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并沒有因為顏言的歸家而離去,而是更加濃厚的醞釀。
當天夜里,當顏父一身疲憊的送走了一直好心幫忙的眾人,卻發(fā)現(xiàn)顏言窩在自己的房間,任他如何敲打房門都不開。
“閨女,你倒是出來?。£P著自己解決不了事情的!”顏父敲著門,眼里有著疼惜,只是一直敲著,也不見顏言行動,最終嘆了口氣,只好讓顏言自己先冷靜冷靜了。
顏言團坐在房間的一角,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仿佛開了一個口,血淋淋的,疼痛非常。那個女人,在她生命中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她只能說,沒了她,她覺得人生塌了一半天了……
記憶中,顏母并不像其他的母親那般慈愛,她總是愛挑著顏言的毛病,每天不厭其煩的念叨上一遍,讓后講一大堆大道理,說著她以前不好好珍惜光陰,導致現(xiàn)在只能是個煮飯婆什么的,聽得顏言耳朵生繭。相比的,父親在顏言心目中反倒慈愛很多,所以很多時候,顏言跟顏父比較親。但顏言卻是跟顏母相像一些,她們同樣的不懂得表達感情。
她以前沒意識到自己有多愛自己的母親的,因為她從未想過母親會這么早離開自己。母親也不過四十多的年紀啊,人生才過去不到一半,怎么說沒就沒了呢?她不懂!為什么只是去了一趟C市,回來一切都變的不一樣了!她到底做錯了什么引得老天如此的折磨她?她到底做錯了什么!修仙!為什么我當時要停留在那里修仙!若沒有那一個多月的修行,她就能趕回來看母親,母親在那時還活著好好的??!她恨她怨,可是,她該恨誰?怨誰?最終還不是她自己!怨她自己為什么一定要變回人才回到家里!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此時,顏言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血絲布滿了眼球,顯得猙獰異常。而這一刻,顏言似乎進入到自我否決的世界,身體里的靈子不斷的聚集又分裂,原本有規(guī)律的運作,此刻變得毫無章法,開始暴動起來,隨時有走火入魔的跡象。但心魔已生,又豈是那么好戰(zhàn)勝,一切終究還是要靠她自己,戰(zhàn)勝了,她便更進一步,失敗了,她……瘋了?傻了?或者死?一切都是未知。
顏言其實很自私,她只是沉浸在母親逝去的疼痛中,忘記了顏父同樣是個失去妻子,失去女兒蹤跡的男人。如今她是回來了,可見她如此悲傷于妻子的逝去,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上來,顏父嘆了口氣,將晚飯放在顏言的門口,走到妻子遺照前,做著從妻子逝去的這一個月養(yǎng)起的習慣——同妻子講著每天發(fā)生的事情。
又一日,顏言依舊沉浸在悲傷當中,顏父送來的飯菜也仍舊堆放在門口,見此,顏父又滄桑了許多。最終,他拿出了家里備用的鑰匙,打開了顏言的房門。他不能再讓自己的女兒這般下去,他已經失去了妻子,不能再失去女兒了。
門一開,便看到顏言坐在一角,屈膝抱著自己,兩眼無神,不知道在看哪里,想是這樣的姿勢已經很久了。顏父走上前,坐到她身邊與她平視。
“閨女,醒醒!”
顏言聽到聲音,慢慢轉過頭看顏父,只是眼中依舊沒有神采。
“閨女啊,你這樣是何苦!”顏言摸著顏言的頭,像小時候她做錯事時,父親都會如此慈愛的摸著她的頭安慰她。
“可是,母親是我害死的?。 鳖佈詼I水再次決堤,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害死自己的母親!
“閨女啊,你知道的,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又怎么會是你的錯呢?你媽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的。若是她知道你這樣子,她在下面得多傷心啊。別說你媽不在了,就是她在,也見不得你如此的墮落,你忘了,你媽最討厭什么樣的人了嗎?”顏父也啞著嗓子,但為了不讓顏言聽出異常,強裝鎮(zhèn)定,緩緩說道。
“討厭什么樣的人?……”呆滯的眼睛看著顏父,順著他的話,顏言的思緒開始動了起來。是了,母親最討厭的就是在事后才知道后悔的人,她說,‘人在決定一件事之后,便不可以產生后悔的念頭,因為從一開始你便沒有那個權力。’所以母親看到這類型的事,總是冷嘲樂諷。
要是母親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該是怎樣的失望??!顏言瞪大眼睛,呆滯的眼神慢慢回過神來,猛然看著眼前滄桑了許多的父親,這次,她終于想起了她還有必須珍惜的人。
“爸!你說媽她當時該有多難過,到臨死前,我都不能到她跟前!我……嗚嗚……”顏言撲進顏父的懷里,淚水嘩啦啦的落下。她腦里一直放著母親死不瞑目的樣子,母親口中念叨:“顏言,我的顏言在哪里啊!顏言……”那種心酸,那種煩悶,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不會的,你媽不會怪你的。她知道你身不由己的,你媽雖然平日里老說你不孝,那不過是她表達感情的一種方式罷了。不論你做了什么,你媽不會怪你的!”顏父安撫著顏言,眼中也閃著淚光。這老伴走了,他又何嘗不苦,但這幾個月,他也熬過來了,他不能讓自己的閨女重蹈覆轍!
“……恩,爸,我已經沒事了,您也去休息吧!”抬頭,突然看到眼眶烏黑的顏父,顏言心里又是一痛。父親,該是很久沒好好休息了吧……
“閨女,你這失蹤數(shù)月,你的這幫好友可是翻天覆地的在找你,這小喬也不容易,你媽那天出車禍,她正好在場,目睹了全部過程,性子難免偏激了些,你可不能跟她計較!”見顏言情緒稍微好點,顏父也不急著離開,想到了小喬等人,覺得有必要提一下。
“恩,我知道,小喬她們是什么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總歸還是我的錯……”顏言搖頭,表示自己懂得。小喬是什么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
“別這樣想,言言,你要記?。河陉P心自己的人要心存感激,這感激就是不要讓他們在對你擔心。等你想清楚了,好好的去同她們解釋解釋,她們會理解你的?!鳖伕笡]有急的問顏言這幾個月到哪里去了,只要現(xiàn)在她還好好的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了。
“恩,我會的,爸爸。你也去休息吧,我沒事的!”擦干淚水,顏言推著顏父去睡覺,自己這樣,父親又哪會好受,肯定也是擔心了一夜沒睡。母親走了,她不能再讓父親擔憂了,她要堅強起來……
“好好,爸這就去睡!你也別多想知道嗎?船到橋頭自然直!”
“恩恩,去休息吧!”目送這顏父離開,笑容也慢慢收了起來,眼里再次布滿了痛苦神色。即使父親如此的幫她開導,她依舊無法原諒自己……
……
午后,顏言洗了洗澡,換了下心情。在母親遺照前鞠了一躬,又將家里的一切打點了下,見父親也起了,跟顏父說自己要去找小喬她們,便出了門。
顏父放心讓顏言出來,一是因為小喬她們也住著小區(qū),近,不怕人再失蹤,二是顏言與她們之間的事,還是要早點解決為妙,尤其是小喬的事。不然這么好的一個女孩,因為這事一生毀了可就不好了……
按了小喬家的門鈴,顏言躊躇著等下要怎么開口。她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這陣子發(fā)生的事,她不敢說!變成獸這種詭異事,她們能接受嗎?她不敢冒險!
“顏言!快進來!”開門的是榆林,想是她今天過來陪小喬了,看到她,顏言松了口氣。有她在,她跟小喬也沒那么尷尬。
小喬并沒有在客廳里,榆林讓顏言坐在沙發(fā)上,倒了杯水給她。
“好多了?”
“恩,這些日子多謝你們幫我照顧我爸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顏言接過水,帶著感激,語氣也有點哭腔。
“別客氣了,若是我出現(xiàn)這種情況,你們不也會幫我照顧我爸媽?所以別談什么感激的,傷感情!”榆林擠眉弄眼的說道,把顏言也給逗笑了。
“小喬……”顏言試探性的問了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顏言,小喬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受不了了,你知道伯母一直把我們當成她的女兒,那天伯母就在小喬懷里走的,這對她傷害有多大你該懂的!”榆林停止作怪,半是嚴肅的開口。說不怨顏言是騙人的,但這能怪顏言嗎?她失蹤是她能決定的嗎?不是!所以這都不是誰的錯!要怪,只能怪老天為何這般作弄人!
顏言握著杯子,理解的對榆林點頭,示意她什么都不用說了,她都懂。若不是她失蹤,母親的高血壓根本不會提早發(fā)作,加上每日擔心自己,精神恍惚,就不會將馬路對面的人認成自己,也就不會發(fā)生事故了……
“顏言,若是可以,你就勸勸小喬,她把這件事都歸到自己身上了……”榆林艱難的開口,她知道顏言此刻正處在為失去母親的悲傷中,讓她此刻去安慰別人,說真的,若是自己也是做不來的。
“榆林,你不用說了,我懂,我今天來也是為了這事。小喬是無辜的,她不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的?!鳖佈造o靜的看著杯子的水,語氣也靜靜的,仿佛那些傷感都是假象。
“她窩在房間不肯出來,喬爸爸就讓我過來陪她了。你也去看看她吧,我去煮晚飯……”
“恩?!鳖佈砸舱酒饋?,將杯子放到茶幾上,走向小喬緊閉的房門。
?。ㄖ桓牧艘恍?,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