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官道上的馬車，頻頻有一少女將頭探出去打量，看起來，似乎是剛自由的小鳥一般。
“十七……”
云太師的眉頭一皺，看著云十七歡呼雀躍的樣子，想要她安分一點(diǎn)，溫柔的勸道“馬上就到館驛了，不要再看了，等明日有空，你看個夠?！?p> “師父師父……”云十七笑著指著路邊的一個小攤位?！澳鞘鞘裁窗?？”
“是女兒家戴的發(fā)簪?！痹铺珟熃忉尩?，許久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并沒有給十七買過任何首飾。
也怪他，從未在意過這些。
“師父……那個呢？”云十七指著另外一個攤位問道。
云太師無奈的看了一眼，便解釋道，“那是糯米團(tuán)，女兒家倒是愛吃，很甜。但吃多了很膩?！?p> 他看向云十七，她已經(jīng)十八，正是亭亭玉立的年紀(jì)，平常兒女，這個年紀(jì)，也該嫁人了。
十七生的一副好容貌，又是他云淵太師唯一的女弟子，從小當(dāng)做女兒來養(yǎng)的，權(quán)貴子弟，便是想娶，也得有福氣。
“十七?”云太師忽然喚她。
“怎么了師父?”云十七第五次把頭從外面伸了回來。疑惑的看著他。
“這些你拿著，一會到了館驛，去給自己買點(diǎn)好的東西吧?！痹铺珟熜α诵?，轉(zhuǎn)身給云十七塞了一塊金子。
不錯……
是金子。
云十七愣愣的接了過來，看著小金條，似乎是……覺得少。
“這么小一塊?”云十七睜著雙眸打量著，感覺著它顛在手里，似乎是有些重。
但是……
“臭丫頭?！痹铺珟熍牧伺乃念^，笑道，“你想要的東西，這些只多不少，怎可這么貪心?！?p> “師父。”云十七嘟著唇，似是不服氣，“你又怎么這么小氣?”
“小氣?”云太師一愣。忽的伸出手，“那就還給我?！?p> “別別別……”云十七護(hù)著金條，看著云太師，如臨大敵，她轉(zhuǎn)頭看了云太師一眼，說道，“我下去了，一會回館驛?！?p> “十七。”云太師叫住她，將手里的令牌遞到了她手里，笑道，“注意安全，若是惹了麻煩……
云太師的語氣一停，隨即又說道，“便不要說是我的徒弟?！?p> “……”，云十七黑了臉。
她時常聽師兄弟們講起皇城很熱鬧，但是百聞不如一見，此刻看見任何東西，都覺得好奇。
云十七頻繁探著頭打量，憨憨傻傻的絲毫不收斂，舉止怪異的出奇，惹得不遠(yuǎn)處的蕭琦，注意到了她。
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隨即對著旁邊的人笑道，“老喬，你看看，對面那個……是不是外地來的?”
被喚老喬的人衣衫坦露，模樣便看出是個魁梧大漢，他正喝著酒，便聽見聲音，看了過去。
遠(yuǎn)處，一名模樣清秀的少女正對著糯米團(tuán)發(fā)呆。
“呦!”老喬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會心一笑，說道“是個好苗子?！?p> 比起蕭琦，他的態(tài)度顯然有些敷衍。
“要不……”蕭琦指了指云十七，問道“動手?”
“等我喝完。老喬端著酒杯，又喝了起來。
“酒鬼。”蕭琦低聲說道，“除了喝酒……一點(diǎn)正事不干?！?p> “走了走了……”老喬放下碗，極為不舍的看了眼酒壺，起身看了眼云十七。
“一個小妮子，早辦完早回來，我還要喝酒呢?！崩蠁滩荒蜔┑幕瘟嘶问帧?p> 說著，老喬就起身，雖是微醺狀態(tài)，卻在起身的一刻，并看不出醉意。
蕭琦顯然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無奈的看了一眼他，便掏出懷里的迷藥，熟練的涂抹在手上。
……
而云十七，此刻一點(diǎn)也不知道危險就在身后。
她提著手里打包的糯米團(tuán)子，從一旁的小巷拐了進(jìn)去。
蕭琦邪惡的一笑，覺得自己今天格外順利。
“老喬……上?！?p> “麻煩?！崩蠁锑洁熘?，一個躍步，攔住了云十七。
云十七被忽然出現(xiàn)的大叔嚇了一跳，她一愣，隨即像做賊似的抱住了手中的糯米團(tuán)子，“你做什么?”
“我要賣了你?！崩蠁毯敛槐苤M的開口。
蕭琦聽見老喬的話，極為尷尬的愣在原地。
云十七的臉剎那間變白，她支支吾吾道，“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云十七正準(zhǔn)備道明身份，卻想起云太師說……有麻煩不能報他名兒。
云十七欲哭無淚。
“——管你是誰”蕭琦毫不客氣的捂住云十七的嘴，一股濃郁的藥味傳入云十七鼻息，云十七忽然覺得頭暈，瞬間……失去了知覺。
……
她掙扎著，可惜總使不上力，費(fèi)盡力氣，也只是甩出了懷中的令牌，懷中的令牌掉落，露出明晃晃的一個云字。
唐宋剛從溫府出來時，剛巧路過這里，看見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似乎扛著什么東西，他一時起疑，便跟著過來。
一過來，便看見兩名男子扛著麻袋里的不知道什么東西。
那“東西”動來動去，似乎還挺不安分。直到其中的一個粗獷大漢一掌劈暈了里面的東西。
他微微彎下身，看見令牌上的“云”字時，忽然變了臉色。
輕步而起，追了上去。
……
直到回春樓。兩人的身影才消失，唐宋也一起停留在了門前。
唐宋看著這煙花之地，忽然覺得臉紅。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如何。
“算了、救人要緊?！碧扑斡仓^皮，沖里走了進(jìn)去。
“哎呦，公子，生面孔??？第一次來?”容媽媽是個使眼色的人，一看唐宋著裝并不普通，當(dāng)即貼了上來招呼。
“我自己去……”唐宋思慮著，實(shí)在說不出后面的話，臉色都擰做了一團(tuán)。
“哦……來找熟人?”容媽媽指著他，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公子喜歡暗著來的風(fēng)趣、早說不是?”
“不……不是、”唐宋正欲解釋，容媽媽就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他轉(zhuǎn)頭，便看見門口又來了幾位公子。
“……”想起剛剛的話，唐宋的臉色愈發(fā)的紅。
算了。
唐宋扶額發(fā)誓，從此以后……再也不來青樓了。
他開始一間房一間房的尋。
就在右側(cè)的最后一間房內(nèi)，云十七緩緩睜開眼，剛醒，她就如臨大敵的看了眼手里。
“糯米團(tuán)沒了?!”
云十七懊惱的垂了垂肩。
“老喬……那老嬤嬤一會就到?！笔掔崎_門，老喬緊跟其后。
老喬平靜的走進(jìn)來，見云十七醒了。便笑道，“竟然醒了?”
“什么什么?”蕭琦震驚道，“醒了?”
“嗯啊?！崩蠁淘频L(fēng)輕的指著云十七，“而且還很清醒?！?p> “*的，這么多年，老子還是第一次見中了迷藥這么快就清醒的人?！笔掔痼@之余，又毫不猶豫的掏出懷里的迷藥。
云十七再次絕望的閉上眼，早知道剛剛再裝會了。
“算了?！崩蠁汤∷?，說道，“我在這看著，她不會跑……迷藥下多了，傷了腦子怎么辦?本來就不聰明……回頭賣不了好價錢……”
“不聰明?”云十七忽然劍拔弩張的看著他，“你說誰不聰明?我、我可是會看相的?！?p> “看相?”老喬嘲諷的一笑，“那你怎么沒看出，今日有一劫呢？”
“那……”云十七語塞，隨即又解釋道，“那是因?yàn)?，看相人不可以看自己，否則就會逆天改命，是會違背天道的?！?p> “哦……”老喬語氣平淡的應(yīng)了一句。不愿意再搭理他。
“你命中貴人不斷，只是很難長久護(hù)你?！痹剖吆鋈焕洳欢〉拿俺隽诉@么一句話。
老喬端著酒杯的手忽然極細(xì)微的一顫，與此同時，唐宋也輕步尋到了這里。
“小姑娘……別說了?！?p> 這一定是巧合。老喬無奈的擺了擺手，便又聽見云十七說，“你的第一個貴人，便是養(yǎng)父母。”
……
短瞬的沉默，老喬忽然走近她。
“你怎么會知道?”老喬知道，自己并不認(rèn)識她。
自己確實(shí)自小被養(yǎng)父母收養(yǎng)，只可惜養(yǎng)父母命薄，雙雙去了。后來流落禹州，在商戶李家做事，又被李家長子看中，做了內(nèi)侍，但后來，李家也沒落了，李家沒少給他銀兩，卻執(zhí)意趕他出府，不愿他同李家人一起下牢。再后來，他到了皇城，渾渾噩噩的，卻被容媽媽救下，除了做這些事情，容媽媽卻待他最好，這也是蕭琦在回春樓十年都沒有的差別。
但如云十七所言，他身邊皆是貴人，可總會不長久。他甚至覺得，他是顆天煞孤星。
“哎?”云十七甜甜的笑了笑，“你知道為什么嗎？”
“你閉嘴。”蕭琦怒喝道，“別相信她……小姑娘為了逃走胡說的。還為什么。信不信再說下去就剁了你腦袋，讓你永遠(yuǎn)說不了話。”
云十七害怕的縮回腦袋。
“你先讓開?！崩蠁痰耐崎_蕭琦，用盡量溫柔的表情擠出一個笑容，笑道，“小姑娘……接著說”
云十七見老喬終動搖，這才說，“你啊……福氣太盛!一般人家壓不住你的福氣，所謂盛極而衰，你這極大的運(yùn)氣，當(dāng)然會影響別人家淺淡的福運(yùn)了。”
“那……”老喬疑惑的問道，“我該如何?！?p> “哈哈哈?！痹剖叽笮ζ饋?，說道，“自然是找一個福氣更大的人來壓著你了。比如……”
云十七甜甜的笑了笑，脫口而出，說道，“我?！?p> ……
“你?”老喬和蕭琦皆疑惑的看向了她。
“對啊……”云十七信誓旦旦的應(yīng)道。
門外的唐宋，嘴角也微微咧開一絲笑容。
這丫頭，有趣的緊。唐宋笑了笑。
“小妮子，敢哄騙我們?！笔掔豢啥?，當(dāng)即掏出懷里的迷藥。
云十七震驚的瞪大了眸子，震驚的喊道，“還來?”
“你你你……善惡有報，你這樣殘害有福之人，會削弱你的福氣的……你……”
“啊——”云十七往后退去。
卻在瞬間。
唐宋破門而入。
蕭琦不可置信的看著門口突然出現(xiàn)的唐宋，又看了眼攔住自己動作的老喬。
“老喬，你做什么?”蕭琦驚恐之下，眼睜睜看著老喬將自己……
打暈了。
唐宋淡淡的一笑，看來，似乎并不需要自己。而且，此刻云十七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自己挺不舒服的。
“老大，請受我老喬一拜?！崩蠁坦Ь吹谋е?p> “哎，公子?別走啊……”眼看著唐宋要走，云十七當(dāng)即慌亂的喊道，“快、快給我解開繩子。”
“?。俊崩蠁滩幻魉?。
“解繩子……”云十七著急的喊道。
老喬未曾猶豫，將腰間的匕首拔了下來，一刀下去，繩子已經(jīng)斷開。
“去去，把回春樓你掠來的姑娘全放了。”云十七吩咐道，甩開手里的繩子，就去追趕唐宋。
唐宋疑惑的，停下腳步。
“你跟著我做什么？”唐宋問道。
“那個……”云十七笑了笑，“你貴姓?”
“怎么?”唐宋饒有興趣的笑了笑，“你給我也要看面相?”
“不是……”云十七腦海里思緒著能夠留下他的理由。
“公子，我一個人，萬一再被抓了怎么辦?”
“不是有你剛剛忽悠來的小弟嗎？”唐宋饒有深意的笑了笑，“有他在……還怕?”
“小姑娘……快回家去吧?！碧扑螠厝岬拈_口道。
“別啊?！?p> “公子……你也說了，是忽悠來的，萬一他后來思緒過來，我豈不是很危險?”
好像……有道理。
唐宋回過頭看她，發(fā)現(xiàn)這姑娘雖然天真，卻聰明的過頭。
“那我送你回去?！碧扑慰粗肫鹆肆钆粕系哪莻€云字。
她應(yīng)該是云太師身邊的什么人。
“走吧小姑娘?！碧扑尾黄讲坏恼f道。打算走出回春樓了。
“我叫十七。”云十七乖巧的笑了笑。
唐宋卻突然腳步一停。
云十七沒反應(yīng)過來，直沖沖的撞上了他的后背。
生疼。
“嘶……”云十七低著頭，摸起了自己的鼻子。
“你……”唐宋一愣，“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云十七揉了揉，隨即，又一副甜甜的樣子，笑道，“我餓了……”
“什么?”唐宋哭笑不得，笑道，“走吧……想吃什么，我買給你?！?p> “糯米團(tuán)。”云十七想起那被打落的糯米團(tuán)，心疼極了。
“你竟然會喜歡那么甜的東西?！碧扑挝⑽①|(zhì)疑道。
“走啦?！痹剖叽蟠筮诌值耐屏送扑?。
“不可以這樣出去，門口的人從未見過你，很容易懷疑你是偷跑出來的”
“那怎么辦?”
“從窗子走……”唐宋淡淡的開口，拉著云十七的胳膊，忽然加快腳步。瞬間摟起她的腰，從窗子上一躍而下。
云十七瞪圓了眼珠子，像個兔子一樣不安，緊張的往唐宋懷里鉆。
落地的感覺終于降臨，云十七這才敢把眼睜開。
她微微睜眼，看見唐宋那張堅(jiān)毅而冷峻的臉，忽然問道，“對了，公子……你叫什么?”
“唐宋……”唐宋不自然的別過臉去。
“唐宋?！痹剖咝χ?，說道，“我會看面相。你要不要聽?”
“哦?”唐宋微微的一笑，打趣道，“難不成我也需要大福之人當(dāng)我大哥?”
“才不是……”云十七抿著嘴，笑道，“我看你紅鸞正盛，今日，可是有良緣的?！?p> 云十七說的極為認(rèn)真，唐宋的腳步卻冷不丁一停。
“唐宋啊，你今日所見的女子，若是日后再見，必定得有姻緣的?！痹剖咄蝗恍α诵?。
而唐宋的臉上，卻極為隱秘的換上一副詭異的紅暈。
……
“老板，兩份糯米團(tuán)?！痹剖咛统龆道锏你y錢，她就說，云太師給的不夠多吧，剛剛的金條，老板收了一半去呢。
老板見是云十七，突然變了臉色。
他顫顫巍巍的從懷里取下銀錢，將銀錢和糯米團(tuán)塞給了云十七。
云十七掂了掂分量，疑惑道，“奇怪……怎么這次感覺反而多了?！?p> 正說著，唐宋便沉下臉，陰郁的看著小販。
小販被看的緊張，別過臉去。
唐宋卻忽然抓住云十七的手，極為嚴(yán)肅的看著小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