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輕輕過去拿起書卷，這卷書很舊，但書頁的邊緣卻沒有卷起，看來平時很少有人閱讀。
書卷封皮上一片空白，沒有名字。
蘇修靜靜的站在后面，船夫站在蘇修后面。
書樓的角落有四盞油燈,很舊，落了很多灰。
夜很深了，書樓中沒有點油燈，卻一片光亮。
有很多塊石頭，鑲嵌在書樓的木墻上。
這些石頭或大或小，形狀各異，有的中空似被風(fēng)鏤出的藝術(shù)品，有的圓滾如鼓，有的纖細(xì)如林，有的則是模樣怪異根本不知該如何形容。
幾百塊的石頭，就這樣出現(xiàn)在視線中，很雜亂，卻有熒光透漏出來。
如掉落在人間的星辰。
帝唐有個傳說，每一顆星星的墜落，便代表著一顆靈魂的升空。
星星落在人間，便化作一顆發(fā)光的石頭。
星光晶瑩，透過石頭斑駁粗糙紋路而出。
...........翻開書卷的封面，一張黃舊不堪的書頁，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這張書頁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當(dāng)時的書者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墨水，看顏色和感覺，只怕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數(shù)十年的時間，黃舊不堪，卻沒有任何損耗，被他拿在手里，也沒有崩散成灰的征兆。
黃舊的書頁上，或點或線，縱橫交錯，竟然不知被畫滿了星圖。
“這是天槍，這是周鼎，不，不對，這是少輔，是了，這是紫薇垣……”
云澈輕聲地喃喃，漸漸地，他的眼前一陣模糊，那些星圖開始變得生動起來，一顆顆似乎星辰破頁而出，在空中化為團團璀璨星云，不斷旋轉(zhuǎn)著，壯大著，神秘而遙遠(yuǎn)。突然，一陣至剛至大的光明在眼前閃耀，億萬顆星辰同時放出萬丈光芒，好一個輝煌浩大、熠熠流光的宇宙！
“咳咳！”蘇修微微的咳嗽的聲音將他自恍惚中喚醒。
剛才那些，是錯覺嗎？還是……云澈再次望向書頁。
中間空著的地方題了一首詩，其字跡狂放，筆下生風(fēng)，直如若神哭鬼泣；可癡顛筆意間卻鐵畫銀鉤、卓然不群，竟隱有登臨之意！
云澈皺了皺眉，輕聲吟道：“
“天穹浩然兮居其上，地魄焉在下何茫茫！.....”
“太乙萬載開中極，乾坤于此分陰陽！”
..............
這是一首星象詩！
帝師的自己很狂放，如那傲然的劍仙，飲酒三百，成詩三千！
很顯然，這卷書是帝師年少之時所作，被放在長安城書樓之中，后來被蘇修借了過來，珍藏在了北海湖上的書樓中。
云澈看的很認(rèn)真，星光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眉毛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澤，就如同浩瀚星空中的一顆星辰。
“這是一篇有關(guān)星空的筆跡，與帝唐的欽天監(jiān)這一機構(gòu)應(yīng)該有莫大的聯(lián)系！”
暮光漸明，晨色漸至，云澈離了書樓第一層，來到書樓林外的一處草舍前，靜靜聽著草舍后的溪聲松濤，然后推門而入。
蘇修并不意外他的到來，微笑說道：“可有所得？”
“可是帝師所留？”云澈沒有回答蘇修的話，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
“為何不是夫子？”蘇修面色平靜說道。
“有人說過，帝師是天上的那輪太陽！.....”云澈說道。
草舍外的青山一片安靜，蘇修望著仍舊藏在夜幕里的天地，沉默不語，腰間的絲帶在風(fēng)里輕輕擺蕩，就如滔天浪里的小舟。山野上方的云層由厚變薄，光線透出漸漸偏移，時間逐漸流逝，他始終沉默。
“帝師確非人間凡塵......”蘇繡仰頭望天感慨道。
“帝師很向往頭頂燦爛的星空，想要上去一游......”蘇修說道，“只可惜人不會飛翔，不能如飛鳥那般自由翱翔在天空之上，不能去那片星辰大海之上遨游，不能去看那紫垣中官星宿......”
“這該是何等的遺憾！”
云澈沉默了很長時間搖搖頭說道：“人也可以飛翔在那天空之中！”
蘇修看著夜空平靜說道：“我走過太多地方，看過太多東西，我很清楚飛翔對于人來說是怎樣的遙不可及，就如時間這個鬼東西一樣，我很清楚它是怎樣的不可戰(zhàn)勝，怎樣的不可抗拒！”
今夜的蘇修和以往有些不同，以往的蘇修總是淡淡的看著前方，神色一片寧靜，似乎永遠(yuǎn)沒有什么可以打動他那顆滄桑的心靈。今夜的他，卻似乎是一個渴望著夢想，渴望著飛翔的幼鳥。
“道庭的那些強者，還有帝師夫子他們都不能飛嗎？”云澈問道。
“那不是飛翔......”蘇修搖了搖頭說道，“那只是修行到了極深處，可以短暫的停留在空中而已，天空，從來都不屬于人類的領(lǐng)域！”
“那您覺得什么才是飛翔？”
蘇修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自由，解開了包袱，自由的飛上天空，才是真正的飛翔！”
云澈說道：“怎樣才是自由，才是沒有包袱？”
蘇修指著山崖上方高遠(yuǎn)而漆黑的天幕，指著彼間懸綴著的繁星點點，說道：“無論是多年前還是多年后，那些星星始終停留在它們原先的位置，沒有發(fā)生過任何變化，說明大地與天空的相對位置是固定的，這種穩(wěn)定充滿著一種古典肅穆的永恒美感，但看的時間長了不免有些乏味。”
“這便不是自由......”
云澈說道：“若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在不停的旋轉(zhuǎn)著，而天上的那些星辰也在不停的跟隨著我們的這個世界旋轉(zhuǎn)，所以那些星星的位置才始終停留在它們原先的位置呢？”
蘇修聞言，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似乎對云澈的這個假想感到很難理解。
“這說不通，我們在的這個世界何其浩大，怎么可能在不停的轉(zhuǎn)動，這說不通，說不通，就算真的這樣，又是誰在不停的推動著我們的世界在旋轉(zhuǎn)？”
“這種力量誰會擁有？誰可能擁有？”
蘇修皺眉自言自語，仿若瘋癲。
云澈聽懂了，情緒有些惘然，然后便是無盡敬佩。
因為云澈知道這個世界的本質(zhì)－－－－無盡宇宙中的一顆星球。
但蘇修卻不知道這些，卻能想到很多，在云澈看來，似乎是跨越了幾千年的思想。
.......很久蘇修才搖了搖頭，說道：“我最欣賞你的便是你腦海中的這些想法，很奇怪，甚至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卻似乎很有道理！”
“但這還是解釋不了自由。你若修行到深處，便會發(fā)現(xiàn)，你和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越來越深，似乎有無數(shù)條線牽扯著你，如同一個巨大的包袱壓在身上一般。”
“這也算不得自由......”
云澈皺眉問道：“這種聯(lián)系斬不斷嗎？”
蘇修說道：“我們修行的是這個世界的道理，這個世界的天地氣息，就如同這個世界孕育了我們，養(yǎng)育了我們，這種聯(lián)系怎斬得斷？”
云澈說道：“若是不修行，那么是不是就沒有了這種聯(lián)系，那算不算沒有了包袱？”
蘇修笑了：“你若不修行，更不可能飛行。無論怎么看，這都是矛盾的，在我看來，沒有絕對的自由，自然不可能有真正的飛行！”
云澈說道：“那便沒有希望了嗎？”
“人注定的征程可是那星辰大?！绷季茫K修才緩緩開口，似乎在對著云澈述說，又似乎是在一個人自言自語，“帝師曾經(jīng)寫下這篇筆記之后，忽然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還是不懂，人類連飛行都不可能，怎么能征服那星辰大海？”
云澈面色依舊平靜，但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波浪，帝師不知道未來的發(fā)展有種東西叫做科技，也不知道有種東西叫做飛機，但卻預(yù)言，人類的未來屬于天空。
這是何等的思想，才能促成這種鬼神一般的想法！
蘇修不知道云澈心中的想法，繼續(xù)說道：“從我第一次抬頭看向頭頂?shù)倪@片星辰，我便癡迷在了其中！”
蘇修看著夜穹里的點綴的幾顆星，仿佛看到夜穹這外那些真正的星辰大海，露出極明朗的笑容，說道：“每每思及，亦覺心神蕩漾，喜不自勝，覺得其間有極大歡愉?！?p> 云澈看著蘇修那張有些蒼老的面頰上滿是憧憬的神色，望向滿天繁星，竟忘了該如何言語。
“無論什么時候，人最大的本性還是不斷的追求美好嗎？”這一刻，云澈的心忽然靜了下來，不再因為這個世界的道法，儒學(xué)而驚顫。
“我不是一個穿越者，而是一個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