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出一言令折服
文老爺子出城后不久,文斂領(lǐng)著嫵嫵出現(xiàn)在醉顏閣憶老板的閨房。她自是從地道過來,這回帶了嫵嫵,并將赫留在那邊,雖然說爺爺?shù)臅恳话闳瞬坏眠M(jìn),小心一些總不為過。
憶香不在,文斂隔著竹簾向四周看去,燕肥環(huán)瘦,打扮花枝招展的各色麗人或低吟淺笑,或橫波生媚,極盡妍態(tài)。文斂看著,不自覺輕輕嘆息一聲。
“小姐年紀(jì)小小的,怎就學(xué)會嘆氣了呢?”一道悅耳嬌媚的聲音自左近傳來,文斂轉(zhuǎn)首看過去,便看到憶香臉上帶笑,款款地走了過來。待看到嫵嫵,“咦”了一聲,不由問道,“老爺子今日沒來么?這位姑娘是?”
自那次后,她跟著爺爺又來過兩次,嫵嫵今天卻是第一次來。聽到她問,文斂只靜靜看著她不言語,臉上淡淡的也沒有什么表情。
憶香在那樣的注視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掛不住,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好在文斂只看了她一會兒便轉(zhuǎn)開視線,繼續(xù)凝視著樓下。憶香悄然松口氣,臉色恢復(fù)正常,這個女孩兒,不愧是老爺子選中的接班人,不說話看著一個人的氣勢,竟能跟老爺子那樣成了精的人相比,讓她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喪失了。雖然已經(jīng)見過三次,除了初次會面覺得這位小姐有些不尋常外,另兩次她都只在旁靜靜聽著,沒有再說一句話,就像一個乖巧的孫女陪伴在爺爺身邊一樣,所以她便淡忘了最初的印像,忘卻了,這是一個最不像孩子的孩子。
這樣想著,神情也變得如面對老爺子時一樣的恭敬,再看了那個站在她身邊的少女一眼,直覺這個看起來嬌弱美麗的少女,也不若外表看起來這樣簡單。小心觀察著文斂的臉色,輕聲問道:“小姐今日來是有什么事么?”
文斂還是一言不發(fā),只靜靜透過竹簾俯瞰樓下大廳的熱鬧場景。時間便就在這樣無聲的氣氛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過去。憶香白凈的額上已經(jīng)開始滲出冷汗,她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一個只是沉默著不說話的孩子竟能給她如此大的壓力。此時的她,聽不到樓下的所有聲音,連時間仿佛都停止了,眼里只有文斂平靜到淡漠的臉,耳中只余自己的心跳聲。
在她以為快要窒息時,文斂那淡淡地沒有波動的聲音終于響起,聽在此時憶香的耳中,直如世上最美妙的音樂。
“爺爺要知道的消息,都是從你這里傳遞來的,是嗎?”
“是,”憶香至此已將最后的一絲輕謾之心除去,文斂在她眼中不再是一個孩子,甚至是比老爺子更能讓她服從的一個人了,“照樓專司收集情報,臨江此處由我負(fù)責(zé),一般的消息都是傳來這里,再由我稟告老爺子?!?p> “一般的消息么?”文斂低聲自語了一句。
“像各地商號的盈虧情況,城鎮(zhèn)的貸物流通,人事變動,一些達(dá)官貴人的相關(guān)資料等都是直接傳到醉顏閣。老爺子每隔一段時間來一次,有什么指令也在這里下發(fā)了?!睉浵愦鸬煤苷J(rèn)真。
文斂心下稍安,如此看來,憶香的應(yīng)該算得上是爺爺極為信賴的人,并且權(quán)限也不小。方才她故意以沉默來面對,就是要讓憶香在極度沉默中進(jìn)行毫無根據(jù)猜想軟化下來,從而對她產(chǎn)生一種無法琢磨高深莫測之感。是的,她就是要收服她,只有這樣,才能在爺爺不在時讓她有效地執(zhí)行自己的命令。
疾言厲色不一定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都不說,什么也知道地?zé)o端揣測,往往會將自己最恐懼的東西挖出,不是被人打敗,而是自己打敗了自己。
文斂曾在一個密閉的牢獄里被囚多年,最能讓人心屈服恐懼的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不過牛刀小試罷了。
爺爺前去定州,她不能只在家里干等著,什么也不做。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很好,我要定州方面的所有資料,多久可以送來?”
憶香愣了愣,然而很快答道:“三天,最快三天便能送到?!?p> “那好,我三天后再來?!闭f完后定定看著她,忽然笑了笑,“對了,那個叫余敏的人現(xiàn)在怎樣?”
憶香沒想到文斂有此一問,想了想才道:“本來季樓主給她在京城置辦了一處產(chǎn)業(yè),什么也不做也能生活得很富裕。不過她拒絕了,前不久嫁給一個開面攤的人,整日在面攤上幫忙,比在這邊更累,不過,似乎很快活?!?p> 說到最后臉上的神情不知是羨慕還是無法理解,有些微茫然。文斂聽了,再回身向樓下望了一眼,舉步走進(jìn)房里,跨進(jìn)第一步時又忽然頓住,維持那個姿勢并不回頭,問道:“憶香,你跟爺爺多長時間?”
憶香看著她的背,不知她所問有何意,想了想,道:“快七年?!?p> “七年啊,也不短了。”輕輕感嘆一聲,不再說什么,徑直走了。
憶香呆呆站著,久久回不過神,聽到房里傳來一陣極細(xì)微的聲響,知道文斂已經(jīng)走了。低下頭,笑了笑,七年,如果文斂不問,她亦不知竟是過了這么長時間了啊。
文斂回府后大多時間呆在爺爺?shù)臅?,爺爺走之前交待她許多事,現(xiàn)在要好好整理一翻。翻看著文老爺子留下的手札,對自己這個爺爺真是越來越佩服呢,了解得愈多,對那個老人也就愈感敬佩。表面不動聲色這么多年,實際上卻擁有了不下于任何人的財富,且分布之廣,聞之讓人心驚。因為爺爺手上主要的產(chǎn)業(yè),竟然并不是在青越國境內(nèi),而是深深埋藏在北獲與癸丘,當(dāng)然,這或許不是爺爺一個人的功勞,但是能夠擁有這些多年并掌管著不出差錯,爺爺他,真是很了不起啊。
文斂掩卷嘆息,這些一直積蓄下來的力量,到了爺爺手里,他沒有拿去做什么事情,而是一直以來都這樣隱忍著,這才是她對那個老人感佩的真正所在。要知道,文解明手里控制的說富可敵國也不為過,若他生出了什么想法,隨便動動都是能左右朝局,并且,是三國的朝局。
眼睛向旁邊看去,不由輕笑出聲,“嫵嫵,今天的字寫完了嗎?”
嫵嫵抬頭向她看來,臉上露出哀怨的表情,右手握成拳緊抓著毛筆,在紙上買力地涂抹,卻是幾個慘不忍睹極為簡單的字。文斂走過去,拿起那張幾乎辨不出字跡的白紙,認(rèn)真看了看,沖嫵嫵燦然一笑,“嫵嫵寫的有進(jìn)步了,雖然還是比不上赫,不過,比原來寫的要好多,可以看得出嫵嫵寫的是什么字了哦?!?p> 這樣的話換作別人絕不會將之當(dāng)作夸獎,盡管文斂這番話說得很認(rèn)真。然而嫵嫵心性單純,看到她臉上的笑,知道文斂是在夸自己,哀怨的表情立馬換作滿臉笑容。文斂拍拍她的手,鼓勵道:“要加油,趕上赫哦?!?p> “嗯,”嫵嫵重重的一點(diǎn)頭,向另一邊握筆比她有模有樣多了的赫看去,臉上的笑擴(kuò)大幾分,“趕上赫!”
赫剛好寫完最后一個字,放下筆,淡淡地看了這邊一眼。雖然還是沒什么表情,眼神卻溫和許多。
房外響起丫鬟水蘭的聲音:“小姐,二少爺來信了,夫人讓小姐過去呢?!?p> 文斂一喜,快步走了出去,“二哥來信了?”
水蘭是個十七歲的丫頭,三年前曉環(huán)嫁了人,文夫人給文斂重新物色了一個伺候的人。年紀(jì)雖然小了點(diǎn),做事卻是很機(jī)靈的,看到文斂出來,臉上亦帶了幾分喜悅,“嗯,才剛送到,這會兒夫人正看著呢。”
文斂回過頭,對里面的兩人交待了句:“赫跟嫵先回院里,我稍后回?!鞭D(zhuǎn)身和水蘭急步向母親的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