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羽的生辰辦得十分簡單,紫竹殿內(nèi)就鋪上五盤佳肴和三壺用甘露配上幾味藥材釀成的藥酒,被邀請來慶生的只有方陵和半雪兩人。夜晚的紫竹殿即使染著宮燈,也透出孤冷之意。
半雪舉起酒杯朝鴻羽祝賀生辰,而后送給鴻羽一只精美的花穗釵,鴻羽笑著接過。
方陵見狀略顯笨拙地掏出一個錦盒遞給鴻羽,鴻羽接過后打開倒是一愣。半雪也好奇方陵的禮物,便伸頭去看。
軍功牌?!
“這個軍功牌對你意義重大,我萬萬不能收。”鴻羽推辭道。
方陵當(dāng)然不接,像是在心里組織了好久的話語,半晌才出聲:“我想了很久也不知要送你什么,這個軍功牌于我意義雖然重大,但若沒有你多年的教導(dǎo)和幫助,我也立不了這三等功,所以便想著將這軍功牌送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鴻羽聽完,看著軍功牌久久沒有回聲,場面莫名陷入一陣沉寂。
半雪的目光在他倆臉上掃來掃去,遲疑了一下。她想調(diào)解氣氛,于是舉起酒杯說道:“今日這月色很好,想必也是老天在為上君的生辰恭賀,我先干了?!币伙嫸M后見兩人還是未說話,而方陵則是一臉忐忑地看著鴻羽。
半雪無奈,這話題的確轉(zhuǎn)得很生硬。
片刻之后,鴻羽微微嘆息了一聲,才將軍功牌收下,淡淡說道:“我于你確是半個師父,你能為仙界立功,為師很是高興?!?p> 方陵聽到鴻羽說的高興二字,像是如釋重負(fù)一般,開心笑道:“你說高興那便是喜歡這禮物了,你能喜歡我就覺得值了?!?p> 方陵的目光看向鴻羽之時竟蘊含深情之意,但鴻羽并未與方陵對視,而是別過方陵的視線朝半雪說道:“今日能與你們一起過生辰,我很高興,謝謝你們?!?p> 半雪看著鴻羽此刻雖是笑著的模樣,但通過作為女性的直覺,她能感受出鴻羽情緒的變化。尤其在方陵說出謝謝鴻羽多年教導(dǎo)和幫助時,鴻羽一閃而過的不適。
出了紫竹殿,方陵一路上很是喜悅,不停地在和半雪炫耀自己是如何想出送軍功牌這么奇妙的招數(shù)。半雪默默地聽他說完,又想起剛剛鴻羽轉(zhuǎn)冷的態(tài)度,她長嘆一聲,方陵這個笨蛋,還在這里洋洋得意,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惹到了鴻羽不開心。
紫竹殿在他們離開后又恢復(fù)了孤寂和安靜,鴻羽看著桌上的軍功牌,苦笑一下。
也罷,她如今也算是方陵的師父,方陵自是對她一直心念感激。他性格單純率真,又不明世間男女情事。且于綱常倫理,她都不該對他起別的心思......
柏麟書房外總是聚著幾只畢方鳥,半雪每每怕它們嘰嘰喳喳吵到柏麟,便時常起身驅(qū)趕。
柏麟余光見著半雪又走到窗外,出聲說道:“無事,你不用一直趕它們?!?p> 半雪只得訕訕地走回來,繼續(xù)坐到柏麟旁邊研墨。
案桌上擺著應(yīng)時令的羌楠靈果,半雪想起此前在鬼王山吃過幾次,便多看了幾眼,忽然一顆羌楠靈果就放到了她的面前。她錯愕地抬頭望向柏麟側(cè)臉,柏麟捧著經(jīng)書神色淡淡。
半雪不明所以地低下頭,將靈果置于一旁,又接著研墨。
良久后聽到柏麟問道:“為何不收下靈果?”
半雪聞言才確定這靈果的確是給她的,她低聲回道:“無功不受祿,半雪不好意思收?!?p> 柏麟短暫地皺了下眉,也不知接下去該如何說話,故不發(fā)一言地看著經(jīng)書。曾聽柏雅提起,這小仙子很是貪嘴,怎么一到他這,是啥也不敢接,啥也不敢吃?
又過了一會兒,半雪眼前又多了一杯桂枝花露,她莫名地看向柏麟。柏麟淡淡說道:“喝吧,這花露不錯?!?p> 半雪當(dāng)然推辭,又覺詭異。一邊研墨一邊腦海思緒萬千,她思來想去也想不出此次回來,柏麟對自己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原因,糾結(jié)了一下才問出聲:“殿下突然對我這么好,又愿意將我調(diào)回華池宮,可是相信了之前那麒麟圣果是由我的師父贈予的?”
柏麟聽她又提及此事,拿起桌上放著的茶杯喝了一口,緩緩地說道:“孤原先認(rèn)為你與魔族也許有所勾結(jié),但見你心性清明,心無妄念。于東海又能舍己先救孤,這些都不會是一個能與魔族勾結(jié)之人做的事,之前是孤錯疑了你,孤向你道歉?!?p> 半雪錯愕,她未曾想到居然能聽到柏麟的道歉,內(nèi)心不覺地涌上一股歉疚之意。
欲還要再開口說些什么,便聽到門外侍衛(wèi)來報,烈火上神已在華池宮宮外,要拜見柏麟。
烈火一臉孤傲地走在前面,烈蔭拎著送禮的錦盒跟在后面,眉目雀躍而緊張。
半雪站于柏麟身側(cè),看見烈火及烈蔭走進(jìn)書房,恭敬施禮。
烈火瞥了半雪一眼,復(fù)向柏麟行禮,烈蔭在身后面含激動地盈盈一福。
柏麟示意烈火落座,烈火朝烈蔭使了眼色。烈蔭急忙上前將錦盒遞上,又拿捏嗓子,嬌滴滴地說道:“殿下,盒里裝著是鳳族的火云果,對受傷后的調(diào)養(yǎng)生息最是有利,還請殿下收下?!闭f罷竟露出一副小女兒姿態(tài)的模樣,半雪只覺作嘔。她接過烈蔭手里的錦盒放在柏麟面前,柏麟并未看向烈蔭,而是朝烈火道了一聲謝,便吩咐半雪退在門外。
烈火見勢,便也讓烈蔭一并立在門外。
書房內(nèi)的金瑙香爐燃起沉香,緩緩升起一圈圈淡淡的白煙。
烈火出聲說道:“前些日子聽聞殿下在東海遇到了羲木,受了重傷。本想早些前來看望殿下,但最近軍務(wù)繁重,一直抽不開身,還望殿下理解。”
柏麟不在意地點點頭,說道:“無妨?!倍笥謫柶鸾谔鞂m整頓軍隊的情況,烈蔭事無巨細(xì)地答了許久。
末了,她才說道:“羲木入世,除了仙界,墨瀾那邊肯定也迫切想滅了羲木。既是如此,為何不同墨瀾合作?”烈火想到與墨瀾交手多年,自是以為十分了解墨瀾,說出此提議的神情竟帶有一絲自滿。
柏麟直言不可,他說道:“墨瀾與羲木對于仙界來說,都是劫難,豈能合作?”
烈火見柏麟態(tài)度堅決,也不好再多言什么,只舉起茶杯,慢慢啜飲。
門外的半雪和烈蔭各站一側(cè),互看不爽。
烈蔭自慣是先挑事的一方,故沒站多久就出聲嘲諷道:“你如此愚笨,怎能伺候好殿下?想必也是常常給殿下惹事,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進(jìn)天宮的?見到你真是晦氣?!?p> 話語字字戳耳,令人心生不爽。半雪極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氣,沉聲說道:“烈蔭仙子還是管好自己吧,我就算愚笨也是通過了女使考試的第一項,不像你?!闭f罷她朝烈蔭譏笑了一下:“第一關(guān)就落敗,好是丟臉?!?p> 烈蔭哪里被人當(dāng)面譏諷過,立即暴怒,從腰間抽出鞭子朝半雪揮去。
第一次交鋒時,半雪是因沒有做好準(zhǔn)備才被烈蔭燒了衣服。此次半雪對烈蔭的脾性已有了解,早就提前凝出凌步?jīng)Q,躲閃了烈蔭的攻擊。后又化出金宸雙環(huán),套住烈蔭,將烈蔭雙臂緊緊扣在身側(cè)。
烈蔭未曾想到半雪功法進(jìn)步之快,又有如此厲害的神器,一時輕敵便著了道,她倒在地上大聲呼喊:“姐姐救我!”
烈火坐在書房內(nèi),聞聲立即飛出,見到烈蔭被捆倒在地,怒火上攻,竟化出洶洶大火,噴涌向半雪。
上神之力不是半雪這番修為能夠抵擋的,電光石火間,她的眼前便出現(xiàn)了一道背影,大火生生被破勢化解。
柏麟將半雪護(hù)在身后,他垂下右手。事發(fā)突然,他凝決沖向半雪時還是被燒到了右手。
半雪見著柏麟的右手竟烏黑潰爛,她驚嚇到說不出話。
烈火看著柏麟被自己燒傷,也愣在原地。
華池宮內(nèi)的侍衛(wèi)見到火光急忙趕來,錦瑟趕到書房門前見到此景時更是呆震住。
柏麟一臉慍怒,厲聲說道:“烈火,你的妹妹只是被雙環(huán)扣在地上,并未有絲毫損傷。你卻使出戮火咒,要取孤這仙娥的性命?作為仙界上神,你此舉是不是過于狠戾?”
烈火知自己錯傷柏麟,面露愧疚,并未發(fā)一言反駁。
烈蔭倒在地上,見狀便大聲哭訴道:“殿下!你那仙娥心腸歹毒,我只是與她拌嘴幾句,她便先行動手將我套??!看我笑話!”
柏麟斜眼看了烈蔭一下,冷笑道:“這地上掠過的鞭痕是怎么回事?她若先將你套住,你又如何使鞭?”
烈蔭被問得啞口無言,又見柏麟眼中的厭惡,雙目竟泛起了淚光。
柏麟又道:“烈火,你身為長姐,又是天宮將領(lǐng)。竟未好好教導(dǎo)你的妹妹,她的行事與那些心懷惡意,蓄意挑事的魔族有何區(qū)別?”
烈火自知理虧,朝柏麟雙手作揖,恭敬致歉,保證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妹妹。又轉(zhuǎn)頭命令半雪打開雙環(huán),扶起地上的烈蔭后迅速離去。
柏麟見烈火離去后,才轉(zhuǎn)過身看向半雪,“你沒有受傷吧?”
半雪立在原地,看著柏麟的右手,莫名想哭。
錦瑟走到柏麟身邊,瞧見柏麟傷勢,也非常想哭。
柏麟被烈火燒傷的消息傳遍天宮,天帝震怒,鳳族獻(xiàn)上族內(nèi)秘藥——丹烏露,又押著烈火和烈蔭到天帝和柏麟面前賠禮道歉,柏麟經(jīng)藥神逖海醫(yī)治后并無大礙,只是包扎之后些許日子不能亂動右手,便也沒有與烈火過多計較。
半雪因是自己害得柏麟受傷,更是衣不解帶、全心全意地伴在柏麟身邊,照顧柏麟。
墨瀾聽聞柏麟為救半雪受傷,倒是輕聲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竟囑咐半雪好生照顧柏麟。半雪自是對墨瀾的態(tài)度很是疑惑,但當(dāng)下也無閑心過多與墨瀾言語。
柏麟右手受傷對日常生活的影響倒是不大,只逢要提筆批閱政事時有些不便,于是這幾日錦瑟也一并坐在書房里,為柏麟代筆。
這日,錦瑟前去重陽殿為柏麟遞送奏信時,書房只有半雪一人照顧柏麟。
案桌上擺放著關(guān)于羲木集結(jié)不少魔兵、妖族,開始在六界大殺特殺的奏報,柏麟看后自是心煩意亂,想要提筆再寫一封奏信,便喚錦瑟,才發(fā)覺錦瑟不在房內(nèi)。
他猶記起半雪之前寫的思過文,字跡娟秀中又不乏蒼勁有力,便命半雪為自己代筆。
半雪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她跪坐在柏麟身側(cè),一頭冷汗。
慘了慘了,完蛋了,她要露餡了。
柏麟見她遲遲未下筆,以為她是擔(dān)心自己在奏信上寫錯字,便溫聲安撫:“寫錯了也不要緊,可以再另寫一封,孤不會怪罪于你?!?p> 半雪欲哭無淚,誰來救救她。
她顫抖著寫下一筆,然后抬眼看向柏麟,深呼一口氣便叩首跪地,“殿下恕罪!”
柏麟見紙上那歪扭一筆,又見她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心中已大約猜到。
他面色微變,語氣有些嚴(yán)厲:“那篇思過文,是誰給你代筆的?”
半雪聲音十分慌亂,“是......是我的師父......我回了趟天山?!?p> 柏麟又問:“你不會寫字?你的師父沒有教過你?”
半雪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半雪愚笨,師父教我識字已是艱難。”
柏麟聞言陷入沉思,他看著半雪半晌未出聲。
她的師父文采過人,門下皆是不俗的法器,又能取到這世間難得的靈果。如此大的本事,為什么不把半雪留在身邊繼續(xù)教導(dǎo),反而要送往天宮?她的師父有什么目的?
“你為何要來天宮?”
半雪沒想到柏麟突然的一問,她此刻腦里亂得一鍋粥,又不好過久不答,于是胡亂掰扯道:“半雪久仰殿下大名,想跟著殿下,所以來了天宮?!?p> 柏麟被她當(dāng)面的大膽言語怔住,不自在地咳了一下,但又覺疑慮,沉吟片刻后說道:“近日請你的師父來一趟華池宮,孤想要見見他。”
半雪猶如一道天雷當(dāng)空劈下,她僵直地跪在原地,嘴唇都有點哆嗦,低聲應(yīng)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