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
寒夜客來茶當(dāng)酒，竹爐湯沸火初紅。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幾人實(shí)在疲乏不堪，圍著火堆沉默起來。此間別說是以茶當(dāng)酒，就算想喝口開水都不得，月亮高高掛在天空，卻不是“窗前月”，滿破野草蕩漾，偶有寒鴉數(shù)點(diǎn)亂鳴，更不可能看到“梅花”的影子……
射手道：“不行，老子要去那江邊尋尋，看能不能尋來一些酒水和食物?！?p> 魏伯道：“瘋了么？此刻天冷，若去惹生水，染了風(fēng)寒咋辦？”
射手嘟嘴道：“哦……既然不行，我?guī)讉€(gè)兄弟去撿些柴火來，總可以吧？”
魏伯怒哼一聲，不再言語。
呵，劉渙清楚得很，那廝哪里是去撿柴火，他實(shí)在是寂寞得很，又見不得旁邊圍著一群女人，關(guān)鍵是他發(fā)覺一個(gè)怪異現(xiàn)象——那些趾高氣揚(yáng)的書生，盡然距離他們?cè)絹碓浇?p> 射手等人下了山丘，他道：“老八老九去撿柴火，老四老五與我去翻翻了倒在江里的大船，說不定會(huì)有收獲……”
老九被劉渙冠名“炮哥”，年紀(jì)最輕，也最聽話，他道：“躍哥，魏伯不是不讓咱去惹生水么？”
射手道：“別叫老子‘躍哥’，渙哥兒玩笑話，你也當(dāng)真？哼，魏伯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沒聽說他受傷了么，此刻有壺酒喝，他一定歡喜！”
老九還是搖頭道：“這樣不好吧，這是不尊命令！”
射手怒道：“老九，你傻呀！你以為老子愿意么，此番不是渙哥兒娶了新媳婦，沒酒怎能成？做兄弟的不為他考慮，哪個(gè)為他著想了？”
幾兄弟聞言，這才恍然大悟，暗道自己錯(cuò)了，趕緊各司其職……
曲煙想是困了，也不和姐妹們呆在一起，只是挽起渙哥兒的手臂，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一不小心睡著了……
魏伯小聲道：“小崽子，你行??！”
劉渙道：“怎么說？”
魏伯道：“少給老子裝糊涂，你如何把人家搞到手的？”
劉渙嘿嘿一笑道：“緣分天成！”
魏伯聞言扔了一塊泥巴打他，呵斥道：“少給老子說這些鬼話！老子來問你，你打算一直帶著她么？”
劉渙嘆道：“哎……只能先把她安排在江陵府了，外面刀光劍影的，我在混賬，也不敢?guī)е约移拍飦y跑……等我們大事一成，我便帶著她回鵝湖山吧！”
卻說這曲煙是假意睡著的，他聽聞劉渙和魏伯的對(duì)話后，嘴角泛起了絲絲笑意，只是眼角卻流出了清淚……
魏伯道：“哎，也只能如此了！老子不管你的，你自己惹的風(fēng)流債，自己去還罷！”
便在這時(shí)，那些個(gè)講“氣節(jié)”的書生難以忍受冷風(fēng)的摧殘，當(dāng)下有一人顫抖地**起來……
劉三道：“渙哥兒，分他們一對(duì)火罷？”
劉渙道：“哼！他們沒帶火石么？自己不會(huì)生火？”
劉三道：“這……這我哪里清楚，或許是被江水沖走了吧，再者，這些個(gè)讀書人你還不清楚么，滿腦子的黃金屋和顏如玉，尋常生活瑣事，管也不管的……”
劉渙道：“三哥，我知道你的心腸，見得人家可憐，忍不住就要?jiǎng)恿藧烹[之心?？蛇@些個(gè)糊涂蛋實(shí)在愚昧不堪，要火也可以，得讓他們親自來求！”
等了片刻，那些個(gè)書生還是沒有人前來借火，顫抖著擠在一堆！
劉渙見狀調(diào)侃道：“大學(xué)之道……大學(xué)之道……唉，三哥，下一句是甚么？”
劉三知曉渙哥兒的心思，當(dāng)刻道：“哎喲，我可是個(gè)無惡不作的歹人，沒讀過書，不知道呢。”
劉渙道：“嘿！三爺，瞧您說的這話可不對(duì)了。讀書有個(gè)逑用啊……”
一哆嗦的書生打斷道：“你……你……你這人……好生……無情！”
劉渙道：“喲？這他媽是哪里的烏鴉再叫?。俊?p> 書生們一說話就被他污蔑，當(dāng)刻閉口不言，他們又冷又餓……
終于有人受不了了，突地站起身來，跑到劉渙前面，啪的一聲跪了下去，道：“求你借個(gè)火種給我等吧！”
劉渙見狀道：“你這態(tài)度不夠誠(chéng)懇，你再好言好語說一次，老子就借給你！不僅給你，還分一些食物！”
那人聞言一咽口水，道：“懇求這位高賢借個(gè)火種給小生吧，小生感激不盡！”
劉渙笑道：“好啊，拿去吧！”說完朝火堆中拿出一根正在燃燒的木材，遞給那書生，書生顫抖著接了火把，緩慢而艱難地去了……
劉渙突然道：“喂！可記住老子的名字了么？”
那人一個(gè)激靈，轉(zhuǎn)身道：“記住了記住了，高賢叫做‘獨(dú)孤求敗’！”
劉渙道：“哈哈，這就對(duì)咯，去吧！”
那書生好沒骨氣，被“同類”所不恥，可而今實(shí)在無法，他們當(dāng)下也不批評(píng)人家，反而找來干柴，生起了火，你推我擠地圍成一圈……
在生命面臨威脅的情況下，甚么道義，甚么氣節(jié)，甚么恩仇都可以放下。劉渙相信，縱然那人不來借火，也定會(huì)有其他人來……
過不多時(shí)，幾人突聞山丘下一陣響動(dòng)，當(dāng)即警覺起來，哪知又是誤會(huì)，原來是射手回來了。
只見他光著膀子，把衣衫打成了包裹，興高采烈地大笑而來，呼喚道：“有福了有福了……”
走到近處，劉渙怒罵一聲，道：“你跑哪里去了？”
射手道：“渙哥兒，你今朝擼了一個(gè)婆娘，兄弟去給你找來美酒數(shù)壇，你將就將就吧！”
說完打開包裹，里面果真有幾壇子酒。
其余兄弟把柴火往地上一堆，老九傻笑道：“沒想到吧，看這是甚么？”
眾人循聲望去，正見得他從背后拿出一把古琴。
曲煙再也不敢裝睡，抬頭一看自己的心愛之物，險(xiǎn)些花容失色。
老九嘿嘿一笑，道：“嫂子，也沒甚么當(dāng)賀禮，這古琴是我從江邊給你尋來的。恩……等……等以后有了錢，一定好好給你補(bǔ)上！”
曲煙起身接過，微微屈身，恭敬道：“謝謝叔叔了！”
老九只是傻笑著，也不搭話……
魏伯嘆息一聲，道：“哎，真不知你小子哪里來的福分，盡有這些個(gè)死心塌地的好兄弟！”
眾人看向劉渙時(shí)，他早已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等了良久才仰天長(zhǎng)嘆，道：“哎，我劉渙何德何能，便是十五六歲的放牛娃，盡能得兄弟們?nèi)绱苏樟?，?shí)乃三生有幸！”
射手道：“嘿！磨嘰個(gè)逑，大醉一場(chǎng)吧！”
如此，幾人圍著火堆，吃著燒烤，喝著沒酒，享受著江風(fēng)……
那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好不漂亮……
只是很可惜，這荒山野地，比不得那日的二龍山，沒有洞房，也沒有花燭，更沒有滿山坡的祝賀聲與嚎叫聲……
劉渙朝身旁的曲煙道：“可憐你了，你放心，再等我?guī)啄?，我一定還你一個(gè)陽光燦爛的婚宴！”
曲煙道：“跟了你就好，我甚么都不要！”
劉渙嘆道：“哎，你我這還算不得正兒八經(jīng)地成親呢，將來老子一定要還你一個(gè)厲害的，你不要都不行！”
曲煙道：“隨你的便吧！”
劉渙道：“相好的，等到了江陵府，我給你買一間大房子，你和你的姐妹們?nèi)〉嚼锩嫒?，安安心心地等著我好么？?p> 曲煙道：“我知道不能纏著你的，你們適才的談話我都聽見了?？赡憬形覀冏≡诜孔又?，吃甚么？用甚么？”
劉渙道：“這個(gè)你無需擔(dān)憂，到時(shí)候，我傳你們一個(gè)吃飯的本事，保證你賺來的錢堆滿了屋子。”
曲煙道：“你就愛瞎說，到底是年幼了！”
劉渙怒道：“他媽的小少婦，老子哪里年幼了，莫不成你還想再‘嘗試’一番？”
曲煙聞言，趕緊害怕地躲開他，急道：“我信了你還不成么……你……你別亂來！”
劉渙哈哈大笑……
當(dāng)月朗星稀之時(shí)，眾人再次沉默地底下了頭，抱著腿，靜靜聽那火堆的聲響。
劉渙覺得不妥，若把這個(gè)“尤物”安排在江陵府，要是真遇到了歹人匪盜，那可如何是好？看來得想想辦法，想甚么辦法呢，只有一條——找一個(gè)靠山！
他心中有了計(jì)較，開始努力搜尋腦中的記憶，這江陵府的“當(dāng)家”的，好像是劉珙？又或者是“沈復(fù)”？他一時(shí)間記不清楚了，可無論是誰，只要把那“書信”拿出來……
“對(duì)了，老子的書信呢？”他趕緊一摸懷里，掏出用蠟紙包好的一個(gè)方塊，感嘆道：“他媽的，謝天謝地，還好沒有被這場(chǎng)禍?zhǔn)陆o毀咯，否則真是行路，難行路難……”
曲煙又被他驚醒，道：“你整宿整宿地發(fā)甚么瘋？吵得人睡不著！”
劉渙道：“喲，你懂甚么，老子這是在為你考慮未來呢。哼，若嫌吵，去和你的姐妹們?cè)寻?！?p> 曲煙聞言委屈道：“你……你也不看看，這對(duì)篝火旁，為啥只有我倆？”
劉渙這才奇怪道：“為啥？”
曲煙道：“還能為啥？今夜不是……不是……不是那甚么么？”
劉渙沉吟片刻，驚道：“哦，我的天了，老子還忘記‘洞房花燭夜’了！”
曲煙道：“你這呆子，別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偏偏你不知道！”
劉渙嘿嘿一笑道：“我這不是在想事情嘛！”
曲煙道：“那你想了一宿，想好了么？”
劉渙道：“那是當(dāng)然，你等著過美滿的日子吧！”
曲煙嘆道：“哎……這亂世之中，哪里去尋甚么美滿的日子了，我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將來騎著高頭大馬來娶我！”
劉渙道：“一定！君無戲言！”
曲煙驚慌道：“你說甚么？”
劉渙唐突道：“哦，我說‘君子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