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憨實耿直的黑娃大夢驚覺,哪里還找到眾人的身影,鵝湖山下的新房之中,此刻是空空蕩蕩。他一陣落魄,出得房門一看,見張老頭正在院壩之中勞作,卻是在種一棵樹。
“爺爺,渙哥兒走了么?”
“哎……”
“您老這是……”
“渙娃一直想要一株梅樹,老夫一直沒有答應他……”
黑娃不再多言,大步出了院子,突見得他那妻子葉二娘來尋他。
葉二娘見自家夫君這般低沉,也不曉得咋了,出言問道:“夫君這是怎地?”
黑娃長嘆一聲,道:“哎,少來夫妻老來伴,二娘額,還是你最忠誠,從不會棄我而去?!?p> 葉二娘一聽他這話,覺得很怪異,待要問及,卻見黑娃嘆息連連地走了……
又說那劉渙終于準備好一切事宜,帶著八個得力助手,又有他師父庇佑,現(xiàn)下是得意不已,把馬兒催得飛快。
老九年紀輕,也不曉得哥哥們是如何安排的,當下開口詢問道:“魏伯,咱們此番是去哪里?”
魏伯道:“跨過江州北上,沿‘大江’逆行,過鄂州、江陵府,直抵夔州地界!后來還有安排,此刻不宜多講,娃娃,此番卻是出遠門啊,你歡喜么?”
老九道:“如何不歡喜了,只要能和魏伯一起、能和哥哥們一起,便是去刀山火海,小子也是一萬個愿意!”
魏伯哈哈大笑,道:“好極好極,你這娃娃雖然木訥,也不多言多語,但重情重義?。『玫煤?,老子告訴你,這走江湖,要的就是你這種人物呢!”
老九被魏伯夸贊,心中一陣得意,把韁繩一勒,追渙哥兒而去……
幾人風餐露宿,或談或笑,停少行多,便是住宿也在荒山野地解決。劉渙不時講一些淫而不色的段子,逗得大伙笑疼了肚子,大漢又傳授一些江湖經(jīng)驗,閑暇之時,指點大家武藝刀法。這一切其樂融融,倒不覺得路途孤苦。
關鍵是這幾日天朗氣清,大大漲了眾人興致。不知不覺間,盡來到那二龍山下。
劉渙止住馬兒,朝他師父道:“師父,這便是那二龍山了,徒兒曾與你提及過的。”
哪曉得他師父聞言冷哼一聲,怒罵道:“沒記性的狗東西,你說甚么?”
劉渙被罵,忽地一想,改口道:“魏伯,小子知錯了!”
魏伯才喜笑顏開,道:“娃娃,江湖之險惡,豈是你能明了的,多留一份心思,準沒害處!”
劉渙賭氣道:“切,您老總說江湖險惡,這一路行來也不見得半點異常,我看這大宋境地是安靜得很的,您老是不是多慮了?”
魏伯道:“哼!真是孩子話,你走過江湖么?老子告訴你,此地還在信州地界,綠林中人與宵小之輩聽得辛幼安和趙汝愚之大名,自不敢妄動,但若到了江邊,那沿江兩岸可就不好說了……”
這話被劉三聽見,他是從北南來之人,心中很是認同,開口道:“魏伯所言不差,沿江沿河兩岸,歷來是匪患叢生,而今官家墮落,也管制不及,其賊人之猖獗,小子也是深有體會的。”
魏伯道:“對了嘛!你這小子的話倒是中聽,卻不像某些人,盡他媽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劉渙不爽道:“那請教兩位大俠,下一步又該如何打算了?”
魏伯見他這般小孩子氣,難免恨鐵不成鋼,怒道:“還能咋辦?等到了江州城里,購置一些尋常之物,再置辦些許茶葉,一路北上就是了!”
劉渙道:“嘿,這多沒意思,依我看來,反正此番不來也來了,既有浪跡天涯的打算,不如就來個‘行俠仗義’!”
射手老三一聽“行俠仗義”,豪氣頓生,激動道:“如何個行俠仗義法?”
劉渙正色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遇得金狗,拔刀便殺;遇得貪官污吏,欺壓百姓之人,拔刀便殺;遇得持強凌弱,無惡不作之人,拔刀便殺;遇得魑魅魍魎,宵小作怪之輩,拔刀便砍,且留一條小命就是!”
老三聞言喜道:“妙極妙極!這才合了老子的心意呢!魏伯、諸位兄弟,你們說呢?”
魏伯罵道:“殺!殺個逑!你動不動就拔刀便殺,這大宋的江山是你劉渙一個人的么?哼!老子行走江湖,漂泊多年,一生嫉惡如仇,尚且不敢說這種‘拔刀便殺’的渾話!而今我等人多,你且不論自己死活,也該為兄弟們考慮考慮才是!哼,簡直一派胡言!”
劉渙道:“那這出游還有甚么意思了?想怒不能怒,想殺不能殺,有個逑的意思。我便是受不了那官家束縛,才要出來游歷的……”
魏伯搶道:“你敢說你出來游歷的目的是因為厭惡官家的束縛么?哼!那你在鵝湖寺中給老子說的又是甚么?”
劉渙一聽他師父所言,當即閉口不答話,他實在是怕他這個腦子不夠用的師父,一不小心把“大事”說漏了嘴……
劉三道:“小哥也別氣魏伯,他老人家是多年的老江湖,教訓我等也是因該的?!?p> 魏伯道:“對了,這才像個晚輩的樣子。你老是頂撞老子,半點尊重沒有,著實可恨!嘿嘿,但你所言的‘行俠仗義’倒是可取的,只是不得如你所說那般渾來蠻干,這行俠有行俠的方式,仗義有仗義的法門呢!”
見得魏伯又要“傳道授業(yè)”,幾人頓時打起了精神,聽他細細教誨……
歇息一番,又要趕著天色催馬上路。劉渙看了一眼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二龍山,問道:“師……魏伯,這二龍山的由來,你可曾清楚?”
魏伯沉吟片刻道:“傳言便在秦漢時期,就有強人再此立道,因初始時是兩個龍姓的兄弟在此間為惡,后來集結眾人想要造反,時朝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息下來……后來在這江贛之地,二龍山向來是匪患橫生,滅之不及,殺之不盡……當然,這些都是道聽途說,具體卻無考證!”
劉渙道:“哦,原來如此……”
魏伯也不糾纏,朗聲道:“娃娃們,來比比馬術吧!”說完也不等眾人反應,一馬當先疾馳而去。
劉渙等人一個驚愕,只說“老不要臉的”,復又拍馬追趕,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輸誰……
如此行了三天三夜,終于在一個下午到達江州城,這江州靠近鄂州,北邊是長江、東南是鄱陽湖、往西則是洞庭湖,地理位置也是極好,所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士,這江州地界,多有做“水上生意”的人兒,便是尋常館子之中,也常吃到新鮮的魚兒。
大漢牽馬前行,道:“他媽的,總算到了江州城,許久沒吃肉了!”
劉渙四處張揚,突覺得這江州城里有些怪異,便是尋街道之人,眼神怪怪的,低聲細語地說著甚么“有么?”、“如何?”等話語。他一時不解,小聲問道:“魏伯,你看那些三兩成群的人,好生怪異呢,他們是做甚么的?”
魏伯趕緊拉他一把,示意不要亂看,小聲答道:“你謹慎一些,若無必要,輕易別惹這些人!”
劉渙道:“這些到底是甚么人?”
魏伯道:“都是販賣私鹽的,他們沿著大江東去,在揚州購買私鹽,又冒著性命之憂西來,卻是把私鹽銷到南北兩岸之地,贏的利潤雖然不多,但卻比官家合算……”
劉渙驚愕道:“原來是這樣,魏伯和他們打過交道么?”
魏伯冷道:“哼!不過一些販夫走卒,小魚小蝦之輩,老子當年販賣私鹽之時,這些個人還未出生呢。老子結交的都是大當頭,哪里認識這些小人物了?”
劉渙心中更是崇拜他這師父,當下“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老四卻道:“魏伯,您看前方有客棧,是否入???”
魏伯道:“走!”
幾人“自然而然”地到得那客棧門口,就有小廝出來接待,卻道:“幾位受累,把馬兒交給小的吧,里邊請!”
魏伯道:“小子,官有官道,民有民道,各行其道,你可不得瞎了眼睛!”
那小廝聞言呵呵一笑,答道:“天是天,地是地,小的省得!”
劉渙唐突不解,隨著師父進了客棧,當即又有人來招呼,他們選了一個靠窗位置,圍成兩桌坐下,各要了五斤醬牛肉,兩條鮮鯉魚,些許時令小菜,外加三斤燒酒。
招客之人記住,彎腰駝背地朝內(nèi)間跑去……
劉渙坐在他師父的左下首,問道:“魏伯,你適才與那小廝說的話兒好生尷尬,小子聽不懂呢!”
魏伯道:“此間魚龍混雜,形形色色之人多不勝數(shù),這店家也不掛招牌,實在不敢大意,老子與他所講的都是江湖客套話,你涉世未深,自然不懂?!?p> 劉渙聞言,四處打量,果然找不到這店家的任何“標示”,更無“招牌”可言。他心中一陣后怕,還好有師父在身邊。
可說也奇怪,為何那信州就不這般復雜,這才相隔多遠,就是天差地別……
所思無果,幾人到得天黑,又去購置一些雜物和少許茶葉,劉渙為了裝得更像個商人,還刻意走訪了當?shù)厥袌觥?p> 一切準備就緒,大家長期趕路,也是累了。給店家要了三間房屋,倒頭便睡……
可是夜深之時,突有敲門之聲響起,正是劉渙所住的那間,他向來心神警惕,一個翻身起床而來,問道:“何人叩門?”
門外卻不答復,只是“啪啪啪”、“啪啪”五聲響動,又敲了一通。
劉渙暗暗一聽,那敲門聲正是“三長兩短”,他當下不敢妄動,咳嗽一聲,想把熟睡的劉三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