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最深的，就是和他在涂城的學(xué)堂里上學(xué)的時光，那時候我是一只流落凡間的妖，化成人形，躲在學(xué)堂，因為我深諳收斂妖氣之法門，而且又是變化成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所以并沒有人懷疑到我。
“我們曾度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切都從那天，他和她舉行婚禮那天，開始改變了。
“我知道我是妖，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結(jié)婚生子的，在我們妖界，要想和凡人在一起，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入化妖池，化妖池會將你的妖氣洗去，但卻不會完全把你變成人，只會將你變成不人不妖的怪物，沒有法力，但也不會死去，不會受凡器所傷的怪物，這就意味著，如果你被發(fā)現(xiàn)不是個完整的人，你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所以，曾經(jīng)我當(dāng)獵妖師的時候，教我的師父就同我說過，不殺進(jìn)過化妖池的妖。
“可惜，卻不是所有的獵妖師都是這么做的。我們同族中人，為了和凡人在一起，而喪命在獵妖師手下的，不計其數(shù)，其中，大部分獵妖師都是因著自己學(xué)藝不精，打不過厲妖，又求成心切，紛紛選擇屠殺進(jìn)過化妖池的妖。因為她們毫無還手之力，從而也逼起一批化妖，走上了赤邪之路?！?p> 洛離聽的暈頭暈?zāi)X的：“什么化妖，什么赤邪？我怎么有點混亂？”
長鴛哈哈大笑兩聲，只讓洛離覺得，她實在太愛笑了，那時她還體會不到這種心境，直到后來自己經(jīng)歷的多了，才知道，是因為看過了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經(jīng)歷了多次無能為力的無助，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的無奈，無措，無力，也知道了自己不是無所不能的，才會變成這副無所謂的樣子。
是以這時洛離只覺得一頭霧水，因為長鴛又忽然插了一句：“真羨慕你啊，這種回歸原點的樣子，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了，你一生都活得這么隨性，又如此幸運，總會有人拼了命地守護(hù)你，完成你的心愿?！?p> 洛離雖然不明所以，但也聽出來她話里有話，正打算追問之時，一旁虛弱的司命忽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個妖怪，胡說什么！”
長鴛聞言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司命，眼神陌生，視線落下之時，臉上的笑意倏然消失。
洛離看向司命，發(fā)現(xiàn)他也是一臉寒意，眼神緊緊注視著長鴛，個中意味復(fù)雜，有緊張，也有強(qiáng)撐著的一點微末的威脅之意，洛離看看司命，又看看長鴛，不太明白他倆這是怎么了？只覺得司命渾身都非常緊張，相比長鴛的淡定坦然，他明顯有一絲落了下風(fēng)，但還是不認(rèn)輸?shù)赜醚凵癖埔曋?，雙手緊緊地抓住扶手，仿佛長鴛要是再多說一句，他就隨時要起身與她拼命。
在這僵持不下之際，對面角落的長鴛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忍之色，轉(zhuǎn)瞬已是恢復(fù)了那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嘴角又浮起那抹自嘲的笑，手上擺弄著鎖鏈，低下頭，不再望著司命：“真的是?！笔Ｏ滤朴星а匀f語，她終是一句也不曾說。
而司命也終于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對長鴛充滿敵意，賭氣般地對洛離說：“我們走！聽什么故事聽故事！”
沒想到司命雖然看著很虛弱，力氣倒還是蠻大的，拉的洛離連摔帶滾的到了門邊。
可是門卻“砰——”地一聲自行關(guān)上了。
洛離驚訝地回過身望著始作俑者，她一只手都沒抬，只用一副“你能拿我怎么辦”的表情望著洛離。
“我的故事精彩絕倫，你們居然敢不聽！”她抬著一張喜怒不定的臉，在光影交錯的遮蔽下更顯得晦暗不明。
感覺身側(cè)的司命又要發(fā)作，洛離連忙拉住他：“不至于不至于，多大點事兒。”
司命看在打不過長鴛的份上，也就只有咬牙忍下來了。
洛離小心地覷著司命的臉色，又看了看不讓步的長鴛，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司命瞬間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樣，怔怔地望著洛離，又看了看她輕搖著自己衣袖的手，記憶深處也有這樣一個人，總是拉著他的衣袖，很開心地在集市上看這看那，會指著喜歡的東西纏著他給她買，還會回過頭對他綻放如花笑顏。
記憶中的人和眼前的人仿佛重疊了，但很快，記憶消散，他看到的只是洛離。
另一邊洛離還在緊張地望著他，全然不知他心里這一番變化，也不懂他這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是為了什么！
“罷了?！彼久鼑@了口氣，心中不由得贊同長鴛所言，果然忘卻一切的人才是最幸運的。
不動聲色地將衣袖抽出，司命又回到椅子上落座了，長鴛雖然看不懂，但長鴛和他有著相似的遭遇，活得太長的人，誰沒點故事，再說離緣劫又是誰都難逃脫的，所以也難免有些不完美的結(jié)局，留了遺憾在心里，所以當(dāng)司命在她對面落座之時，她已收起那副戲謔的表情，頗有些“看在同病相憐的份上，就不拿你打趣了”的意思。
待洛離也狀況外地坐下，長鴛就開始醞釀起怎么說一個動人的吸引人的開頭了。
“當(dāng)時的無花國本不叫無花國，而是叫花朝，想來這個你們都知道，當(dāng)時的花朝，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夜夜家門緊閉，那時候國都的長街還十分熱鬧，街上叫買叫賣，哪怕到了夜里，也不倦怠。夜市更是車水馬龍，時不時還有燈會，盡管他們其中不乏生來有異的人，但那時人們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困擾?！?p> “什么不同？”洛離見準(zhǔn)了時機(jī)追問道。
“無花國中有些來自邊遠(yuǎn)小城涂城的人，他們生來血的顏色就跟常人不同，凡人的血都是紅色的，但他們，是紫色的，人們都叫他們‘紫血人’?！?p> “那紫血人和紅血人有什么不同呢？”洛離不解道。
“剛開始人們也不知道，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他們的自愈能力很強(qiáng)，但盡管如此，紫血人行事還是很謹(jǐn)慎，尤其對新生兒，是萬般小心，絕不會因為他們自愈能力很強(qiáng)，就絲毫不擔(dān)心，任由著他們受傷?！?p> “卻是為何？”洛離覺得這真的好奇怪。
長鴛看了她一眼，心想，這人真是個好看客，適合去茶肆聽書。但是來了興致，頓了頓還是繼續(xù)說道：“據(jù)說這是因為，紫血人的身上是背負(fù)著妖契的，他們的使命就是拯救契約的主人，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這種被動的霸道的契約，在紫血人之中，就如同一個詛咒一般。而這妖契是有生效機(jī)制的，若他們一生都不曾受傷，妖契就永遠(yuǎn)不會生效；但是只要他們受過傷，流過血，紫血現(xiàn)世之時，就是妖契生效之日。他們將一生都背負(fù)著這妖契，此后此身不再屬于自己，而屬于妖契主?！?p> “這樣也實是有些殘忍?！?p> “所以紫血人終其一生不是在尋找妖契主，就是在四處遷徙，隱藏行蹤，保護(hù)自己的后代?！?p> “那這紫血人的主人，是哪一類妖呢？”洛離適時拋出疑問。
長鴛聞言又扯出一個凄涼的笑，可是卻沒立刻回答，就算洛離在旁追問了幾回，也還是一副不準(zhǔn)備開口的樣子。
“如果我沒猜錯，就是像你這樣的紫蝠妖吧！”
洛離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一旁的司命面色沉靜如水，眼神中是洞察一切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