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年走進了風雨中,一甩頭,只留給旁人一個瀟灑的身影。顯得囂張,不顧一切。
趙挺回到臨安府,星夜急趕,連虛相吩咐的藥也沒有服下,他要奮筆疾書,錄寫一個直指人心的故事,那故事劉渙說叫做“石頭記”,他記住了。
“今夜再錄三章,明日呈給皇爺爺看看……”這就是趙挺的想法,執(zhí)拗而不成熟,被人當做了棋子,卻還樂在其中,想來利用他的人,定是個高手……
卻說劉渙當夜又把黑娃和歷城八兄弟叫到了“秘密基地”。
“一號,這般急切,可有甚大事么?”
“事情不大,是來言語一聲,大家做好準備,不出半月,你們的軍職就要變動,或會成為趙挺趙國公的親隨侍衛(wèi)?!?p> “受制于他?”
“不!我們生而自由,從不受制于任何人,但為了夢想,為了心中的大義,為了無奈的生存,卻要找一個籠子先關(guān)住自己?!?p> “你呢?”
“我與你們一道,在籠子當中!”
“何時掙脫牢籠?”
“不是掙脫,而是要造一片天地,你我都在天地之中,一伸手,便摸到了日月……”
之后是大醉酩酊,黑娃知道劉渙假意裝醉,便在他身旁輕聲言語,許久沒有睡在他的身旁了,而今即懷念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渙哥,我從不叫你‘一號’,你惱我么?”
“不會,你我見心見性的兄弟,怎么稱呼都可以。但把你卷入紅塵,是我的不好,你不要怪怨我?!?p> “呵!開弓沒有回頭箭,說這彎酸的話作甚?!?p> “呵呵,黑娃,你聽……”
“聽啥?”
“竹葉尖尖,上有露珠滑落,美么?”
“你……你能聽見露珠滑落的聲音?”
“風起青萍之末,我還能聽到風的聲音呢……鵝湖山下的稻田里,有早蛙在叫,我也聽到了?!?p> “你如何做到的?”
“不知道,我天天練師父傳的武藝,忽然一日覺得耳聰目明起來,具體源于何時,我記不清了?!?p> “我的天,是你體內(nèi)的先天血脈覺醒了么?”
“也不清楚,那玄而又玄的東西,我哪里知道?!?p> “哎……渙哥,你真是上天的寵兒?!?p> “每個人都是上天的寵兒……”
日頭剛起,幾人詭異地同時醒來,一個鯉魚打挺,快速毀滅昨夜的“痕跡”,然后拔腿便跑,又是越野拉鏈。
劉渙如靈猿上樹,站在樹梢看了一眼他熟悉的鵝湖山,一口氣跑出山林,去尋趙汝愚去了,今日他們要去臨安。
路過鵝湖村時,忍住了向張老頭打招呼的沖動,把眼淚留在了心底……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趙挺沐浴梳妝,洗盡身上的雜塵,整理一番淚眼朦朧的身體,到了院中打了一把太極拳,這慢悠悠的拳法是劉渙所傳,初始時候,是說能明心靜悟,養(yǎng)性修身,最適合靜養(yǎng)君子性情……趙挺一一記下,后來漸以熟悉,成了習慣,忽而某天不打,便覺得不好受。
其實對于太極拳,源于何時卻說法不一,最早可追溯道宋末元初,反正而今沒有,他劉渙也算過了一把宗師的癮。當然這是題外話了,直到趙挺收勢而立,服侍的丫鬟們端了早點進來。
趙挺始終記得劉渙的話,“最毒的不是砒霜”,所以他遲疑片刻,沒有多食,略微表示意思,便收拾好稿子,去找趙昚去了。
見他健步走遠的身影,行禮的丫鬟們突覺得很不適應(yīng),也搞不懂,為何以往病怏怏而多愁善感的小公爺,而今變成了生龍活虎的美男子……
走過彎彎繞繞的宮廷路,關(guān)卡或巡邏侍衛(wèi)見得是他,自不多問,一一見禮就是了。可到了趙昚的宮底,卻沒有這等待遇,畢竟是天子寢宮,何人也不敢放肆。
趙挺規(guī)規(guī)矩矩地等人匯稟,得了允許后才步入皇爺爺?shù)母啊?p> 趙昚還是老樣子,披著薄薄的錦緞,伏案看著臣下們的奏折,又或是在讀哪處傳來的詩文。
南宋時期印刷技術(shù)得以發(fā)達,文人騷客的佳作常被寫進曲目,或四海傳唱,流到官家宮廷,也是正常現(xiàn)象了。
趙昚只聽得一句“皇孫趙挺給皇爺爺請安,皇爺爺萬福?!惫侍ь^一看,正是他那最器重但卻已故的兒子的兒子……
“好孫兒,快快請起。來來來,到爺爺這邊來,許久不曾見你了……隨子直老師求學(xué),可還順利?”
“有勞皇爺爺掛念了,孫兒好得很的,還結(jié)識了一個極有意思的人呢?!?p> “恩,可是那信州鵝湖山的劉渙么?”
“恩,正是此人?!?p> “哦,少年人多結(jié)識一些朋友總是好的,朕送你去宮外,是不忍你整日落魄自憐,你要懂爺爺?shù)男乃及 !?p> “孫兒省得,皇爺爺用心良苦了?!?p> “那便好,哎……可惜你的父親了……嘿,瞧孤真是老了,動不動就感懷自悲……來來來,給孤講講,孫兒都學(xué)了甚么,可別荒廢了學(xué)業(yè),他趙汝愚是當世大儒,你要好生珍惜這番機會啊?!?p> “皇爺爺教誨,孫兒銘記于心。實不相瞞,孫兒除了學(xué)得一些經(jīng)史子集、詩書大義以外,還學(xué)了不少算術(shù)天文、地里風情……弟子曾讀‘焦仲卿與劉蘭芝’之故事,感懷傷人,故而起了效仿故人之心,作得一個故事,起了一二十章,特意呈給皇爺爺看看的……”
“喲,好啊!虎父無犬子,想不到孫兒盡有這般奇思妙想……恩,不錯不錯,人也精神爽郎了許多,長得俊美,不錯不錯,是我皇家的種!”
趙昚見得他孫子的進步,自不吝夸贊之詞,倒弄得趙挺一陣歡喜,那濃烈的存在感終于又燃燒起來。趕緊把幾日以來的辛勤勞作遞給趙昚……
趙昚開篇一看,正寫著“甑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他一時間被抓住了眼球,當即往下急看,又寫著“看官你道此書何來?說起根由……”之后是說了一段女媧補天的故事……
讀著讀著的,讀到了一首小詩,正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p> 趙昚長嘆一聲,經(jīng)久不平,看了一眼乖巧的趙挺,忽然覺得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親孫子,而是一個天外來客,這“來客”滾亂了紅塵,看遍了人生百態(tài),才得以脫塵脫俗,承風而起,直奔九霄。今日來給他趙昚請安,或是天意使然……
“好孫兒,你是如何想到的這等好故事的?”
“回皇爺爺?shù)脑?,正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孫兒受子直老師指點,又結(jié)交那怪異有意思的劉渙,想及自身身世,又感家國凋零,金人野蠻,想及故人之凄婉故事……想來想去,便和劉渙說了此事,經(jīng)他提議,慢慢寫,便寫成這一個故事,而今初成模樣,倒讓皇爺爺見笑了?!?p> “不!好孫兒,你真是長大了,這般情懷與奇思妙想,焉是別人敢見笑的……你好讓爺爺歡喜,說吧,想要什么獎賞?”
“孫兒先謝過皇爺爺,獎賞自不敢多想,但卻有兩件小事情,要煩勞皇爺爺了?!?p> “哦,你且說來?”
“其一嘛,卻是為了自己,孫兒在信州結(jié)交了九名漢子,都是孔武有力,訓(xùn)練有素,心懷家國的好兒郎,和他們在一起,孫兒深感安心……但卻是信州廂軍,孫兒無禮,懇求皇爺爺將那九人欽點予我的親隨?!?p> “呵呵,這等小事,你也要來給爺爺講,你直接請奏,通過趙汝愚就是了。小事一件,準了!說第二件罷?!?p> “孫兒謝過皇爺爺!第二件卻是公事,孫兒要為鵝湖山下的學(xué)堂要銀子,那起初的銀子怕是不夠用的,子直老師與劉渙皆很苦惱……”
“銀子?還不夠么?這個趙汝愚,他在搞什么?”
“皇爺爺,實在不是恩師的錯,那學(xué)堂的規(guī)模實在過于龐大了,堪比兩個太學(xué)院還不止……”
“哼!區(qū)區(qū)一個信州鵝湖山,建這般大的學(xué)堂作甚?他趙汝愚和劉渙想造反么?哼!要銀子,沒有!叫他們自己去解決……”
趙昚一怒,連哼兩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想是他一生節(jié)儉,不忍大動草木吧……
要錢無果,趙挺灰溜溜地走了,想起對劉渙的承諾,臉上一陣酡紅,覺得有些羞愧,若是做不好,真不知道那小子該如何罵自己了……
其實,他小小年紀,如何知道趙昚的心思。
按趙昚想來,最不愿意皇家子弟和金錢有瓜葛,因為他很清楚,多少忠誠良將,都是敗在了“銀子”上。而今他趙挺來要錢,于程序不和,又說不到他的心底,固然佯怒一番,卻是在為自家人考慮了……
反正那趙汝愚再過一兩天就會來臨安,若是要花錢,也得由他開口,那才合適呢……
但這趙挺最好面子,就怕在劉渙面前丟臉,所以他想來想去,就要做一件傻事……
他居然要去尋求他三叔趙惇的幫助。天了!那可是當今太子,錢財或許有,但如何開口,卻不好說,畢竟在他心底,三叔向來是個冷漠的人。
這深宮之中,一步錯,步步錯,若他趙挺和趙惇有了勾搭,還牽扯到錢財事宜,不曉得會不會惹怒趙昚了,且看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