的墻,后面可是歐陽家!”
“我知道啊?!?p> “那歐陽家,昨晚全家十一口人,都死了??!哎喲,那模樣可慘了。”
“還用你說,那官老爺一大早就來搬尸體,老子眼睛還沒瞎?!?p> “那你可知……歐陽家是被誰所殺?”
“還能有誰,福紅唄!”
“噓,你他媽小聲點!”
“不是你他媽問老子的嗎,你怕個球??!”
廖屠夫嘴上嘮著嗑,手里卻沒閑著,一塊塊豬肉被他從籮筐里揀出有序地擺放在案臺上,發(fā)現肉邊筋膜沒剃干凈的,便操起黑刀熟練地剁掉。
肉攤前,一名身上打著補丁的中年人,胡子拉碴不修邊幅,右手提著一個酒葫蘆。
此刻,他是一臉想要找人傾訴,又害怕觸碰忌諱的復雜表情。
晃了晃手中葫蘆,哦豁,還剩最后一口了。
咬咬牙,邋遢男人還是把最后一口酒送進了嘴里,然后仿佛又有了些膽量,把頭湊到廖屠夫臉上低聲道:
“不是,咱們現在離歐陽家可就一墻之隔,你這大嗓門一嗷嘮,就不怕被那福紅聽見,到時候再纏上你!”
廖屠夫眉毛很粗,整張臉讓人一看就是個大老粗的模樣,他不屑道:
“老子不怕她,老子可是屠夫,身上帶著殺氣哩!”
“嘁,你他媽殺幾頭豬就覺得自己身上有殺氣啦,那我讀兩本書豈不是就有了一身正氣?”
“我管你什么氣?!绷瓮婪虮粦坏貌凰?,斥道:
“這肉你買不買,昨天剛殺的豬,新鮮著吶,不買的話趕緊滾蛋,別影響老子做生意?!?p> 見廖屠夫要趕人,邋遢男人趕緊換上一副討好笑容道:
“誒~,你知道我的錢都拿去打酒喝了,要不,你賒條豬尾巴給我下酒吃?”
“趕緊滾蛋!”廖屠夫聞言眉毛一豎,舉起菜刀作勢要砍。
邋遢男人往后一躲,嘟囔道:
“行了行了,老子也沒工夫跟你在這閑聊,不過我還是勸你一句,別在這擺攤了,趕緊換個地方吧!”
“用得著你瞎操心!”
“呸,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倒是膽子大,那你看看這附近還有人嗎,真是腦子有問題,你今天別想開張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
“呵,一根筋,罷了,小爺還得去丟兩盅骰子,這鬼天氣,明明是夏天,咋感覺有些冷呢……”
邋遢男人自言自語著離去。
廖屠夫見這煩人的家伙終于走了,便專心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準備好,然后,他一屁股坐在攤位上,等待著買家光顧。
平日里,現在這時間正是逛早市的時候,熱鬧得很。
但今天這整條青石街卻變得異常清冷,好幾個時辰過去了,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偶爾有不得不從這里路過的人,也都在經過肉攤時加快腳步,甚至連看都不敢朝這邊看一眼。
“切,一群膽小鬼?!?p> 在又一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攤位前經過后,廖屠夫忍不住啐了一口。
他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一個名叫福紅的女鬼。
近日,這青城內,短短一個星期,福紅就殺光了兩家人。
上一個被福紅纏上的人,家里是開藥材鋪子的,然后一家八口,無一幸免。
福紅的傳說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在青城內流傳,不過最開始沒多少人信這個,都當成怪志雜談來聽。
因為一開始,福紅的殺人頻率很低,時隔好幾年,才會出現一個受害者。
但大多都被判定為意外死亡。
可現在,福紅似乎變得越來越強,不僅殺人的頻率變快了,而且一殺就是一整家人。
當時藥材鋪老板一家被殺,直接驚動了城主府和青木宗,且這青城兩大勢力都派過強者來探查。
奈何,福紅殺完人后就像是直接消失了一樣,任憑他們尋找也無計可施,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在那以后,青木宗發(fā)布告示,告誡了居民一件事。
如果你覺得自己被福紅纏上了,那就一定不要嘗試去看到她,只有這樣,才有可能逃過一劫。
反之,一但看到福紅樣子的人,將會死得非常難看!
“呵呵,那福紅說不定生前就是丑死的?!绷瓮婪蜉p笑道。
他現在很無聊,所以腦海中開始浮現早上看到的歐陽家人被一個接一個抬出來時的樣子。
嘖嘖,當真是慘不忍睹。
這時,四周開始變得寂靜起來。
別說行人了,就連鳥兒似乎都躲了起來,安靜得過于詭異了些。
廖屠夫后知后覺,狐疑地看了看天上,然后他發(fā)現,那些云朵似乎被靜止了一般,看起來很別扭。
“啥情況?”
廖屠夫撓了撓頭,卻并沒有沒當回事。
又過了一會,他隱約間聽到身后,似乎有人在撓墻。
聲音很小,但莫名刺耳。
我身后是歐陽家吧……廖屠夫有些奇怪。
他全家不是都死光了么,連大門都被官老爺們給封了起來,不可能有人在里面吧。
想到這,廖屠夫心里有些異樣感覺,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歐陽家的墻壁,還好,什么都沒有。
就連撓墻的聲音也都消失不見。
“呵呵,老子也開始自己嚇自己了?!?p> 廖屠夫搖了搖頭。
不過,他的眼睛卻開始不時地瞟向青石街頭,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心中竟開始盼望著看到有路人出現。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廖屠夫回憶起邋遢男人臨走前說的話,一時間,感覺周圍的氣溫好像真的很低的樣子。
可這天上明明還頂著大太陽呢。
“也許是布棚遮住了太陽光。”
廖屠夫小聲解釋著,也不曉得在解釋給誰聽。
他站起身,略帶急促地把遮陽的布棚給拆了下來,瞬間,陽光再次灑在他的身上。
但是……那股陰冷的感覺并沒有就此散去。
廖屠夫抬起右手,明明陽光就照在手臂上,但他卻驚恐地發(fā)現,自己手臂上已經被凍出了雞皮疙瘩!
“邪門了……”
眼睛瞪得老大,手心也開始浸出冷汗,廖屠夫小心翼翼地抄起桌面上的殺豬刀。
這是他一開始敢在這繼續(xù)擺攤的底氣。
他環(huán)顧四周,卻什么也沒有看見,但是,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當他低頭,看向墻邊的野草時,他終于發(fā)現了這不對勁的源頭是什么。
按理說,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野草的綠色會很鮮艷以及明亮。
但現在,在廖屠夫的眼里,所有景色都好像是紙糊的一樣,那些顏色變得沒有靈氣,一點也不生動。
就如那小孩子隨手涂鴉,然后敷衍著上完色一樣,顯得很別扭……
“我被福紅纏上了?”
廖屠夫一個激靈,頭皮有些發(fā)麻。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屠夫,身上自帶煞氣,可克制邪祟,這是鄰居老人說的,他自己也信的。
因為,以前他每次走夜路的時候,只要有這把殺豬刀握在手上,他就會無比的自信,且一直沒有出過任何意外。
但這次,這把殺豬刀似乎不靈了……
廖屠夫手里死死攥著刀把,然后,他變得有些渾渾噩噩的,連肉攤也不收拾了,開始朝自己家走去。
安靜的大街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但是,廖屠夫卻隱約聽見,自己身后還有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在跟隨著他。
這一刻,心中的恐懼陡然攀升到了極致。
“不能回去了,不能回去了………”
他哆哆嗦嗦地,嘴里開始念叨這一句話。
家里還有一個老婆,以及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他知道,一但帶著福紅回去的話,絕對會把家人都給害死!
但他現在已經控制不了自己了,隱約間,他好像聽到家人在呼喚,妻子正站在家門口,她面帶微笑,還朝自己揮著手,那種溫暖的感覺令他無比渴望!
他明明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絕對不該往家里走去,但是,他的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
恐懼,絕望,還有急切,廖屠夫多次想要轉身拼命,奈何他的腳步卻始終在朝著家里走去。
從青石街到家中,相隔著一條青水街,這一路上,廖屠夫無比渴望能碰到一個路人。
哪怕只是一個人,也能在此時帶給他無窮的安全感。
但詭異的是,當他走過整條青水街,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街道兩旁門窗緊閉,這一刻,廖屠夫有種自己被所有人給孤立的無助感。
“為什么,為什么要關門??!”
他開始恨。
恨自己不聽邋遢男人的勸告。
恨城里人的冷漠。
恨妻子不顧家里安慰,一直朝自己揮著手。
“你在干嘛啊,你看不見嗎,老子身后跟了一個鬼?。?!
你快躲起來,帶著兒子和女兒,離開家!!”
他朝妻子大吼著,奈何妻子就像聽不見一樣,只是機械地重復著揮手的動作。
廖屠夫還沒發(fā)現,他的“妻子”,也跟小孩子涂鴉的景色一樣,毫無生氣……
家的輪廓,逐漸開始清晰起來。
廖屠夫就這樣,一步步走到家門口。
輕輕一推,大門并沒有被鎖住,剛才還在揮手的妻子,現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屋內,正傳出孩子的打鬧聲。
廖屠夫聽到聲音,眼睛猛地變得赤紅,他知道,只要他進了家門,孩子們的性命將被無情掠奪。
他開始掙扎,他在心中咒罵!
絕不能踏進去!
該死的女鬼,我操你全家?。?p> 奈何,一切都是徒勞。
他的右腳已經抬了起來。
廖屠夫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倏地,就在他要跨過門檻的一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又能控制身體了!
來不及多想,他當即一聲大吼,然后轉身,提起殺豬刀向身后瘋狂劈砍!
“啊啊?。。?!我砍死你!!我砍死你??!”
“曹尼瑪,曹尼瑪的女鬼?。 ?p> 直到用盡所有力氣。
廖屠夫這才倒在地上,然后開始大口喘氣。
“誒,你咋回來咧?”
身后,傳來妻子疑惑的詢問聲。
廖屠夫沒急著回答,而是看向家門口那顆老歪脖子樹。
樹葉,青翠欲滴。
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福紅被我砍死了嗎……廖屠夫在心里想著,然后,一種劫后余生的情緒油然而生。
眼淚不自覺地掉了出來。
他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會去招惹那些鬼魅精怪了。
盡管還不知道為什么會忽然掙脫福紅的控制,但廖屠夫此刻全身心都沉浸在喜悅中,也顧不得想太多。
他轉身,看到妻子那充滿靈動的表情,忍不住露出笑容。
然后,一下就把妻子抱住。
待感受到妻子身上的體溫,他只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瞬間。
“我……”
廖屠夫剛準備解釋,然后,他表情突然變得極度扭曲!
他看到,
漆黑的屋內,
一道紅色鬼影,
正裂開嘴,
微笑著,朝他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