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聞言心中一驚,想要說點什么安慰,豈料林馨開了口:“反正都要等六妹妹,我先回去一趟拿個東西。”說罷轉(zhuǎn)了身,急急地去了。
陡然間,除了跟著的人,就剩下林悠同林熙兩個,一時間倒有點莫名的尷尬,林熙想了想開了口:“我剛才去給祖母請安,聞著屋里有哭聲,入內(nèi)時,都止住了,四姐姐那時也不在,但不知你離開時可有?”
林悠聞言詫異:“沒啊,她們好好地哭什么?”
林熙搖頭,復(fù)又問:“那,那個時候兩位姨娘可在?”
“我走時,不過萍姨娘一個罷了,你們?nèi)齻€都還沒來,那兩個姨娘也沒瞧見啊?!?p> 林熙便暗自猜測先前那般哭哭啼啼的只怕和兩位姨娘有關(guān),而她進(jìn)去是,林馨和林嵐也在其中,怕是她們兩個多少知道點。
姐妹兩個一時無話,竟各自那么站著,林熙心中委實不是滋味,到底她們兩個可是親親的姐妹,便忍不住抬手扯了林悠的衣袖:“姐,你還在惱我嗎?”
她沒論排行叫,只單單一個字,林悠愣了一下,垂了腦袋:“沒?!?p> “大姐不在了,親姐姐只有你了,姐,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是親姐妹啊!”林熙輕聲說著,她不希望親親的姐妹最后會變得陌路。
林悠伸手刮了下林熙的鼻子:“行了,我不是惱你,只是惱我自己,為什么,生在當(dāng)中,前頭得不到寵,后頭也得不到甜?!?p> 林熙聞言心里發(fā)澀,她看著林悠泛紅的眼眶和緊咬的唇,心里一顫拽著她胳膊晃蕩:“姐,你別這樣,你還有妹妹我,無論怎樣,妹妹都是愿意成全姐姐的,我依著你,將來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不擋著姐姐好不好?”
林悠沖她一笑:“你是不擋著我,可人家憑什么選我呢?倘若我和你一道學(xué)了,自還不輸你,可……罷了,你好好用心學(xué)吧,將來,真嫁到侯府去了,能惦念著我是你親姐姐,日后給個照應(yīng)也就是了?!?p> 林熙抿著唇點頭,對于未來她不知道會怎樣,但,姐妹的相依她怎會不去掛念,不去幫襯呢?若有那一日,不論她是不是高嫁,都必會用心幫著林悠的,畢竟她們是親親的姐妹??!
姐妹兩個難得的就此手拉了手,林熙抬著頭沖她笑,但心里卻很清楚,林悠未必就真的放下了,畢竟她和自己當(dāng)初的心態(tài)也差不了太多。
站了一小會,林嵐來了,這一次打扮的就穩(wěn)妥多了,不說多華麗貴重,但也是個主子該有的樣子,她也是梳著一個雙螺,簡單的別了一對鎦金的大葉葡萄,其他再無裝飾,甚至耳墜子都空著,但她耳邊偏各留了一縷耳發(fā),細(xì)細(xì)的用彩色的絨繩給纏了,雖未帶花,也是讓林熙一眼瞧望過去,覺得很有些風(fēng)情。
林熙知道風(fēng)情這個詞,用來未免早熟了些,但她對于林嵐的感覺偏是如此,好似她的謹(jǐn)慎,乖巧,她都看不見,只看得到她眉目中的情昵之態(tài),宛如康正隆身邊那幾個動了春心的丫頭。
不過近一年的時間獨修罷了,到底是自己的心變得銳利了,還是大家都變了呢?
林馨小跑而來,問著沒耽誤時辰后,便上了馬車。
因著姑娘們是去的邢家,走個內(nèi)親,也沒擺多大的架勢,故而一共就走了三輛車,當(dāng)頭的兩個護(hù)院加兩個婆子,中間便是她們這些姑娘,末尾的車?yán)镒▼寢屚钟粕磉叺泥噵寢?,并兩房的丫頭,林馨和林嵐帶的,則隨車而行。
車子在路上行,隔著木板不時的能聽到一些吆喝聲,若是早先的野丫頭們,趁著沒人看著,早偷偷掀了簾子瞧看,只是如今學(xué)了規(guī)矩,一個二個的都壓著性子,杵在車?yán)?,實在有些無趣,忽而林悠一歪頭看向了林嵐:“今個早上在老祖宗那兒,你們哭什么呢?”
這話問的很直,完全沒給說不哭的機會,林嵐聞言一愣,直接看向了林熙,林熙果斷一臉好奇的看向她,她便抿了唇掃向了林馨,林馨當(dāng)即嘴一撇開了口:“沒什么,不過是老祖宗怕我們兩個庶女不知規(guī)矩,多念叨了我們幾句,彼時心里委屈就哭了唄?!?p> 林馨若是說的這般輕描淡寫,林熙便知不是那么回事,林悠又不傻,直接白了林馨一眼:“胡沁什么呢,你要真心不愿告訴我們就拉到,用不著編瞎話,你不愿意說,我還不能回去后,自己個問了!”
林馨當(dāng)即扭了頭,完全不和林悠搭茬了,林嵐便也縮了腦袋,一副與我無關(guān)的架勢。
登時車?yán)镌俣瘸聊膭e扭起來,便這樣一路行到了邢家。
陳氏的妹妹嫁給了邢家的三子邢樹新后,邢家三爺仕途不是一般的順暢,用了十年的時間就從一個七品的縣官做到了正五品的同知,管了幾年當(dāng)?shù)氐柠},糧,結(jié)果就此一發(fā)不可收,后面五年時間在嶺南道做了一屆知州后,被調(diào)回了京里,就此在工部里扎下了,又奮斗了三年,在年前的時候就從工部郎中提了上去,現(xiàn)在可是工部侍郎,從四品的級,委實算是林府真正親戚里最高的品級了。
馬車?yán)@過了正門,從西角門里進(jìn),入了內(nèi)后,姑娘幾個全換了小轎被抬進(jìn)了二門里后才下來,便有兩三個婆子帶著丫鬟迎了上來,直到進(jìn)了內(nèi)院里,才看到邢姨媽一身華服帶著一個哥兒一個姐兒的立在當(dāng)中,沖著她們伸出了手臂:“巴巴得等了一早上,你們幾個可算來了,玉兒都鬧了好半天了!”
姑娘四個一字排開,齊齊給邢姨媽行了禮,邢姨媽叫了好,便把身邊的一雙兒女推了出來,右邊高挑的姐兒便是玉兒,全名叫做邢簌,只是自小乳名喚做玉兒,多年倒也都這么稱著未曾改口,年歲上再有兩個月就到了十五,便得及笄了;左邊的是元哥兒,全名叫做邢元,字正伯,今年已有十七歲,再過得三年,便得及冠了。
兩個人都比今日來的這四個姑娘大,是以姐姐妹妹的叫了一圈后,便迎去了屋內(nèi)。
邢姨媽叫人捧了茶點,林悠便按照陳氏的意思把禮物送上,當(dāng)下邢姨媽說了幾句,幾個姑娘們便開始交換荷包,絹子的,元哥兒坐了坐便自去讀書去了。
“我知道你們念著玩,也不留著你們在此了,玉兒再有兩個月就得及笄,那之后便只能在閨房里待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以才趕緊把你們都叫了來好生陪她耍上一日,免得她怨我,你們且去她院子里玩去吧,到了正午的時候,我自會叫人送席面進(jìn)去,待到日落時分前,再送你們回去吧!”
邢姨媽發(fā)了話,一直溫溫柔柔看起來十分靜謐的玉兒便立刻眼里透了喜色,但她還是穩(wěn)著,帶著四個姑娘告退出來,直引向她的院落,當(dāng)大家一入了她的簌玉閣時,整個人陡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全然的活泛了起來。
她一把拉了林悠的胳膊:“瞧瞧我這里如何啊?當(dāng)年你大姐來我這里時,總說我院子里養(yǎng)得花草雜亂無章,沒什么珍品,現(xiàn)在你替她瞧瞧,他日里傳了話去,可要告訴她,我這里珍品不少,足夠她羨慕的!”玉兒說著又湊去了林馨身邊:“你多會兒及笄啊?”
“翻年后了,得三月?!?p> “可在給你找人家了?”
林馨的眼里一閃驚色,隨即低了頭:“表姐何必問這個,婚事都是父母做主,我怎生知道?難不成……”她迎向玉兒:“你的婆家定了?”
玉兒臉上一紅,伸手就往林馨的胳膊上掐:“不過才兩年沒見罷了,嘴巴倒利索起來了。”說完又扭頭去看林嵐,掃她一眼后,卻什么都沒說,又轉(zhuǎn)向了林熙:“我說七表妹,你好福氣啊,竟讓葉嬤嬤收去了教養(yǎng),我娘和我說起葉嬤嬤來,就跟戲里的一樣,你日后是不是也會成她那樣的?。 ?p> 林熙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好在玉兒也沒等她答,直接看向了林嵐:“你呢,都兩年了,怎么瞧著還是跟個小貓一樣那般膽小。”
林嵐低著頭,依舊一副謹(jǐn)慎怕事的模樣,林熙卻是內(nèi)心輕嘆:貓兒總有利爪,未必就真的膽小了。
姐兒五個插諢打科間,到了簌玉閣的正廳里。
玉兒做起了主人忙著招呼,丫頭們不斷送進(jìn)來吃的玩的,倒也有些自樂。
玉兒許是對葉嬤嬤很好奇,抓著她們四個一個勁兒的問,到了后面竟還來了勁頭非要跟著林熙學(xué)那行止之禮。
姐兒們也閑,慫恿哄鬧著,玉兒就套了整整三身衣服,又叫丫頭給梳了一個元寶髻,綴了些珠花寶簪的上頭,跟著林熙學(xué)了起來。
起初林熙只當(dāng)她是鬧著玩的,等教著走了兩趟后,林熙便覺得這并非是玩了,因為玉兒學(xué)得很認(rèn)真,笑鬧的面孔下,透著一份一絲不茍的認(rèn)真。
轉(zhuǎn)眼席面送了來,林熙本以為會告一段落,豈料玉兒鬧著竟要林熙教起葉嬤嬤那套吃飯的章法來,雖她口里笑鬧著說是要看葉嬤嬤是怎么教林熙的,可林熙卻已經(jīng)很肯定玉兒今日里的真正目的便是如此。
實際上,到了這會兒,并非只有林熙察覺,四個姑娘心里都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于是其他三個竟也有意的開始比劃起來,儼然是都要跟林熙學(xué)了。
要說私心,誰不期望自己好呢?若是往日的林可,自是藏著掖著了,可現(xiàn)在她是林熙,再活一次后,很多東西到多少看開了,不管是嫡庶,還是姑表,終歸都是一家人或一家人的親戚,若能給她們一點真正的助力,她也樂的教,于是她開始正兒八經(jīng)的演示起自己的從葉嬤嬤那里學(xué)來的一套與食有關(guān)的禮。
因著學(xué)為真,大家都起了心,待到真格兒的有了形時,飯菜早就涼了,玉兒見林熙頭上有汗,人也累了,便不好扭著了,一面叫人去熱菜,一面親自給林熙撥了個果子放去了手里:“先吃點,可別把你餓著了。”
林熙沖她笑笑,吃了兩口,而后輕言:“果子甜,身上就有了勁,表姐還想問什么學(xué)什么,若我知道,便會演示,只是時間有限,表姐不妨想些實在的,免得我真沒時間再學(xué)給你了?!?p> 其實林熙本身是不愿意點透的,但圍著玉兒思量,她還是點了出來,縱然面子上會有些許難堪,但若親戚姐妹的,倒也不會計較下去,何況玉兒的性子外柔內(nèi)剛,你跟她直說了,她通常也會很不客氣的。
玉兒見林熙點破了,當(dāng)真也不費勁哄著了,張口就言:“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不繞圈了,其實我主要就是想在這禮上再費費心,別的我爹都教透了,倒沒什么可懼的?!?p> “懼?”林悠在旁挑了眉:“表姐可是姨夫的寶貝,往日里學(xué)了不少東西,回回都叫我們姐幾個咂舌,就是我大姐在,在這里時,也都常說不如你的,你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是個有底子的,竟也要‘懼’了嗎?”
玉兒的臉上一紅后,卻是嘆了一口氣:“多少還是心里發(fā)怵了?!?p> 林馨此時一笑:“看來表姐是要嫁個高枝兒了?”
玉兒當(dāng)即沖她搡了下鼻子,而后低了頭:“你們別來取笑我,高枝兒不高枝兒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規(guī)矩重,擔(dān)子重,雖說這時間上還有個一年半載的光景,可到底心里沒底,委實是不安的,便才想從七表妹那里討個便宜,倒叫妹妹們笑話了?!?p> “哪的話,這有什么可笑話的,就是我們也都巴不得從熙兒那里學(xué)個一點半點呢!”林悠說著抬手推了玉兒一下:“說說,到底是個什么高枝兒?!?p> 玉兒抿了唇,婚姻之事,但凡沒交換了庚貼,便不算真有這個婚約的起始,倘若沒說出去,便是誰也不知曉的,就算變卦了,也于姑娘的名聲沒什么損傷,怕的就是漏了風(fēng)出去再變卦,說了人家的又換了婆家,最是人詬病的,是以林悠問起,玉兒有些為難,便支吾著不肯言。
“表姐不必說細(xì)說明的,只說個大概家世就好,至少我也能想到點實在的幫幫你,若是可以,待我回去,留心問問嬤嬤,寫信說給你知一些,也是好的?!绷治踔y處,開口提意,玉兒聞言感激地點點頭,而后才輕聲地說了一句:“未來婆婆身有封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