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一年一度祭祀大典了。
因為有很多繁瑣的禮儀流程,所以洛離這一日要起的比練舞那幾天還早,寅時剛至,便有一列宮女捧著洗漱用品魚貫而入了。
雖然起的早,而且昨晚還跟油墨徹夜長談,但這一次她卻清醒的很,今日茲事體大,事關(guān)油墨所托,失誤不得。
她披了中衣起身,看著面前那些托盤,除了洗漱用品還有舞衣及配飾,每樣都精致無比,皆是上好的東西。
和舞衣配套的乃是一個鎏金頭冠,四角金絲編就的幾根流蘇垂下,頗有振翅欲飛的感覺,另配一個金色的流蘇面紗;最后一個托盤里,是個造型奇特的手燈,木制圓柄之上,金制的樹葉薄如蟬翼,如藤蔓般纏繞而上,頂端亦是薄薄的金片花瓣,尚未綻放,而是呈合苞之勢,最中間不知為何,竟泛著熒熒之光,更顯得那上面細(xì)若發(fā)絲的紋理根根畢現(xiàn),竟如真的花瓣一般。這樣的東西拿在手里,就像握了一個移動的小花燈,配上外面湛藍(lán)色的夜空,顯得格外朦朧。
“這便是今日要用的圣器嗎?”她忍不住將它拿起,木柄的觸感溫潤,連樹葉也十分柔和,并不扎手。
“正是!今日女官便是要手持圣器,于祭臺上起舞,為我無花國民向大神祈禱祝福?!苯缘膶m女一邊說著,一邊向正東方遙遙行禮。
“這其中是什么奇思淫巧,為何會有不滅之光呢?”雖然今日事情繁雜,但洛離還是暫時被這圣器吸引了注意力,望著那因隔了一層花苞而變得柔和的熒光,只覺說不上的好看。她只道天宮有不滅之燈,那是以仙法日日維系的,卻沒想到凡間也有。
看她不解的樣子,那宮女只好繼續(xù)解釋:“因為這里面嵌有琥珀石。”
“唔……”洛離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從上方看了看花苞里面,的確是看到一個圓潤的石頭,顏色十分奇特。雖然她沒聽過琥珀石,不過看樣子應(yīng)該是跟自己差不多的一種玉石,只是跟她的微弱光澤不同,這琥珀石會發(fā)出螢火般的光芒。
“玉女官還是快些洗漱準(zhǔn)備吧,大典雖然巳時開始,但我們卯正之前便要與國主會合,一起出發(fā)離宮了?!蹦菍m女看她這幅不上心的樣子,忍不住在旁催促起來。
洛離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圣器。
由于這日是盛裝,大約用了一個時辰才裝扮完畢,洛離終于知道為什么要這么早起了!
頂著滿頭珠翠,洛離只覺得自己比第一日上朝時還要花枝招展。另外,由于昨日身穿舞衣去救油墨,導(dǎo)致沾上了她衣服上的血漬,不能再穿,今日這一身,是去年的舊服,也就是秋暮主舞的時候穿的,一樣的綠色,但是比之前洛離那身要淡一些。好在秋暮身材和她相差無幾,倒也沒有特別不合身。舊衣雖然沒有今年的新服鮮艷奪目,但穿在身上倒比新衣更襯洛離的氣質(zhì)。
就這樣收拾完備,一行人直接去宮門前與油墨的車馬會合。洛離來到她的琉金鑾駕前行禮,從月影紗帳內(nèi)緩緩伸出一只手,示意洛離入內(nèi)與她同乘。那只手,白皙、纖細(xì),仿佛暗示著主人的羸弱。
洛離進(jìn)得御帳內(nèi),乍一對上油墨的黑瞳,還是有些被嚇到,她的手邊更是擱了一個帷帽,以備不時之需。
“你這模樣不會再恢復(fù)了嗎?”洛離在一旁側(cè)身坐下,周身的配飾便隨之晃動,教她頗有些不習(xí)慣。
“怕是難了,就算勉強找到解藥,也難恢復(fù)常人模樣了?!?p> 洛離聽出她言語中的低落,抬頭看過去,全黑的瞳仁讓人難辨喜怒,愈發(fā)看不透她的情緒,仿佛一切都被她隱藏在了這一片黑色的深潭背后。
油墨將手伸出紗帳外,宮人立刻會意。隨著首領(lǐng)宮人的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皇家大軍便從宮門前出發(fā)了。
國主的琉金鑾駕,由四匹身披鎧甲的絕世神馬拉著緩緩走出皇城,走向長街,最后來在祭臺處。
盡管今日事態(tài)繁重,洛離上車之后仍是興奮不已,一路上都熱鬧非凡,人流自動分列兩旁,夾道歡迎國主出宮與他們共度盛會,百姓們都沉浸在節(jié)日的歡樂當(dāng)中,她不免也受到感染,暫時拋開了所有煩惱。
下了車更是被祭臺之處的布置震撼到了。
祭臺建在鬧市之中,建在郾都最繁華的市中心,周圍早就圍滿了百姓,人人皆是盛裝出席。洛離看到他們看到國主的御駕時,眼中都充滿了信任和敬仰。
看來油墨還是很得民心的,她想,為何還有人要加害于她?想起昨晚油墨對她說,有人要謀刺她,意圖奪取皇位!洛離真是越想越不明白,國泰民安不好嗎?為何非要復(fù)國不可,百姓安居樂業(yè)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戰(zhàn)事一起,難免勞民傷財,若是真被歹徒不幸得手,一國易主,天下動蕩,百姓又要過上流離失所的日子了,哪里還能享受今日這太平盛世!
不得不說油墨是個好皇帝,雖然行事乖張了些,但對百姓是盡心盡力的,這樣的皇帝也要謀刺?難道就是因為她是女子嗎?還是說,只是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奪回曾經(jīng)的榮華富貴?
看著眼前沉浸在節(jié)日氣氛里而毫不知情的百姓們,洛離忽然心中生出一種艷羨之情。不知不覺好啊,不知情就能好好享受這片刻的歡樂,不像她,知道了一些事情,卻又看不懂這里面的暗流洶涌,這種知道有人要打你,卻不知拳頭何時落下來的感覺,真的是太不爽了。
正當(dāng)她望著滿街的彩旗彩燈兀自出神時,油墨戴了帷帽也走下車來。
“在想什么呢!這么出神?!?p> 冷不丁被這聲音嚇到,洛離連忙俯身行禮。
“大典將于巳時開始,屆時由巫祝唱祝詞祝禱,祝禱完畢,輪到你上祭臺跳祭舞,舞畢,便是我去宗廟祭拜祖先,然后眾人再隨我去大神廟進(jìn)貢上香。這流程你可記下了?”
”是?!奥咫x忙仔細(xì)記下。
“此時離大典開始尚有些時辰,你先隨我回帳內(nèi)休息片刻吧!”油墨一負(fù)手便向御帳走去。
洛離也準(zhǔn)備回身隨行,卻在轉(zhuǎn)身時往人群中隨意瞥了一眼,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