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哥兒,你咋和人家千金女磕上了。哎呀,那可不好,不是嬸子看輕你,聽人說那姑娘的爹是個大官兒,輕易惹不得,還是躲躲吧……”
“嬸子,你不必擔心,我有分寸的?!?p> “哎喲,還分寸,你不聽嬸子的勸,遲早要惹禍上身的。這天底下兩樣東西惹不得,你要記住咯,一是天上的菩薩,必須要尊敬供奉;二是官家的人,特別是官家的那些個千金少爺們……”
“嬸子,你這話是從哪里聽來的?小子咋覺得說不過去呢,很是牽強呀?”
“你別管是否說得過與不過,嬸子總不會害你吧……哎喲,你看鵝湖寺中來人了,說不定是來尋你的?!?p> 鵝湖寺中果然來了人,是個劉渙從未見過和尚,他一來就笑瞇瞇地請劉渙,說寺中有貴客相候。
劉渙心底暗罵,“去他奶.奶的貴客,大抵無非兩個人,一是虛相,二是那刁蠻的姑娘?!?p> 他應了和尚一聲,又看了看基石是否鋪得嚴實,才優(yōu)哉游哉地去了。
果然,不是那小女子找他,又還有何人……
“呆子,聽說當年你便住在這間廂房里,是么?”
“回姑娘的話,此間確實是小子當年流浪避難之所,今日卻不知姑娘喚小子來,有何指教?”
“哼!指教么,你今朝可算正常了。咋地,你就不想本姑娘道歉么?”
“小子昨日曾聽嬸子們說,倒是做了許多癲狂瘋魔之事,還好被姑娘瞧見了,便使勁用腳踢小子,小子才得以清醒呢。而今見了姑娘真人,是該好好感謝一番的……”
“喲,你好厲害的嘴!把道歉說成感謝,你這是魚目混珠之法。到底還是個無奈!”
“無奈也好,呆子也罷,姑娘怎生叫著舒服,都隨姑娘的便了。若無其他事情,小子這便要去找虛相大師了……”
“等等,你站??!”
“可還有其他事情么?”
“哼!你可知道我是誰?”
“曾聽趙知縣說起過,你是知縣老爺?shù)谋炯?,叫什么名兒……我卻當真不知道?!?p> “哼哼!何止那般簡單,你記住了,我叫做趙琦瑋呢,我爹爹便是當今朝廷著作郎!”
“哦,原來是琦瑋姑娘,小子叫做劉渙,我們便算認識了吧,見到你很高興!”
說完伸出右手,微微躬身,表情也很謙和。
“呀!你做什么?”
“握個手呀……哦,抱歉抱歉,我錯了……”
他是錯了,而今卻還沒有握手一說呢,特別是男女之間。他曾記得的握手,還是那個叫做劉玄德的大耳朵,見了猛將就握手,勾肩搭背的,好生別扭與虛偽……
“我去你的,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瘋魔了?”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我只是看琦瑋姑娘生的俊美,心有仰慕,故而忍不住一親芳澤,放肆之處,還請見諒!”
趙琦瑋一聽,卻不惱怒,反而淡淡地紅著臉。
“你說我長得俊美,可是實話?!?p> “實話!”
“哼!那還差不多……還記得那日我說的正事么?”
“額……能不能讓我坐下來談?”
“哦,這倒是哈。不要緊,我們就坐在這地上談吧,反正天也不涼?!?p> “額……請……”
兩人就此席地而坐,琦瑋忽然間高興起來,對那小子的無禮言語也拋之腦后了,不曉得她是怎么想的。她只記得丫頭曾跟她說過,“說和渙哥坐在泥巴地上談天說地,是最幸福的事情……”
“呆子,我要和你做筆買賣!”
“還請說來!”
“你那學堂旁邊的房子建好以后,我要買一間,要那種一推開窗就看到稻田的……”
“咦?這……這話咋這般熟悉……”
“哼!你先別管熟悉不熟悉的事情,給個爽快話,到底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只是收你的錢,總覺得不好意思……”
“嘻嘻,好呀好呀!我就說嘛,你怎么可能會收我的錢?哎呀,你真是個豪邁之人……喲,可不許反悔,你剛剛說了的,不收我的錢!”
“我……你等等,我好像沒有說過吧?”
“哼,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敢反悔……小心我叫我爹收拾你!”
“可是……你……”
“好了,今日就聊到這里吧。哈哈,原來你這般豪爽。恩,不錯不錯,是個人才!”
“我……”
劉渙自以為自己是個能言善辯的人,往往還沒有遇到過讓他尷尬的“買賣”,可這次不同了,人家根本不給機會,笑嘻嘻地走了……
或許吧,或許這就是命。他曾記得,以前的女友,也如這趙琦瑋這般刁蠻。
“什么你的我的,老娘高興,一切都是老娘的,這已經是看得起你了……”這是他前世的女友說的。
劉渙回到了工地,正好看到一個工友不用心,把碎石塊填滿地基的一個死角,又在上面鋪了一塊石頭,如此欲蓋彌彰。
劉渙憤怒難當,這等千秋偉業(yè),豈能兒戲。后世許多豆腐渣工程,害死了多少人……
他跑過去訓誡一番,又講了一個“萬丈高樓平地起”的道理,恩威并施,又唱紅臉,又唱黑臉……漢子們心底羞愧,也服氣了他,便埋怨那個偷懶的人,大家齊心協(xié)力地拆開一大片,翻工!
那偷懶的漢子沒了臉面,工錢也不敢來領,就吩咐自家婆娘去找劉渙要錢。劉渙氣呼呼地結了他的工錢,并說了狠話。
女人第一次見到溫和的渙哥兒憤怒,那眉宇間的氣息好嚇人,總覺得呼吸都急促了,像做了壞事,吃官司時見到官家一般……
此事翻過一篇,眾人開始小心翼翼起來。
轉眼到了二月初三,陸九淵沒有再來信,張老頭也沒來煩劉渙,只是呆在家中打麻將。
丫頭也乖巧了許多,除去好像有些恨劉渙以外;趙琦瑋這幾日倒是跑得勤常,時不時地來找劉渙問一些算學上的問題。
劉渙來了勁,問了姑娘一個問題,說“為啥樹枝上的蘋果成熟后,不往天上掉?不往四面八方飛?偏偏就是要掉到地上?”這一問題難住了趙琦瑋。
他發(fā)現(xiàn),琦瑋越來越像自己前世的女友,德行和言語都像,長相卻有些出入,貌似要好看許多——不過這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因為,他到了而今,早已忘記了前世女友的模樣。
有一天,他又寫了一段字給趙琦瑋,正道是:“你站在樓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琦瑋覺得這段話美麗極了,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她的人生還是缺少歷練,過于蒼白了。只是她有一天愕然發(fā)現(xiàn),好像自己的興趣開始變了,從對詩文的熱愛變成了對枯燥算學的鉆研,以及對劉渙所言的一些很平常的現(xiàn)象,不能自拔……
丫頭終于醋意大發(fā),軟磨硬泡,或哭或死,就是要劉渙也寫一段話送她,劉渙無奈,提筆而就,寫了一個朋友的清平樂給她,正道是:
風凋碧樹,一季花堪誤。回首當時含淚處,情字本來自負。
孤村三兩殘燈,斜月疏影夜寧。莫嘆此生薄幸,只緣昨日多情。
丫頭也不看其中意思,拋下仰天長嘆的劉渙,朝鵝湖寺方向撇撇嘴,做一個鄙夷的鬼臉,跑回家去了……
劉渙就躺在自己的吊床上,時不時地怒罵一句地上扎馬步的黑娃……
一切平靜極了,仿佛這天地間要下一場大暴雨一般……
“渙哥渙哥,來官了,來官了……”
好夢又被打破,刺激而美味的“辣子雞”不翼而飛。
“你叫喚什么,你叫喚什么,老子的美食又被你驚飛了?!?p> “美食?美食在哪里?渙哥……你可不能吃獨食,我們是兄弟!”
“滾!老子說的美食在夢里,你去拿呀。最沒有修養(yǎng)的就是你,老子說過多少次了,打攪一個人的美夢,是一件沒有道德而且勝于犯罪的事情,你忘記了么?”
“不是的渙哥,村子里真的來官了,好像是大官,說是來找你的?!?p> “去!哪里的大官,莫不是趙知縣罷了,老子還要監(jiān)工呢。”
“哎呀,你監(jiān)的什么工,你也不看看,這工地上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喲……給老子的,見了鬼了,一覺醒來,人跑哪里去了?”
“全去村子里面了,官家來人,理正提前組織了恭候…….”
“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走時連個招呼都不打!”
“你別‘靠’了!村里真的來大官了,除了趙知縣,還有一兩個是臨安府來的,點名道姓,就是要找你?!?p> “哎喲,那我得趕緊去啊,要是官家尋到這里來,看到這占地面積,老子還不要吃官司,走走走……”
“現(xiàn)在才曉得著急,老子也是服了你了?!?p> “少扯了,老子這不是睡得太過了么……”
二人一路狂奔,劉渙有意考校黑娃的速度。
呵,果然,這黑小子還真有進步,一口氣跑到村當頭,臉不紅氣不喘。劉渙心底開始得意起來,黑娃便是他的第一個“得意門生”……
到了家中,見得里里外外站著“兵哥哥”,虎視眈眈的,故意裝出一副嚇唬老百姓的樣子來。
劉渙看得出來,這些兵臉色紅潤,神情慵懶,一定是“廂軍”中的“馬軍”,他們和步軍等編制兵不同,不用參加勞作,主要作為地方軍,以維護地方治安為主……
看來,今日還真來了大人物了……
他和黑娃往前擠,人家呵斥著不許進,黑娃不服氣,故意摸了一把人家的佩刀,心滿意足地退開了,并在心中暗罵,“橫什么橫,老子將來做了將軍,你們全得聽老子的……”
劉渙沒有黑娃那般啊Q,他說明身份,廂軍們就讓他進去了,并投來“異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