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身世(一)
馮雁南被方老爺子這么一斥,滿臉漲得通紅,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位坐在上首的老人,他竟然袒護(hù)老三一家到這個地步!
“什么公道?二嫂不就是要錢嘛,上回子茜也沒出多大的事兒,不就是被人嚇唬了一回,就白得了一套藍(lán)寶石首飾,這么劃算的買賣,難怪一回國就又鬧了這么一出,怎么著?當(dāng)我們是提款機(jī)???”張云得意洋洋地煽風(fēng)點火,眼里有著毫不掩飾,這個馮雁南成天裝清高,實際上卻算計著自己手上那百分三的股權(quán),真是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張云你不要欺人太甚!”方建新看著臉色由通紅轉(zhuǎn)為慘白的妻子,恨不得上前撕了張云的嘴,“老三,你也不管管?”
“嘴長在她臉上,我想管也管不了啊?!狈浇劓移ばδ樀卣f,他雖然不關(guān)心妻兒,當(dāng)初算計股權(quán)的事兒他雖然也摻了一腳,可今天老爺子明擺著發(fā)了火,他自然也不會幫著別人找自家人不痛快,反正在他二哥一家人眼中他就是個無賴紈绔。
雖然張云的話難聽,可對馮雁南不滿的方老爺子卻沒有訓(xùn)斥她,隱隱默認(rèn)了馮雁南鬧事就是為了錢,這讓方建新一家臉上更加掛不住。
其實當(dāng)初算計股權(quán)的倒不是馮雁南,而是方老夫人和幾個兒子算計的,墻倒眾人推,此刻這個屎盆子自然要往馮雁南身上栽。
眾人皆是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馮雁南一向清高,不愿意和方家的親戚來往,仿佛他們身上都沾滿銅臭,就她最高潔,方家的男人自然是不好開口的,妯娌們都樂見她被拖下神壇,剝?nèi)ツ菍邮ツ傅耐庖隆?p> “錢,我們不稀罕!你們方家窮得也只剩下錢了!”馮雁南昂著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別用錢來侮辱我們!既然你們做祖父母的連自己的孫女都不認(rèn)了,子茜也沒必要再喚二老爺爺奶奶了,從今往后,你們方家的錢,我們一分不要!我們也不會再踏足方家一步!至于那套藍(lán)寶石首飾,我明天就讓人送回你們方家,誰稀罕誰拿去!”
“雁南!”方建新大驚,妻子這是要和方家斷絕關(guān)系啊,他緊緊抓著她的手,一臉驚恐和懇求。
“方建新,你我夫妻多年,我很感激你對我的維護(hù),但我無法忍受你們方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我和我的孩子,如果你留戀方家,我們夫妻緣盡于此。”馮雁南冷然道。
“雁南!”方建新慌了,始終緊緊抓著馮雁南的手不肯放,一個大男人幾乎都要落下淚來。
“馮雁南,”方老夫人大喝一聲,“虧你還是書香門第出身,竟然逼著自己的丈夫和公婆斷絕關(guān)系,你心里還有沒有孝道?你家里是怎么教你的?”
方老夫人氣得不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父母不慈,就不要怪兒女不孝!”馮雁南毫不退縮。
“二弟妹,你冷靜一些,今天好歹是媽的壽辰。”方建平見方老夫人的臉色不對,連忙出來緩和氣氛。
蘇揚(yáng)和陳歌連忙一左一右坐到方老夫人幫她緩口氣,馮雁南卻冷笑一聲,拉著女兒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
方子茜有些猶豫,腳步拖沓了幾下,依依不舍地回頭看著父親和爺爺奶奶,卻被母親回頭狠狠一瞪,拽著她的手用上了十分力氣,嚇得連忙低下了頭。
“雁南,你等等我!”方建新像是下定了決心,跪倒在父母面前,“父親母親,請恕兒子不孝了!”
“逆子!”方老爺子也震怒了,將茶幾上的茶杯狠狠摔碎,“你敢走出這個門,今后就不要再回來了!”
方建新只是頓了頓,隨即加快了腳步追隨馮雁南而去。
看著兒子的背影,方老夫人一口氣沒上來,當(dāng)場暈了過去。
“媽,媽——”
整個方家老宅亂成一團(tuán),方建新一家卻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在這個晚上他們決意和方家堅決斬斷關(guān)系。
方子萱疲憊地靠在醫(yī)院的長椅上,神情依舊有些恍惚,方老夫人正在急救室里搶救,方家眾子孫除了方建新一家外都十分盡責(zé)地守著,方子鵬挨著她坐著,上下眼皮直打架,漸漸將身上的重量靠在她身上,而她卻始終僵著身子,眼神失去焦距,意識迷迷糊糊又回到了當(dāng)年,仿佛是一場夢,卻又那么真實。
“那個小孩是個私生子,她媽媽和別人亂搞,那個人比她還小幾歲呢,人家不認(rèn),她生下她以后就跑了……”
“有那么個媽,這孩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說不準(zhǔn)以后會做出什么事……”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和陳家那個野種玩……”
“不是說那個老陳是個做學(xué)問的嗎?怎么生出那樣的女兒?”
“估計骨子里也不是個好東西,都是報應(yīng),兒子是個傻子,女兒是個婊子,媳婦是個啞巴,這孩子說不準(zhǔn)也有什么毛病……”
“都離陳家人遠(yuǎn)點,小心別染上什么臟病?!?p> “你們閉嘴!你們不準(zhǔn)說我爸媽!”小小身體穿著打著補(bǔ)丁的舊衣服,眼神桀驁冰冷,手里還抓著土塊。
“這是個野孩子!”
“果然是野種,沒教養(yǎng)!”
“陳正,你給我跪下!誰允許你和別人打架的?”堂屋里的老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聲音卻嚴(yán)厲得直插她的內(nèi)心。
“他們說我是野種?!毙⌒〉乃蛟陉幚涑睗竦牡厣希ドw跪得生疼,卻緊緊咬著唇,不肯讓眼中的淚掉下來,她不明白爸爸明明是個敦厚的男人,媽媽雖然不會說話,可是笑起來十分溫柔,為什么她會是野種?
她想不通,為什么他們要這樣仇視他們一家,更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
“到祖宗牌位下跪著,今晚不準(zhǔn)吃飯,明天把女四書抄三遍!沒抄完不準(zhǔn)吃飯不準(zhǔn)睡覺!”老人狠狠地瞪著她,年紀(jì)雖大眼睛卻并不昏黃污濁,可是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恨意仿佛要把她撕碎。
她的家并不大,祖宗牌位就在堂屋一側(cè),堂屋外是爸爸媽媽的修自行車小鋪,爺爺?shù)臅级言谔梦葜?,老人就坐在她的身后盯著她挺直的腰背,寒氣從她的膝蓋一縷縷地竄到心里。
給大家拜年!祝大家馬年吉祥,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