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里的火星子濺落,七月的陽光點燃周圍的火。整個世界變得滾燙。
網(wǎng)吧里的老舊電風扇咯吱咯吱轉(zhuǎn)著,扇頭搖擺間隨時都能罷工。謝易擦掉一把汗。嘆息間,人也變得狂躁。冬冬把偷來的僅有的一點錢捧到他面前。一臉期待。
“什么時候能見到我哥哥?”他見過謝易的厲害,他能讓紙人飛起來,也見過他指揮紙人在黑夜里把欺負他的人殺掉。紙人拉著他,盤著墻壁,一起一落飛舞。冬冬對他的能力深信不疑。
謝易說,這種法術(shù)對他傷害太大了,他絕不輕易使用。他整個人被衣服包裹得嚴嚴實實。冬冬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顫抖的聲音傳來,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爸挥羞@么點錢?”
現(xiàn)實讓他痛苦,只有游戲能讓他獲得精神上的滿足。謝易玩游戲很厲害。曾經(jīng)在網(wǎng)吧里叱咤風云,收獲了不少小迷弟。直到刀疤臉豹哥的出現(xiàn)他的地位才從神壇上跌下來。豹哥為人脾氣火爆,好面子,偏偏謝易在一場游戲中得罪了他。如果他不心高氣傲,假裝認輸,也不會變得這么慘。他贏了一場游戲,卻被豹哥打個半死,曾經(jīng)的好友也疏遠他。
“你什么時候回來?。俊敝x易此刻很想念張道長。他匆匆離去也沒能留下聯(lián)系方式。謝易想逃,卻不敢逃,他怕死,更怕那瘋婆子讓他生不如死。
“算了,你去給我買點吃的來,一份炒飯,加辣。再買瓶水?!?p> 冬冬接過錢,滿眼期待?!笆裁磿r候能見我哥哥?”他想哥哥,不想讓媽媽活在愧疚和痛苦的回憶里。他在媽媽的手里里聽過無數(shù)遍哥哥的聲音,如果能讓媽媽再聽見哥哥的聲音,那是一件多開心的事。
“廢話真多!”謝易的拳頭捶在桌面上,陽光照進來,破舊的網(wǎng)吧里騰起一股灰,霧蒙蒙的?!拔移滥?!”謝易雙眼血紅,怒氣瞬間被點燃。冬冬張大嘴,驚恐發(fā)現(xiàn),那只從黑暗里伸出的手血紅一片,起滿疹子,更確切的說,他沒有皮,血液凝固的手臂上是一道道抓痕。
“干什么!謝易!把這兒當你家了?隨時欺負小孩!今天就給我出去!”吧臺前那胖胖的老板從躺椅上坐起來呵斥道。小房間里充斥著他的怒喝聲不斷回響。這破舊的網(wǎng)吧不到百米的空間,還是地下室改造出來的。房間里陰暗潮悶,這里成了不少落魄網(wǎng)蟲的長期住所。
“我時長沒弄完,急什么?!敝x易收回手,給冬冬一個毒辣的眼神警告。
冬冬不敢哼聲,捂著脖子搖晃著站起來。
“好好管管你孩子吧,冬冬這娃變壞了,這段時間老是在這附近偷東西。”
“就是,小小年紀,長歪了,再不管教就來不及了,畢竟現(xiàn)在還小。要不是看他是個小孩子,早就被打死了!”
“許冬冬!你給我滾出來!你這壞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冬冬聽見媽媽的怒吼,貓著腰,穿過墻溝,蜘蛛網(wǎng)糊了他一臉。他手腳并用,踩著磚縫爬上去。走過無人小巷,走進胡同,胡同里全是各種小餐館。
冬冬抬頭,霸王炒飯開著門,客人并不多。他驚喜跑過去,“老板,我要份炒飯,大份的,加辣?!彼氩煌ǎx易滿身傷,為什么要吃辣呢?他不怕疼嗎?
“遭了!”冬冬小聲嘀咕。他的錢丟了。他捏著衣角,不知所措。他的身影小小的立在那,地磚上印著他的影子。汗水浸透的衣服貼在他身上。
老板看著這灰頭土臉的小孩,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心疼。
“你沒錢嗎?”
“我錢掉了,可以下次給嗎?”
老板沒說話,冬冬緊張的看著他。見他進廚房炒了飯,又從冰箱里拿出一瓶飲料給他。那只滾燙的大手拍拍他小小的肩膀說:“去吧?!?p> 冬冬提著飯顫聲道謝,轉(zhuǎn)身就跑。
“冬冬回來。站住!好幾天不回家!你跑哪去了?你要氣死我!”
冬冬看見媽媽,眼淚刷就流出來了,然后沒命的跑。他人小,腳步輕快,幾次從媽媽手里逃脫。他沒命狂奔,穿過小巷,穿過胡同,跑進煩亂的菜市場,躲進又臟又臭的廁所里。
冬冬忍住不哭出聲,眼眶通紅,淚水無聲往下掉。他再也回不去了。他不再是媽媽的好孩子,是一個小偷。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帶著哥哥回去。謝易說他哥哥還活著,他聽見他的聲音了,他也信。
然后,他看見黃色的紙人趴在墻壁上,躍上他胳膊對著他呵呵笑。“哥哥?”冬冬忍不住叫道。紙人裂開虛無的大嘴咬在他腦門上。冬冬直挺挺站著,目光呆滯。爬過沙堆,翻過磚墻,走進昏暗的地下網(wǎng)吧。
直到一巴掌打在他臉上,冬冬才回過神。“跟我唱反調(diào)是吧?小東西!餓死我了!你想跑?跑哪去?”謝易嘿嘿笑著,搶過炒飯,狼吞虎咽的吃著。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罵。
突然他愣住了,從嘴里取出一顆牙齒,血淋淋的牙齒。謝易發(fā)出一聲恐怖尖叫,凄厲聲快要穿破地下室。
一只傀儡不需要生命,不需要太多靈智,只要服從命令就行。
而他只是神婆的一只傀儡。
“還是知了好,這么勤快的媳婦兒可不好找。不知誰有那好命噢?!?p> “這好命給你要不要?”
“不要。太累了。我寧愿做圈里的豬,吃了睡,睡了吃。多好。”李詩語搖頭?!澳愣己陀鋹傇谝黄鹆艘膊还芄芩?。”
“管他干嘛?他愛干啥干啥?!?p> 李詩語撇嘴,“見過佛系,倒沒見過你這么佛系的。你和陶崔瑩這方面有得一拼。眼見男友跟別人在床上干那事,眼都不帶眨的?!?p> “你可住嘴吧,整天逮著我那點破事四處編排!”陶崔瑩難得脫下高跟鞋,穿著碎花衣跟秦奶奶坐在院子里掐菜。
“愉悅昨晚都沒回來唉。”
“可能被你嚇跑了。”知了笑道。她心里巴不得愉悅走,整天用癡癡的目光看著她,看得她渾身帶刺。
知了騎著小黃,李詩語立馬跟上來。見小黃不讓她靠近,只得后退幾步?!澳闳ツ模课乙蚕腧T小黃牛。”
“去溪里撈魚。”知了按著小黃牛腦袋讓李詩語坐上去。
“有時候真羨慕你這樣的生活,真的。多自在?!?p> “是啊,除了累點都挺好的。等奶奶好些了,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p> “你去城里找我就行,包吃包住免費接待?!?p> “真的?可想好了,我會賴著不走的?!?p> “可以啊,你當我嫂子,讓我哥把你娶進門不就行了?”
“你可打住吧。我可不想做金絲雀?!?p> “也是,林子里自由自在的鳥兒怎么會愿意有人把它關(guān)起來呢?”李詩語黯然感慨。
知了挽起褲腳踏進小溪,她的腿上有很多傷痕,大大小小的傷疤橫貫她的小腿。好在傷痕淡去,不算很顯眼。李詩語打心里佩服她,一個女孩撐起一個家不容易,更何況現(xiàn)在她還要照顧蠻子。
“還挺多的,收獲還不錯。”知了提著籃子跨在小黃背上,大仙從小黃脖子下探出頭來。
“有蝦么?黃燜大蝦?!?p> “大仙!小神仙!”李詩語跳起來,雙手作揖,激動得差點跪下磕頭了。
大仙摸摸圓滾滾的肚子,安慰受到驚嚇的靈魂?!吧窠?jīng)病啊。”
“小神仙您真漂亮,真可愛。真善良?!崩钤娬Z嘴兒抹了蜜,開始口吐芬芳。
“早就聽聞您大名!今天一見驚為天神。”
“小神仙,我太崇拜您了!可以為我算上一卦?”
以前不是也見過嘛?果然一切甜言蜜語的贊詞都是為后面的屁話做鋪墊。
“別煩我。討厭?!?p> “小神仙,好神仙!求求您了。我不求財,不求權(quán),動動您尊貴的金手為我指點迷津。我的郎君在哪?嗯~求你了~嗯~”李詩語嗲聲嗲氣聽著知了一聲雞皮疙瘩。大仙也快酥了。枕著小黃腦袋半瞇著眼。
“嗯~你今生可能孤寡……”
……
李詩語的拳頭緊了又松,背著身咬緊牙關(guān)面目猙獰。一點尊敬的氣息都都沒了。
“哈哈!它說的就當放屁好了!沒你想的那么可怕。它還說我英年早逝呢。小白眼狼?!?p> “要不是看你是個小神仙,我今天就打死你!”
“來呀!”大仙指指自己毛絨絨的臉說。
“我,知了,還是你替我打吧?!崩钤娬Z縮回手,害怕大仙陰她。嘴里念著?!拔铱蓻]打你啊?!?p> “趁它睡覺,偷偷的剃光它的毛,可解氣了?!敝苏f。
大仙夾著腿,有些害羞道:“光著身子洗澡也不害羞,人家也是要穿衣服的……”說完,氣氛感覺有點不對。兩雙眼睛面面相視。
知了臉都綠了:“你偷看我洗澡?”
李詩語一臉不可置信:“你偷看知了洗澡?”想起自己也在知了家住過,臉瞬間也綠了。
兩雙巴掌扇過來,“狗東西!你站??!”
大仙落地而逃。惶惶解釋著:“不是啦!我真的沒有!是你們要剃人家的毛!我不樂意??!人家也會害羞的!”
這玩意成了人也是個變態(tài),不如趁早扼殺在搖籃里。
大仙欲哭無淚,它真的沒有啊。頂多在門外看兩眼而已啊。
柳玉芝掀開門簾,屋外群狗狂吠。他好像很久沒回來了,或者說這個家他本就沒待多久。他能感覺到這里的一切對他,似乎帶著一種抗拒。
柳玉芝有一絲驚訝,隨即笑道:“愉悅回來啦!你小子又壯實了不少。也不回來看看。哎,長大的孩子怎么會念家呢?”
“我拿件衣服?!庇鋹傉f著,突然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柳玉芝的眼神太熱切,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期盼和關(guān)懷。
“你還好吧?你和阿豪……你們還好吧?你們是我的孩子,永遠都是我的孩子。”
愉悅頓了一會,感到有些難受。“都好?!彼弥路鲩T。走出很遠,柳玉芝還在門口看著他。
“只要你想回來,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p> 愉悅走進網(wǎng)吧,包榕笑瞇瞇迎上來,少女的眼里全是星辰,里面裝著他的影子。
“還是要包間嘛?蠻子呢?今天你沒帶他來?”
“嗯?!庇鋹偟穆曇艉茈S和,猶如春風,聽著讓人很是安心,尤其是在包榕眼里。她整人人連著自己的心都融化在他眼里。
“你迷戀上上網(wǎng)了?”
“嗯,暫時吧。挺有趣的?!?p> 包榕拉住他的手,見他不反抗,索性挽著他胳膊進包間。她看得出眼前這男孩很溫柔帥氣,并不像他人眼里的傻子。
“你都不笑嗎?你笑笑嘛!你笑起來一定很好看?!?p> 愉悅緩緩勾起嘴角。包榕笑聲如銀鈴。他看見一個滿眼是他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嬌羞地說:“我很喜歡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