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梓彤到家的第四天,家里來了一位客人。
對于有客人的到來,夏梓彤并不驚訝,因為她清楚,上次爺爺打電話的對象就是這位客人。
可是,在看到客人的樣子時,夏梓彤還是不可避免的吃驚。
因為這個客人,夏梓彤認(rèn)識。其實說認(rèn)識也算不上,只是夏梓彤前世嫁給畢盛初之后,除了做家務(wù)以外,最喜歡的就是看電視了,而電視節(jié)目又首選那些能讓自己學(xué)到東西的節(jié)目,而有關(guān)收藏鑒定的節(jié)目也會在夏梓彤的預(yù)選中。
而這位客人,夏梓彤時常在各電視臺的“鑒寶”節(jié)目中見到。他叫鄭知秦,是楚大的考古系的博士生導(dǎo)師,同時,也是一位著名的收藏家、玉石鑒定專家。
此時的鄭知秦顯然比夏梓彤在電視上看到的時候年輕多了,現(xiàn)在的他看著比武南祈還要年輕幾歲??墒窍蔫魍畢s知道,鄭知秦正好要比自己爺爺大上一歲,黑多白少的頭發(fā)梳理的一絲不茍,臉上的皺紋也不是很多,一雙眼睛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若不是眼皮耷拉著,別人還會以為他不到五十歲。
夏梓彤只是看了鄭知秦一眼就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她靜靜的上前,熟練地為兩位老人跑上一壺?zé)岵?,而后搬了一張小凳子走出屋外,到梨樹底下安靜地坐著。
她并不知道,在她離開后,兩位老人的對話一直圍繞著她。
夏梓彤坐在院子里,目光緊盯著梨樹上的青色果子,這些果子的成熟期是在九月中旬。但是,每次暑假尚未結(jié)束,夏梓彤就會拉著一幫子小伙伴將樹上的梨子掃個精光。
所以,每年她吃到肚子里的梨子,總是酸澀的。而等到爺爺想起梨樹結(jié)果的時候,爺爺就會發(fā)現(xiàn),樹上的梨子只剩下那些歪瓜裂棗的。每每到這個時候,爺爺就會罰她用毛筆字寫滿十頁廢舊報紙。滿篇都只有三個字,“我錯了”。
一想到今年,爺爺再也不能罰她寫大字,她的心里就泛起陣陣酸意。她訥訥的想著:也不知道爺爺死后能不能和她一樣,回到小時候?
……
屋里的老人,一邊品茶,一邊看安靜坐在樹底下的小女孩。
武南祈道:“還不錯吧?”
“嗯,這茶泡得還可以。”鄭知秦笑著點點頭,又喝了一口茶,他那雙睿智的眼睛轉(zhuǎn)啊轉(zhuǎn)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武南祈哼了一聲,也沒理會鄭知秦。兩人一塊長大,武南祈自然知道鄭知秦的脾性。他只須稍稍撩撥一下,若是他不繼續(xù)接下話頭說下去,那么鄭知秦自己自然會找話說的。
果然,鄭知秦開腔了,“我說,你小子自從三十年前從京城出來后,可是一直沒和以往認(rèn)識的朋友聯(lián)絡(luò)。要不是去年我?guī)е沂值紫履菐妥訉W(xué)生到這兒來,還不知道你隱居在這里呢?我丟下電話已經(jīng)快一年了,你都沒聯(lián)系我,現(xiàn)在你主動打電話給我到底有什么事?”
去年,他正愁帶著手底下的學(xué)生們?nèi)ツ膫€地方實習(xí),卻突然聽聞W縣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楚墓,經(jīng)人判斷,有可能是戰(zhàn)國時期某個諸侯的墓葬。于是,他就帶著幾個得意弟子趕過來。卻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他絕對想不到的人,他的發(fā)小,武南祈。
三十年前,武南祈被家里半迫半逼地離開了京城。若不是這次偶然相見,他可以肯定,以武南祈的犟脾氣,可能老死在山溝里一輩子,都不會聯(lián)系他們。
武南祈沒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坐在梨樹底下的孫女一眼,而后轉(zhuǎn)向鄭知秦,“我的身體快不行了……”
“其實,現(xiàn)在去醫(yī)院治療也不晚……”鄭知秦連忙安慰說。
鄭知秦話還沒說完,就被武南祈打斷了,他咳嗽了兩聲,說:“沒用的。去醫(yī)院也只是多茍延殘喘兩日罷了,耗時耗力,還不得好……”語罷,又看向夏梓彤。他渾濁的目光里,帶著遺憾更多的卻是留戀。
鄭知秦是聰明人,從武南祈的目光里,他看懂了。而后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p> “那你同意不?”武南祈有些急切的說,臉色潮紅的他顯得更加蒼老。
鄭知秦睨了武南祈一眼,“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你打電話給我,不是已經(jīng)料定了嗎?”說罷,也深深看了夏梓彤一眼。他的妻子早逝,并沒有給他留下一兒半女的。現(xiàn)在的他,可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他上無父母侍奉,下無子女牽絆,只一個兄弟,兩人關(guān)系卻不和睦。
而且,對于夏梓彤,他還是頗有好感的。他走進夏家家門時,那丫頭只是打量了他不過三秒鐘。除了最開始的那一瞬間有些錯愕,之后她就一直很自然。而后舉止有儀,進退有度,坐在梨樹底下等著,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
他的心底浮上一句話,這丫頭,是個可造之才。
何況,她還是曾經(jīng)京城三才子之一的武南祈手把手教出來的。雖然不知道武南祈到底教了她什么東西,但是就她表現(xiàn)出來的氣質(zhì),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少比那些世家之女,還要強上幾分。要知道,這丫頭,可是自小生長在農(nóng)村的!
就在鄭知秦感嘆的時候,武南祈已經(jīng)沖夏梓彤招手,“梓彤,過來。”
夏梓彤乖乖的起身,不急不緩地走向武南祈。
“爺爺,有事么?”夏梓彤問。
武南祈笑著,介紹說:“這是你鄭知秦爺爺,可是大學(xué)教授哦!”
夏梓彤聽后,恭敬的給鄭知秦鞠了一躬,標(biāo)準(zhǔn)的九十度,三秒鐘后才直起身子,說:“鄭爺爺好!”雖然夏梓彤也不明白爺爺為什么要如此鄭重地對他介紹鄭知秦,但是她想著,行個禮她又不會吃虧。
鄭知秦被這突如其來的晚輩禮嚇到了,躊躇道:“那個,我這來的匆忙,沒帶見面禮?!备鞔蠹易逯g,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若是對某個人行了晚輩禮,那么那人必定要出一份見面禮,禮輕禮重,就看雙方關(guān)系。
這個“規(guī)定”,夏梓彤顯然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必定不會如此莊重的見禮,她可不想給鄭知秦留下一個死要錢的印象。
武南祈輕聲咳嗽兩下。
夏梓彤知道是這咳嗽給自己聽的,她立馬對鄭知秦露出一個真摯又帶著點憨氣的笑容,“鄭爺爺,我都喊您爺爺了,咱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要給什么見面禮啊,那么是讓人笑話么?”
聽夏梓彤這么一說,鄭知秦的老臉?biāo)查g掛不住了。沒見人家小姑娘都說了嗎,一家人!想著,鄭知秦就將自己掛在腰間的一塊玉羊拿了出來。
那塊玉羊色澤瑩潤,沁色清晰可見,包漿細(xì)膩,是塊品相極好的古玉。古玉有著明顯的盤玩痕跡,又加之老人一直懸掛在腰間,顯然是時時把玩并且十分珍愛的。
夏梓彤見鄭知秦就要將玉羊遞給自己,連忙擺手說:“鄭爺爺,您老給的這東西太貴重了,而且君子不奪人所好,這玉羊看著就知道是鄭爺爺?shù)男膼壑铮也荒芤?!您要是真想給,不若將來有機會再補上?”這玉羊的價值不可估量,她不敢受。姑且不論這是不是鄭知秦給予她的“試探”,就算不是試探,而是真心的送給她,她也不能接受。她一直沒有佩戴古玉的習(xí)慣,況且,她也不知道古玉要如何養(yǎng)護。
聽了夏梓彤的回答,鄭知秦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心里樂呵呵的,于是得意地瞟了武南祈一眼。以往,他不論什么方面,都比不上武南祈,但是勝在還有個值得炫耀的好身體。也幸得有這么個好身體,不然,這么好的孫女怎么就輪到他了呢?
武南祈給了鄭知秦一個白眼,若不是他身體不好,哪里還輪得到他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這個損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