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法術(shù)勢
章臺宮正殿。
秦王政背對著百官，目光冷冽，但一言不發(fā)。
姚賈的面色透著一絲焦慮，匆忙從群臣中出列，老臉苦澀，緩緩說道：“君上，韓非并無才能，不過是坐而論道的儒生罷了！”
說罷，姚賈面露兇相，眉頭緊鎖，隱隱有怒氣在眉宇間升騰，高聲道：“臣請君上殺之！”
秦王政豁然轉(zhuǎn)身，目光死死的向朝堂上的姚賈俯視而去，驚得姚賈額角浮現(xiàn)汗珠。
只見秦王政面色凝重，雙目散發(fā)出厲色，道：“孤王請公子非入函谷關(guān)，有何不可？”
請字，秦王政刻意的抬高音量，震懾不少朝臣冷汗直冒。
秦王政再次用冰冷的語氣，呵斥姚賈道：“韓非何罪？孤王不分青紅皂白，斷然殺之，莫非是向天下宣告，孤王是不仁不義之君？”
一頂沉重的帽子扣在姚賈頭上，壓得姚賈胸口發(fā)燙，頃刻間跪拜在地：“臣不敢！”
念在姚賈曾為秦王游說楚國，有不世之功，秦王政沒有定罪。
秦王政笑道：“先生，請起?！?p> 旋即，秦王政臉上的笑容消逝，目光冷冽的看著百官道：“還有誰要勸諫孤王嗎？”
不得不說，秦王政的一道殺雞儆猴著實有用。
喧鬧的朝堂頃刻間安靜下來，而秦王政逐步平復(fù)復(fù)雜的心情，跪坐在帝榻上。
韓非被秦王政宣入大殿，雖然百官念及秦王，不敢怒斥韓非，但難以掩蓋他們內(nèi)心的憤怒，難以掩飾他們猙獰的面目。
“拜見秦王?！?p> 韓非行禮，拱手道。
秦王政的臉上掛著一絲難以抹去的笑容，淡淡道：“孤王愛才，公子之文采孤王仰慕已久，讀公子之雄文如飲甘露?！?p> “今日宣召你入秦是迫于形勢，莫要怪罪孤王。”
“久聞公之大名，不知先生可否輔佐孤王，做一番福澤萬民的不世之功？”
語氣態(tài)度頗為溫和，讓韓非開始重新打量這位少年君王。
韓非淡然一笑，拱手道：“君上雄才大略，臣仰慕已久，特來入秦，一睹秦王威儀?！?p> 李斯瞠目結(jié)舌，沒想到三年不見，韓非竟然開始客套起來，也學(xué)會了縱橫之術(shù)。
只見韓非繼續(xù)道：“臣不才，只能陳訴粗略見解?！?p> 待秦王點(diǎn)頭同意后，韓非從衣領(lǐng)中拿出三通竹簡，對百官解釋道：“此乃臣周游列國，遍覽諸侯國治世之道，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總結(jié)出的個人見解?！?p> 秦王政看著韓非手中的竹簡，越發(fā)好奇。
數(shù)日前，小稚奴千里迢迢帶來的兩通竹簡，便能使孤王醍醐灌頂，不知這次韓非精選的三通竹簡，又是怎樣的治國之道？
韓非瞥見秦王震驚的面容，內(nèi)心如同決堤的大江，止不住的激動起來。
但心喜不行于色，韓非鄭重道：“商君之法，只能富國強(qiáng)兵，但弊端日益顯露，恐怕已不合時宜？”
終于，百官難以忍受憤怒，紛紛提出質(zhì)疑。
“商君之法，是富國強(qiáng)兵之法，使得秦國日益強(qiáng)大，有何弊端？”
“公子，你休要口出狂言，商君之法的效益六代先王有目共睹，哪里不適合秦國？”
“公子是韓國人，對我秦國一知半解，竟然大言不慚的談?wù)撋叹ú缓蠒r宜？”
姚賈輕蔑的對韓非翻白眼，冷笑道：“韓非你愚昧無知，無非就是像趙括這樣的紙上談兵之輩！”
大殿內(nèi)笑聲不止，都在指責(zé)韓非只是坐而論道，耍嘴皮，掉書袋，說些與社稷無關(guān)的空話。
秦王政一錘案幾，大殿內(nèi)迅速安靜下來。
韓非冷笑一聲，舉起竹簡道：“商君之法，的確不合時宜，其弊端有三?！?p> “其一，斬首立爵，秦軍為虎狼之師，卻不仁不義，即便是已經(jīng)投降的士卒也要就地坑殺，袍澤之間甚至為了軍工，自相殘殺?！?p> “其二，連坐法，相互告發(fā)，相互間距，卻使得百姓生活在互相猜忌的恐懼之中，”
“其三，輕罪重罰，使得教化被輕視，百姓被剝削，被壓迫。”
“其弊端日益顯現(xiàn)，恐怕難以作為君上治國之道?！?p> “臣集法術(shù)勢與一體，做君王之法，請君上品閱?！?p> 說罷，韓非將竹簡置于頭頂，宦者令喜上前接過竹簡，供秦王品閱。
秦王政將竹簡徐徐展開后，一句話吸引住了秦王政的眼球。
“明法制，去私恩。夫令必行，禁必止。”
看著字里行間內(nèi)干貨滿滿，秦王政有一種飽讀詩書的暢快感。
僅僅是通篇瀏覽，秦王政就愛不釋手，足以看出韓非獻(xiàn)上的三通竹簡有多重要。
集商鞅的法，申不害的術(shù)，慎到的勢于一體。
以君權(quán)為法制軸心，以督察臣下為行法要害，以律法為唯一準(zhǔn)則，給秦王政闡述了正確的治國理念。
韓非見秦王陶醉其中，竟自作主張的為秦王解釋文章的每一句話。
“以君上的威儀使百官臣服，使令行禁止。而官吏要根據(jù)才能任免，君王則掌握生殺大權(quán)，可以...”
韓非沉醉于自己的慷慨激昂的演講，在演講的最后，韓非這才抬起眼睛，瞥向秦王。
見秦王沉默，韓非松了一口氣。
秦王政同樣深吸一口氣，腦海中滿是竹簡的一字一句，耳邊回蕩著韓非鄭重的陳詞，每一句都回味無窮，值得秦王反復(fù)閱讀。
不知是對韓非治國理念的認(rèn)同，或是對知遇難求的感動，還是治世大才的尊重，眼角竟掛起了兩行清淚。
大殿內(nèi)，文武百官都耐下性子，開始聆聽韓非慷慨激昂的陳詞，雖然表面默不作聲，心中卻是驚起了驚濤駭浪。
下一刻，秦王政大喜道：“公子非果然才高八斗，謀略超群，即日起，公子非擢升客卿令。”
百官瞠目結(jié)舌，眼里閃過一絲驚詫。
但秦王力排眾議，不顧大臣的反對，執(zhí)意如此，韓非不好推辭，便只能拱手道謝。
韓非順利通過秦王政的第一道測試，秦王政對韓非羨慕不已，甚至揚(yáng)言要以君侯之禮相待。
但。
姚賈和李斯卻一點(diǎn)也高興不起來。
不僅僅是因為對韓非才能的嫉妒，更是對韓非意圖聯(lián)合山東六國共同抗秦的厭惡。
兩人四目相對，一股難以形容的陰險掛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