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是誰??!大過年的瞎轉(zhuǎn)悠什么?快一邊兒去!知道這是誰家府邸嗎?”邢府大門外,一個身穿黑袍、頭戴四方帽的管事模樣的男子,沖著程直趾高氣昂地喝道。
程直在邢府的前面轉(zhuǎn)了三圈,門都快拍破了,好容易等到看門兒的出來,卻這樣一副嘴臉,拳頭先緊了緊。好歹壓下怒氣,程直趕緊上前詢問道:“這位老哥兒,內(nèi)子今日生產(chǎn),尋了好幾處、這穩(wěn)婆不是回鄉(xiāng)了,便說是被貴府叫走了。我想問一下,貴府有幾位姨娘生產(chǎn)?起碼叫去了四五個婆子吧......您看,能不能同傳一聲勻一位給咱?我們家與那個葛婆子家早就約過,或者不拘是哪個都行!”
說罷,程直搜遍全身,塞給門房足足半吊錢。
門子掂量了一下,態(tài)度放緩了些,回道:“我去給你問問,這成不成的,還要看主家?!?p> 這自己主家的事兒他也知道,正頭娘子天天吃齋念佛,一個姨娘寵上了天,這丫鬟肚子里的哥兒,要五個穩(wěn)婆候著,也不怕折了福份。他倒不是缺這個錢,婦人生產(chǎn)的就是過鬼門關(guān),大過年的好歹積點兒善。
“麻煩老哥兒了。內(nèi)子早產(chǎn),實在是等不得了??!”程直躬身施禮,他這一輩子在市井中打混,便不需要求到什么人,從沒有這么低聲下氣過,故而不自然的緊??墒桥芰嗽S久,凜冽寒風中一身的汗,竟然一個穩(wěn)婆也尋不到,誰不心急如焚?不得不到邢家截上一個。
對著個門子,也要低三下四,這輩子從沒有過上下尊卑概念的武夫,忐忑不安地頂著寒風、站在邢推官家的緊閉的大門前,冬日寒冷的陽光底下,心里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英雄遲暮”、虎落平陽”的蒼涼感——幸而這是他的心聲,沒人告訴他掉書袋沒用對地方。
邢家內(nèi)院兒,水蔥一樣的小丫鬟揣著一半的好處,試探著王娘子的口風:“娘子,門外有個家里要生產(chǎn)、尋穩(wěn)婆的,說是咱家把這城里的婆子都接回來了。您看著姨娘那兒,占著那么多個婆子,人家求上了門,能不能減一個?”
二十多歲卻已生華發(fā)、心如死水的王娘子,小心翼翼地放下經(jīng)書,又撥了下香,瞥了那說話的小丫鬟一眼,緩緩地說道:“這姨娘的事情,我怎敢插手?郎君去上官處吃酒,不知道她要發(fā)作了,我隨手給外人勻出去一個,到時候有個閃失,郎君怪罪,豈不是我落了不是?”
小丫鬟聞言,躊躇了下說道:“那家說是與葛婆子早先有約,說是早產(chǎn)了,實在找不著穩(wěn)婆才求了上門,說是不拘哪一個,只要能勻一個就成?!?p> 王娘子暗忖,這葛婆子是城里最有名望的穩(wěn)婆。若是提前能約上,說明這人家家境也不錯,說不得跟哪家大戶搭著親。想了想便又說道:“到底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兒,你去姨娘的院子里問問管事婆子?她以為她懷得是甚么金玉不成?從沒聽說一次生產(chǎn),要備五個婆子的!咱們是積善之家,便不與人為惡了?!?p> 得了主家準話,使女就去了偏院,才開口要借穩(wěn)婆,便被瘋狂的女聲打斷了:“我就知道,那假好心的婦人要害我兒的性命!我都要生了,竟然把手伸到我院子里要調(diào)走穩(wěn)婆!郎君啊,你怎么還不來,你快來看看,你的兒子和婉娘就要被人害死了!”
這聲音凄厲又尖銳,嚇得小丫鬟臉色發(fā)白匆匆離去。娘子已經(jīng)是日日茹素喝冷湯了,若由得這姨娘告上一狀,正院的年就不必過了。
“走吧走吧!主家不愿,我也沒有辦法,快去別處尋上一尋!”得了小丫鬟的回話,管事的也沒辦法。
在大門外焦急等候的程直看見那門子趕蒼蠅一樣趕走自己,臉色一黑,殺氣四起。若是別處能尋著,自己能上你這兒?門子看他目呲欲裂,以為眼前黑臉大漢就要發(fā)作,作勢欲擋,卻見這人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這邊安離駕車徑直去衛(wèi)家,卻也算是有驚無險,主要是那驢太過老實聽話??吹贸鰜砗┳悠綍r一定對它不錯,這驢被小離道長抽了幾鞭子后,濕漉漉大眼睛上蓋著的長睫毛忽閃忽閃,哼哼唧唧滿眼的委屈、卻也不廖蹶子。
“唉?西娘,你這驢車上怎么有一只鞋?”二舅拿著老漢的鞋稀奇地比劃來比劃去。
“剛才我們倆搶了憨子哥的車,結(jié)果街上有個老頭兒看不過眼扔來的。”程西和安離都很不好意思。
“怎么不扔一對兒??!扔一對兒我還能穿?!倍撕懿粷M意。
“舅!那鞋還要還回去給人家呢!”程西氣急:“而且誰扔鞋扔一對兒?。 ?p> 這么久沒見書院的二舅,他怎么越來越不靠譜,太丟讀書人的臉了,而且家里最近銀錢也不緊張??!
“唉,說不定他都不要了才扔,你看這鞋多破?”二舅把鞋蹬在腳上試試,繼續(xù)說道:“你看看、你看看多合適,回去我再納一只,正好上書院的時候穿?!?p> 程西又氣又急,哪有心思和他插科打諢,只剩下兩眼望天、從鼻子里出氣了,而安離覺得這只有數(shù)面之緣的衛(wèi)二,確實是個妙人。明明是人家過年新做的鞋,鞋底還白凈呢,怎么就破了?況且前面空著一大截,怎么就看出合適他的腳了?
“行了行了!你姐還在家里等著呢!整日里沒個正形兒,你說你到書院都學(xué)了個啥?”程西姥姥不耐煩地訓(xùn)斥二兒子。
“聽見沒,你娘訓(xùn)你呢!”前頭駕車的衛(wèi)三得意洋洋地一甩鞭子,對衛(wèi)家姥姥說道:“遇事兒還是你三兒子管用吧!他們那兩只(豬)都靠不住!”
正在整理藥材、銀針的程西姥姥干脆不搭理他,一到衛(wèi)家,姥姥就進去接了石頭娘的活計,剩下程西、衛(wèi)二郎和衛(wèi)三郎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又著急又幫不上忙,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就算衛(wèi)家姥姥在屋里支應(yīng)著,衛(wèi)娘子的呼痛聲還是漸漸顯出力竭了。
衛(wèi)二、衛(wèi)三、程西、安離、還有湊熱鬧的柳葉兒站成一排,伸著脖子要把巷口瞪出個洞來,可程直和穩(wěn)婆遲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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