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父與子(上)
高老太一向大大咧咧,粗枝大葉的性子,難得良心發(fā)現(xiàn)。不過她的補(bǔ)償想法非常簡單,再把小元元帶回家唄。她一個人實在顧不過來,怎么辦呢?想來想去,想到三個嫁出去的女兒了。要不,回頭喊女兒們回家住幾天,輪流來?
高老太根本沒意識到,二房現(xiàn)在家無寧日的根源在哪里,怎么做才能真正改善關(guān)系,只一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結(jié)果呢,不僅沒得到感激,反而人人含怨。這是后話,暫且不說。當(dāng)高老太無奈的把破碎的鏡子還給高靜媛,后者其實沒多大感觸。
劉氏那個人什么性情,她還不知道嗎?借給她的東西就沒指望能回來。再說,一面小鏡子,幾塊錢的東西,她至于小氣的斤斤計較嗎?不值啊。不過,身旁另一個人則吃驚的站起來,
“誰人這么不謹(jǐn)慎,摔壞了水晶鏡子!不知道這枚鏡子價值百金嗎?”
“啥?小禮,你說啥?這鏡子值多少?”
高守禮心痛的搖搖頭,“二叔祖母,這不是錢的事情,而是有錢也買不到。我那同窗,為了給家中小妹的生辰禮上填上一面鏡子,耗銀百兩也無用,最后搭上不少人情,才輾轉(zhuǎn)得到一面,比這個還小呢。聽說鏡子之所以昂貴,原因是貴妃娘娘家的工坊研制出來,一年才出那么多,專供皇親國戚。少數(shù)流落出來的,誰不是家家當(dāng)寶?這面……竟然碎了,太可惜。”
一邊說,一邊嘆息。
高老太知道高守禮是長房的長孫,吃的用的都是高家最好的,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人,連他都直呼可惜,可見鏡子是非常值錢了。這下,她也心痛,可碎了都碎了,能怎么著?
高守禮朝小堂妹高靜媛眨了眨眼,唇邊彎起一個弧度——雖說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但他是高家的長子長孫,將來要做高家族長的,怎么可能對家里的雞毛蒜皮毫無所知呢!
為高靜媛寫好了信,并再三保證,一定會寄給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叔父嬸娘,這才離開了三房,回了自己的家。
高家長房,坐落在一片青山秀水之間,四周沒有什么農(nóng)田,只栽種著幾畝桃花樹。現(xiàn)在桃花的花期過了,只有青色的小果藏在碧綠的葉片之間。高守禮漫步在桃花林之間的小道中,怡然自得。
他今年十四歲,在縣學(xué)里二十多名同窗,不是沒有比他家世更出色的,可無論為人處世,還是讀書方面,都遠(yuǎn)勝同齡人,最受教諭的喜愛,也難怪他內(nèi)心驕傲。自覺聰慧的他,輕易而舉的“解決”了小堂妹的危局,不過用了幾句巧妙的話。越是想,越是得意。
回想剛剛高老太那心痛又強(qiáng)忍著,自己寬慰自己的表情,他很是開心。不過,小堂妹還是太小了,渾渾噩噩,智商未開,恐怕壓根不知道他說什么吧!不然,一定會對他這個大哥哥感激無比。
回到家中,先去了后宅母親翁氏行禮問安,見了姐姐、妹妹、弟弟,送上禮物,隨后才去了父親的書房。以前不是這樣的,應(yīng)是先去父親那邊聆聽教導(dǎo),隨后再去后宅與母親相見,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共進(jìn)晚餐??梢驗樗@兩年在縣學(xué)的時間太長,面對各色復(fù)雜的關(guān)系,難免有處置不當(dāng)?shù)模枰赣H的指導(dǎo)——有時父親暢談大論時,需要一兩個時辰呢,不好讓苦候兒子的翁氏等待太久,這才改了規(guī)矩,一回家先去看望母親。
高家族長,高祈瑞坐在書房里等待長子。他相貌清俊,儒雅溫厚,穿著藍(lán)綢鑲白色緞邊的直綴,雙手榜樣的很好,大拇指帶了一枚玉扳指。看得意的長子行禮,目光和善,擺擺手,讓他坐在對面。
“最近在縣學(xué)可好?”
“回父親的話,兒子在縣學(xué)一切安好。這幾次教諭出題考驗,兒子聽了父親的話,偶爾得個第一,平常跟同窗論論詩書,偶爾出去游玩參加宴會,該嚴(yán)肅的時候嚴(yán)肅,該玩笑的是后玩笑,倒是處得不錯。再沒人說兒子是出身鄉(xiāng)野了?!?p> 高祈瑞點點頭,語重心長的說,“從前教你作詩,有一句話你總是不解‘功夫在詩外’,現(xiàn)在可懂了?”
高守禮笑著點頭,“出去了,有了見識,心中自有溝壑。不然一直局限于一畝三分地,永遠(yuǎn)做不得好詩?!?p> 高祈瑞嘆息一聲,“你有感悟,極好。不過世上有一種人,只能說是天賦異稟,不能與凡人并論?!闭f著,提到自己跟高祈恩年輕時候,去京城參加科考,遇到了一名奇才。
“那人七步成詩,天花亂墜,我與你叔父當(dāng)場便驚了,方才知曉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在縣學(xué)里可能是出類拔萃,但放在整個郡城,放眼天下,不過通河里的魚蝦罷了。絕不可坐井觀天,惹人嘲笑?!?p> “是,兒子記下了。”高守禮同時,還把那奇才的姓名“蕭衍”記住了,預(yù)備將來去京城的時候問問,到底是哪家的奇才?如今官居何職?
高祈瑞說完正事,這才說起家事。
“前些日子,你去了二房吧!那個跟連云山管事簽約,分擔(dān)責(zé)任,也是你出的主意吧?”
高守禮連忙站起來,他知道父親不希望他擦手二房和三房的事情,怕分了心,耽誤了他的學(xué)業(yè)??墒?,二房和三房,人口多,又貧窮,將來說句不好聽的,都是他的拖累!哪怕他為官做宰的,也擺脫不掉。好不容易有個好機(jī)會,讓二房三房自己發(fā)家致富,怎么能錯過?
“爹,兒子是想……”
高祈瑞不聽,擺擺手,“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高守禮一聽父親語氣中似乎有些蕭索,連忙跪下了,“爹,請聽兒子說一句。兒子并非冒失的建議,而是切實托人打聽過了,連云山三五年內(nèi)無人過問,二房三房的叔父,都是懂制茶的,只要不出現(xiàn)天災(zāi),虧本的可能性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