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旭扭曲絕望的表情猶在眼前,了卻仇恨后,葉寧寧卻沒有感到半分想象中的喜悅。
彌漫心頭的戾氣和怨毒消退后,葉寧寧忽然覺得,這狗屎的人生真是無趣至極。
在死亡的最后時間里,她竭盡全力回想——
都說人在死亡之前,會回想起一生中最深刻的記憶,但葉寧寧的記憶中,卻只剩下與各種魔獸怪物以及人類拼死搏斗的情景,而在八年前在車禍中喪生的父母慈愛可親的面容,就像被水洗過的老照片,只剩下一片浮動不清的模糊印象,漸去漸遠。
所以,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將手從臉上拿下來,再度感受到所處軀殼的柔弱無力,以及外部聲音畫面反映出的遲鈍五感,已經(jīng)習慣了屬性化體質的葉寧寧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楚門的世界?
外星人的新游戲?
葉寧寧沒有理會周圍的變化,微垂長睫,視線游弋著,試圖從周圍找出破綻,將藏在虛假幕布后面的觀眾揪出來!
忽然,一只手從背后伸過來,向葉寧寧的肩膀拍去。
葉寧寧觸電般,右肩一低,單手抓住對方手腕,反扳關節(jié)——
“寧寧,你……哎呀!”
女生吃痛,驚叫起來,引起了周圍幾個考生的注意。
這聲音似乎有點熟悉,而且感覺不到殺氣,葉寧寧下意識松開手,被對方吃痛下一把將手抽了回去。
葉寧寧一頓,轉頭。
她看到一個身著藍白校服的漂亮女生。
烏黑過肩的馬尾辮,斜劉海下的面部皮膚如同剝光的雞蛋,那雙明媚上挑的丹鳳眼陌生而熟悉,哪怕是套著深中寬松的藍白校服,一雙長腿和波濤洶涌的上圍也令她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周圍幾個考生很陌生,有男有女,應該是一個班級,停下嘰里呱啦的談話聲,探頭探腦,朝深中2015屆公認的兩個級花所在位置看來。
漂亮女生不知自己逃過一劫,纖細的手腕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圈顯眼的瘀紅,更襯出其皮膚的晶瑩白皙,在華國人普遍偏黃的膚色中百里挑一。
那圈瘀紅很快微腫,看得人心驚,周圍幾個考生已經(jīng)露出驚訝之色。
女生卻甩甩手,嘶嘶吸氣用左手揉著右手腕,抱怨道:“你這死女人,怎么突然力氣這么大了,吃菠菜了你!”
這與嬌柔妍麗的外表形成反常的爽朗性格,逐漸與葉寧寧記憶角落中的印象重合。
“……魚、丹宜!”
葉寧寧想起來了,這個漂亮女生她的閨蜜——真正的閨蜜,不是網(wǎng)絡上被扭曲那種。
至于女人,這好像是她們對彼此的昵稱。
上一世,魚丹宜是末日游戲登陸后第一波死亡的人之一,至于原因,時隔八年之后,葉寧寧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隱約記得是被慌亂的同學無意中推到了怪物堆中,死在了籃球場附近。
死去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眼前,被埋葬在角落的記憶重新鮮明,葉寧寧望著眼前生動漂亮的臉,一時恍惚。
這個世界真是假的?
魚丹宜揉著手腕,一直沒有得到葉寧寧的回應,打量幾眼,終于注意到葉寧寧發(fā)白的嘴唇和被冷汗打濕的發(fā)鬢,驚訝起來。
“你怎么了,寧寧?臉色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她說著,伸出手,自然熟稔地向葉寧寧額頭探去。
葉寧寧飛快地避開了,目光幽深而陌生,魚丹宜還來不及尷尬和驚奇,葉寧寧突然站了起來。
“哎,寧寧,你要去哪?”
這回葉寧寧沒避過去,被魚丹宜拉住了袖子,回頭看她一眼,微笑,“去找個老朋友?!?p> 絕望游戲,玩一次就夠了。
不管這個世界是不是假的,魚丹宜既然“活”了過來,魏旭也該趕緊下去陪爸爸媽媽了!
魚丹宜下意識打了個寒噤,渾身雞皮疙瘩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
在過去十八年生命中,她沒有碰到過殺意這種東西,只覺得葉寧寧剛才那眼幽深無底,眼底似乎藏著很多東西,讓她下意識松開了手。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追著葉寧寧到了走廊。
“你想去找徐鶴?也好,他就在隔壁考場,我們一起去找他——誒,寧寧,你等等我??!”
魚丹宜沒聽清葉寧寧說的話,追在葉寧寧身后,反??簥^地嘰嘰喳喳:
“整棟樓都亂糟糟的,這場模擬考恐怕沒法考了,你聽清剛才那個聲音了嗎,什么星球避難所游戲場的……”
“是真的。”
葉寧寧對魚丹宜的絮絮叨叨置若不聞,直到魚丹宜提及“游戲場”,葉寧寧才有了反應。
“哈,你也覺得是真的嗎?哇塞,那我們不是不用高考了!”
周圍都是吵嚷的考生,爭吵所謂外星人入侵是否真實的話題最多,魚丹宜干笑兩聲,刻意壓下去的不安又浮起來。
葉寧寧腳步一頓,古怪地看了魚丹宜一眼。
“看什么?。俊濒~丹宜莫名其妙。
“沒什么。”
盡管場景有所不同,但遙遠的印象中,魚丹宜好像也說過“不用高考”類似的話,幾乎與這一刻重合。
葉寧寧轉回頭,眸色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變得越發(fā)莫測。
隔壁考場也是鬧哄哄的。
整條走廊上——不,應該是整個教學樓的六個樓層上,不斷有考生走出來,趴在欄桿上,往天上看,想尋找到UFO或者外星文明降臨的證明,一二樓的考生甚至走出了教學樓,即使在巡查考場的“地中?!苯虒е魅魏屠蠋焸兇舐暸怛屭s,也沒法讓考生平靜下來。
葉寧寧目光所及,大部分考生亂哄哄走竄在考場和走廊之間,呈現(xiàn)出過度興奮的反應,就像集體吃了腦殘片。
這是正常的。
沒有經(jīng)過危機訓練的普通人,在遭遇意外的重大危機時,腺體的激素加劇分泌會導致大部分人呈現(xiàn)大腦空白或者過度緊張興奮的狀態(tài),即使是成年人也難以避免——
這正是火災和地震演練的意義所在。
防災守則再倒背如流,事到臨頭事不少人還是大腦短路,變成盲頭蒼蠅,防災實踐演練正是將紙面條例化為身體反應,讓本能代替當機的大腦做出反應。
可惜。
葉寧寧嘴角微翹。
全地球七十多億人口,除了極少數(shù)生存狂,沒人做過末日預防演習。
在走廊略顯擁擠的人群中似緩實快地穿行,身后的魚丹宜跟得氣喘吁吁,幾乎忘記了走出考場的目的。
“寧寧,小魚,你們這么跑出來了!”
快要走到樓梯口,一個又高又黑的男生忽然擋在兩人面前。
葉寧寧側身一閃,對方來不及抓住她,順手將后面的魚丹宜一把攥住,而后葉寧寧也停了下來——男生附近站了幾個和他差不多體型的家伙,路霸一樣,把整條走廊都擋住了,葉寧寧再滑如泥鰍也走不過去。
他們身后的樓梯轉道呈現(xiàn)兵荒馬亂的情形,有人想下去,有人想上樓。
“走廊這么多人,小心把你們給推下樓!”
高大黑的男生手一抬,跟幾個哥們擠出空間,不理會周圍的抱怨聲,張翅膀的老母雞般把兩個瘦小苗條的女生推到走廊內側。
“急慌慌的,你們想去哪?”
對方占著海拔優(yōu)勢,唾沫星子從葉寧寧頭上淋下來,他還在自己的校服后背摁了個沾滿汗跡的手印,令葉寧寧渾身起雞皮疙瘩。
要不是情況有點古怪,葉寧寧早就抽回去了。
魚丹宜已經(jīng)嚷嚷起來,“哎呀,大鶴,找你半天了,這走廊真是快把我餡兒都擠出來了!”
餡兒?
徐鶴的幾個哥們側目。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2015屆兩大級花之一的真面目也真是讓人幻滅。
“知道擠就別出來!”
高大黑男生翻了個白眼,壓低了聲音,距離近,身上“男人味”濃重,瞪兩個不知自己招蜂引蝶的小青梅,“不知道你們長得漂亮,容易有人占便宜??!”
他一副兩人保護者的樣子,幾個哥們吹起了口哨。
這貨是誰?
腦海中某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清晰,葉寧寧不動聲色地將他和魚丹宜的互動看在眼里。
盡管身體還沒有游戲化,但葉寧寧的“察言觀色”技能不是白點的,即使視力模糊了很多,她也能分辨得出,這個徐鶴看向她的目光與魚丹宜沒有任何不同,完全是青梅竹馬式的熟稔,舉止動作隨意。
問題是,葉寧寧十八歲前的記憶中,可沒有這個青梅竹馬的影子存在。
在作為“恐怖魔女”的記憶中,葉寧寧倒是對“徐鶴”這個名字有印象——
同樣是出自深市,“風暴狂戰(zhàn)”徐鶴的名頭在游戲前中期,崛起的速度比“恐怖魔女”更快,一度進入全球狂戰(zhàn)士排行榜前百位,是華國南部聯(lián)盟初成立時的招牌之一。
葉寧寧早期籍籍無名,后來“恐怖魔女”聲名鵲起后,倒是和南部聯(lián)盟有過不少“交集”。
不過,那時候“風暴狂戰(zhàn)”早已隕落。據(jù)說是遭遇兄弟背叛這種老套戲碼,在南部聯(lián)盟的權力傾軋中落敗身死,一手建立的領地易主——家人朋友,當然也被斬草除根、樹倒猢猻散了。
葉寧寧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倒不是因為“風暴狂戰(zhàn)”也是深中學生,還正好和她是同屆,而是她的仇人魏旭,恰好也是南方聯(lián)盟中舉足輕重的一方大佬。
為了瓦解南方聯(lián)盟,一步步把魏旭背后的靠山拆掉,令其眾叛親離,逼上走投無路的絕境,葉寧寧收集了不少南方聯(lián)盟的歷史,有關“風暴狂戰(zhàn)”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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