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抗婚
日月盟起義的事情傳到京中,顯貴重臣們著實驚慌了一番,然而歷朝歷代所謂皇權(quán)貴族,世間生亂,也輪不到他們?nèi)テ礆?,貴族們驚慌過后仍然在京中享樂,然而人人都心中明了,那位高權(quán)重的陳大將軍,享了這么多恩寵,如今卻又要上戰(zhàn)場拼殺去了。陳大將軍的人緣著實不好,日月盟起義之事一出,京中等著看他好戲之人占了大多,更有甚著,期望他戰(zhàn)死沙場,這京中武將勢力便得重新洗牌,再無一家托大。
正是千萬兵卒戰(zhàn)死沙場,拼的天下平安,當(dāng)政者卻在千萬白骨之上心機算計,換得自己一朝榮寵,千古政事,不過如此。
大將軍府邸坐落在帝都筑天的西城,位置略微偏遠(yuǎn),卻環(huán)境清幽,府邸占地數(shù)十畝,府中屋宇建筑大氣樸實,庭院中設(shè)有演武場,石壁上掛滿了兵器。府邸東面是花園,假山荷塘,曲徑幽通,雖不特別華麗,卻也十分雅致。
將軍府的書房在府邸的后方,一個白色窈窕的身影正在府中穿行,一直走進(jìn)了書房,看見大將軍陳松濤正在伏案,那身影便向陳松濤一拜。
“爹,你找琪兒?!?p> 天下間女子聲音如此清冷的,便也只有陳雪琪一人。
陳松濤聞聲轉(zhuǎn)過身來,見是愛女,便點點頭道“你來了?!?p> 話語間陳松濤面容嚴(yán)肅,不言茍笑,陳雪琪冰山一樣的氣質(zhì),原是與他同出一轍。
然而陳松濤眼光掃過愛女,還是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慈愛之意,縱然多年膝下無子,深已為憾,然而這個女兒卻是比男子還要心性堅韌,文韜武略深得自己真?zhèn)?,只是,一個女子,總不能繼承他的衣缽,真的領(lǐng)軍打仗,想到這里,他的目光又露出了幾分黯淡。
陳雪琪開口問道:“不知爹找琪兒有何事?!笨v然面對自己的父親,她依舊是那副冰冷面容,仿佛世界任何事情都換不來她的笑容。
陳松濤不由心里嘆了口氣,真象我,面上卻仍是那一張冷臉?!皡羌乙呀?jīng)定了甄兒的婚期?!?p> “哦?!标愌╃鲬?yīng)道,面上卻沒有任何情緒流露。
陳松濤便道:“你妹妹的終身大事一定,你身為人姐還沒有找落,很是不妥,張少保已經(jīng)三番兩次象我示意,張家三公子張揚也以入內(nèi)閣侍讀,他為人穩(wěn)重,又與你昔日同門學(xué)藝,雖然有房妾室,卻始終沒有正娶,你嫁過去,不委屈。”他停了停又道:“閔水起了亂,只怕即日調(diào)令就要下發(fā),一去不知又是多少時日,雖然此時定親倉促了些,卻也好過再耽誤你。”
他連日為兩個女兒之事操勞,此時自拊思量得當(dāng),便將陳雪琪召來書房告知,按說女兒閨閣之事,本不應(yīng)該由他親自相談,只是陳雪琪生母出身卑賤,抗不得大事,將軍夫人田氏又不喜陳雪琪性子剛硬,態(tài)度冷淡,便撒手不管,陳松濤對后院之事向來不甚過問,陳雪琪自小萬事皆由自己做主。陳雪琪自小執(zhí)意要學(xué)男子一般練兵,陳松濤喜愛她在兵道上天賦超群,便常常帶在身邊,常年軍旅生活,父女之間更像長官與下屬,陳松濤下達(dá)命令,陳雪琪則全力執(zhí)行。
而今日,下屬違抗了將軍的命令,陳雪琪神態(tài)堅決,只緩緩?fù)鲁鋈齻€字。
“我不嫁。”
陳松濤不由微怒:“這些年,我以你年紀(jì)太小已經(jīng)推掉許多提親,如今,你年紀(jì)不小了,難道想一輩子不嫁嘛?”
面對父親的怒氣,陳雪琪像一塊寒冰,沒有任何情感回應(yīng),她抬起明亮凌厲的雙眼,言語堅定冷然:‘請父親回絕張家以及其它一切人家,就說琪兒已經(jīng)立誓終身不嫁,如今閔水叛亂,我愿向皇上情愿替父親披掛上陣,以盡大焱子民忠孝之道。“
“胡鬧”陳將軍呵斥道:“你雖從小就喜愛行軍打仗,可是你終究只是女子,怎能真的如男子一般!是為父太慣著你了,由著你任性妄為,此事到此為止,休得再提。”
陳雪琪冰冷的眼神中,微微起了激動之色。
“任性妄為?”她抬眼反問,一副昂然的姿態(tài):“自琪兒啟蒙,與琪兒談兵論戰(zhàn)的正是父親,五歲時琪兒第一次舞槍弄矛,最為歡喜雀躍的也是父親,少年時雪琪熟讀兵書,在父親身側(cè)出謀劃策,夸贊琪兒的也是父親,而如今倒成了琪兒任性妄為,琪兒心中好生不解。”
“你!”陳松濤被陳雪琪的態(tài)度激怒,一掌重重的拍在了紅木書桌上,桌上的筆墨紙硯,都為之一震。陳松濤想要發(fā)作,卻又發(fā)現(xiàn)女兒的一番話語死死的噎著他,讓他無話相對。陳雪琪所言句句屬實,因為膝下無子,他把不由自主的寄情在女兒身上,習(xí)武練兵無一不是他默許,甚至還有推波助瀾,而如今,又要她如一個平凡女子一般,嫁人為人妻母,未免強求,自己卻是沒有立場去責(zé)備女兒,陳松濤一番思量,不由心下頹然。
只聽陳雪琪又道:“父親,琪兒這一生,只希望您老人家終有一天能夠以我為傲,琪兒一直以來的努力,您沒有失望吧?”
陳松濤垂首嘆氣,緩緩點頭:“琪兒,你,一直做的很好,為父最為看重的也是你?!?p> “琪兒謝過父親夸贊,琪兒的生命是父親給的,這一生必當(dāng)聽從父親的教誨?!标愌╃骼事暤溃f年冰冷語調(diào),起了一絲激動的漣漪:“只是,琪兒自知不如妹妹出身尊貴,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盡力完成父親所有囑托,妹妹自小嬌憨可人,撒嬌任性,琪兒卻從未敢向父親索求過什么,今日,琪兒只向父親索求最后這一點自由,我愿如男子一樣繼承父親的衣缽,即使終結(jié)一生在戰(zhàn)場上,也不想嫁入他人家中為婦。這是,琪兒這一生中唯一一次的任性?!标愌╃鳌皳渫ā币宦暪蛄讼聛?,然而她的腦袋卻是傲然昂揚:“求父親成全!”
“你,你!”陳松濤被陳雪琪的氣勢所震懾,又是氣惱又是心痛,不由血氣上涌,用手扶住了桌子穩(wěn)住身體。
陳雪琪靜靜的跪著,她又回復(fù)了慣有的冷漠和平靜,與陳松濤對望的雙眼中滿是倔強,沒有半分退讓。
父女二人在靜默中對峙許久,陳松濤默默的閉上了眼睛,緩緩道:“你起來吧?!?p> 陳雪琪仍舊跪著不起。
陳松濤睜開雙眼,聲音中透著疲憊,“你起來吧,明日我便去稟明皇上?!?p> 征戰(zhàn)沙場,威風(fēng)凜凜的陳松濤大將軍,在著一瞬間,仿佛一下子變的蒼老。從不退讓的他,今夜,終于向自己的女兒讓了步。
陳雪琪彎腰重重叩了三個響頭:“琪兒謝父親成全。”
陳松濤轉(zhuǎn)過了身不愿意再看她,擺了擺手示意她退去。
陳雪琪便起身離開,步出書房的那一刻,陳松濤的聲音傳來:“你可是怨恨父親回絕了那個人。”
陳雪琪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傷的神色,然而她的聲音還是那樣冰冷平靜“琪兒從來不會怨恨父親,平天下之亂,護王朝安寧,乃是琪兒一生志向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