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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她們到京城的那天，下雪了。朵朵潔白的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紛紛揚揚，像玲瓏剔透的白梅在迎風(fēng)起舞，美極了，讓她想到楊萬里的《觀雪》，“落盡瓊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無香?！?p> 從沒見過下雪的小瑾兒也扒著窗連聲驚呼，還想伸出小手去接雪花。
安然前世一直在南方生活，自小向往那“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景致，工作后雖然頻頻到北方出差，卻似乎命里與雪無緣，不是她到的前一天雪停了，就是她離開的后一日下雪了。
這一路行來，路上也有幾天看到落米雪，但都沒有這大朵的雪花。沒想到第一天到京城，就如愿見到了這雪花飄飄的景色。
“虧得今年雪少，而且來得晚，要不這行程可得慢多了。如果照著晚年那樣，我們在路上可就要碰到好幾場大雪，弄不好路都要結(jié)冰，那時小姐您看到下雪就沒有這么高興了?！笔姘仓腊踩坏男乃?，嗤嗤笑道。
安然抿嘴一笑，她只顧著看雪的美妙，忽略了冰雪給行路人帶來的困難。
車隊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朱雀大街上的大將軍王府。
因為先前燕嬤嬤已派了一個護衛(wèi)先行快馬回到府里報信，此時一下馬車進(jìn)了府，便有一頂小轎在等著。一位身穿淺灰藍(lán)長衣、外罩翠綠毛領(lǐng)厚比甲的看起來很是低調(diào)穩(wěn)重的大丫鬟帶著兩個小丫鬟迎了上來：“見過表小姐，老太君早就召集眾人在大廳里，正等得心焦呢，直擔(dān)心這場大雪讓路不好走了。表小姐可覺得冷？趕快上轎里。”
燕嬤嬤笑著介紹：“這是你外祖母身邊的大丫鬟明月，最是伶俐，老太君都喚她巧嘴鸚哥?！?p> 安然笑道：“明月姐姐好，我穿得多，不冷?！闭f著從秋思那接過一個粉色荷包，遞到明月手里：“這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絹花，姐姐戴著玩。”明月忙連聲稱謝。
安然帶著小瑾兒上了轎子，約摸過了一盞茶功夫，便到了，轎子落下，明月過來打起轎簾扶著安然出來。
“這是老將軍和老太君住的主院正和院，爺和少爺們剛剛都回府了，在給老將軍、老太君請安呢。老太君說等你到了再一起用晚飯。”明月領(lǐng)著安然等人進(jìn)了大廳。
繞過一個六扇大屏風(fēng)，就是內(nèi)廳了。
內(nèi)廳正中的左右主位上坐著一對老人。男的穿一身墨色繡蒼松棉袍，頭發(fā)胡子都已經(jīng)花白，但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女的面容慈愛，著豆綠色立領(lǐng)絲襖，外套棕色繡菊花錦緞長衣?；ò椎陌l(fā)髻上一套灰藍(lán)色寶石頭面和棕色的絨面抹額相襯，顯得整個人華貴但不失親和。
兩人此刻都直直盯著慢步走進(jìn)來的安然，老將軍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發(fā)出聲來。老太君卻是沒忍住，雙目含淚，喚了出來“云兒？”
安然快走幾步，到老人面前跪下：“安然拜見外祖父、外祖母。”
回過神來的老太君趕忙喚道：“然兒，我的然兒，快，快到外祖母這來?！?p> 明月扶起安然送了過來，老太君一把摟在懷里，就哭了起來：“然兒，我的乖孫，是外祖母不好，跟你母親生氣，也沒有看顧你?？蓱z你小小年紀(jì)在莊子上吃盡苦頭，還記得外祖母的生辰。是外祖母不好……讓我的然兒受了那么多苦……外祖母沒有想到……真是沒有想到啊……我們早該接你過來的?！?p> 安然心里一陣酸楚，想起前世的父母和外婆，想起剛來時的慘狀和差一點被嫁給傻子的事，想起自己在這個時空的無助，眼淚也控制不住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安?，外祖母不要自責(zé)，是然兒沒能代替母親為外祖父外祖母盡孝心才是?！?p> “老祖宗，您瞧瞧，今兒這么高興的日子，你們祖孫倆這樣抱頭痛苦，惹得我們大家心里都酸酸的難過。您就是不心疼自個兒，也要心疼心疼我這個小外甥女兒不是？在馬車上都折騰了大半個月，這會兒肯定又冷又餓的，還讓老祖宗您給招出了這么多眼淚。來來來，我們?nèi)粌翰豢?，現(xiàn)在回來了，我們高高興興的哈?！闭驹诶咸闻赃叺囊粋€紅衣婦人拿帕子抹著安然臉上的淚水。
“對……對……對，你二舅母說的是，回來了就好，我們不哭了。今天你外祖父特意讓你兩個舅舅和表哥們都提早回府了，你好好見見，這就是回到家了?！崩咸材ǖ粞蹨I，拉著安然的手說道。
安然轉(zhuǎn)頭看向老將軍：“然兒多謝外祖父，讓外祖父操心了?！?p> 夏老將軍眼角也是濕潤潤的：“嗯，然兒乖，好孩子，回來了就好?！毕胨韮鹤樱拖能圃埔粋€閨女，簡直是捧在手心里疼，可是……最后還早早地讓他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現(xiàn)在面前這個小外孫女，活脫脫就是當(dāng)年的云兒啊。
“來，然兒，我是你二舅母，你大舅舅大舅母如今都在邊關(guān)?！奔t衣婦人拉著安然的手開始一個個介紹：“這是你二舅舅，今兒本來要去文尚書府上飲宴的，聽到你今天到，就推掉飲宴趕回來了?！?p> 二舅舅夏燁華穿一身青色長袍，頭束玉冠，一點兒不像武將，倒是十分儒雅。夏燁華感慨地瞅著面前這個像足了小妹的外甥女兒，親切地說道：“住在自個兒家里，莫拘束，有什么需要就跟你舅母說。以后有你外祖父外祖母在，還有我們幾個舅舅舅母，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p> “對，以后有什么事，舅舅為你出頭，不用忍著。我是你三舅舅，還記得嗎？當(dāng)年你娘病重的時候我見過你一次的，不過那時你還小著呢。要早知道這樣，那年我就應(yīng)當(dāng)把你帶回京城?！比司讼臒盍忠呀?jīng)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了。夏燁林是夏家的幺子，比夏芷云小了8歲，小時候多數(shù)跟著夏芷云，所以跟姐姐的關(guān)系最好。
老太君壽辰前，陳之柔送來安然給老太君的壽禮，并說了安然在平縣莊子上的事。聽說姐姐剛死，8歲的小外甥女就被送到莊子上去的時候，要不是夏燁華拉著，夏燁林當(dāng)場就想奔去福城找冷弘文算賬了。
安然看著兩位滿臉關(guān)切之情的舅舅，哽聲應(yīng)到：“謝謝二舅舅、謝謝三舅舅?！?p> 夏燁林指著身旁穿橙色繡蘭草鑲毛滾邊長裙的女子：“她是你三舅母，聽說你要回來，這一個月來可勁地給你搜集了不少好東西，說什么都是京城里小姑娘最時興的玩意。呵呵，你以后缺什么就找你舅母?！?p> 三舅母一張小蘋果臉，笑起來兩個漂亮的酒窩：“是啦，這府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就跟舅母說?？?，這是你的弟弟立果、妹妹立晴?！闭f著拉過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娃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娃。
話還沒說完呢，小女娃身邊那位十六七歲的姑娘不樂意了：“三叔三嬸兒可不興夾塞，這要按順序來的?！边呎f就邊走過來拉著安然的手笑道：“然兒妹妹，我是你大舅舅的女兒，你的大表姐立菡，你叫我菡姐姐就成，我的爹娘、哥哥嫂嫂、妹妹都在邊城，我就代表我們大房歡迎然兒妹妹，以后有什么需要，或者府里哪個下人不好了，就跟我說。”
“可是大姐姐，府里的下人你自己都還沒認(rèn)全呢，那天還問我來著”，小小的立晴歪著小腦袋說道。
“噗哧”，大家忍不住都笑出聲來。二舅母點了一下立晴的前額：“咱晴兒最最是個小人精，你菡姐姐自小在邊城長大，月頭剛回來，來年5月份便要出嫁了，我們府里男孩多女孩少，剛好你來了，你們姐倆可以多說說女兒家的私房話?！?p> “是啊，你二舅母就一氣生了仨兒子，想女兒都想迷了，這不，前月里一聽你要來，就先說了，來了就是他們二房的女兒，你說說看，哪有這么霸道的?！比四缸炖锼圃谕对V，臉上卻是笑得揶揄。
安然剛進(jìn)府時的一點忐忑此刻都被兩位舅母和立菡表姐的親熱爽朗給化沒了，嬌笑如花，一雙眼睛更是如水晶般清亮：“那是二舅母疼我?！?p> 二舅母身旁一位十一二歲的少年拉了拉她的衣袖。
二舅母笑著拍掉他的手，牽過安然：“來，然兒，這是你二表哥立信，二表嫂甄氏珍兒，這是你三表哥立輝，剛成親兩月，今兒你三表嫂回娘家有事，明天就會見到。這個等不及的小潑猴是你表弟立仁，比果兒大一歲，今年10歲了，盡調(diào)皮。”
安然一一見禮。
“好了好了，你們這么多人，然兒一時半會兒哪記得住，日子長著呢。先讓然兒回院子梳洗一下、換身衣服，趕緊過來用飯才是。二媳婦，你帶然兒去她的怡心院，那兒可都是你費心給然兒收拾出來的。三媳婦，你安排下面準(zhǔn)備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