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璇忽然轉(zhuǎn)醒,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一身夜行人的裝束,暗忖:“先換了衣服再說,若鐵大哥真的到了鳳陽,總可以見到他?!弊早姌窍聛?,直奔客棧。
次日上官璇被隱約的喧鬧聲驚醒,算算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卻是這家客棧的店伙挨個催促那些沒有路引的客人快快結(jié)賬離開。
上官璇也是其中之一,使了點(diǎn)銀子才打聽到原來昨晚有三四個賊人大鬧歸田莊,天還沒亮整個鳳陽的捕快都被喊起來清查外來的可疑人,這家客店有些門路,先得了消息,趕緊往外趕人,免得因留宿沒有路引的外地人受牽連。
不到午時全鳳陽都傳遍了,昨晚先是兩個武藝高強(qiáng)的賊人企圖行刺歸田莊的大莊主,幸而大莊主機(jī)警,反將刺客殺退。天將亮?xí)r,這伙賊人竟又潛進(jìn)莊去,趁大家睡熟,暗算了在歸田莊做客的七八位武林俠士,這些幫派的頭領(lǐng)、成名的游俠竟然被悄無聲息的封住穴道,頭朝下掛在莊外那面張貼通緝告示的朱墻上,在寒風(fēng)中直掛了近半個時辰才被人發(fā)現(xiàn)。
上官璇先是對“兩個武藝高強(qiáng)的刺客”云云嗤之以鼻,等到全城有名的大夫云集歸田莊,大批捕快更是進(jìn)出頻繁,才確定她和齊云海離開后,歸田莊確實又出了事。
難道真是鐵大哥做的?上官璇不禁有些怔忡,這么大的動靜,三天,不,或許兩天都用不上,這些所謂大俠們的親朋好友、師長前輩便會紛紛涌入鳳陽,鐵逍遙以一己之力,該如何應(yīng)對?
接下來,全鳳陽的人都聽聞了這個接連洗劫歸田莊的大盜究竟有多囂張。當(dāng)天晚上,這個武器高強(qiáng)的蒙面人闖進(jìn)了戒備森嚴(yán)的歸田莊,一拳將親自帶隊查案的通判盧舟打得鮮血狂噴,估計半個月都下不了床,然后重創(chuàng)了二莊主宋鏡玉,施施然從容離去;第二天晚上差不多時間,那人又出現(xiàn),輕松擊敗第一個趕到歸田莊助拳的廬州大俠沈千池,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大莊主宋鏡石劫走。
沈千池成名已久,便是揚(yáng)州的江大俠、慕楚幫的寒幫主也向來見了客客氣氣,遭受如此奇恥大辱,突犯心悸,險些一命嗚呼,幸而鳳陽名醫(yī)齊聚歸田莊,硬是將老英雄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可他一身武藝至少沒了六成。
歸田莊徹底的亂了套。
鳳陽城一時間風(fēng)聲鶴唳,上官璇冷眼觀察城里隨處可見的一隊隊江湖人,有幸災(zāi)樂禍的,有專程趕來看熱鬧的,更多的是宋氏兄弟一系的人在各個可疑的角落尋找宋鏡石的下落。
擄走宋鏡石的人究竟是不是鐵逍遙?如果是,他現(xiàn)在會在哪里?殺師之仇、自己的不白之冤與鐵逍遙在查的滅門血案是否息息相關(guān)?一連串的問題困擾著上官璇,直到天黑下來,才悵然回到臨時的住處。
隨著通判盧舟受傷和大批江湖人涌入鳳陽,官府對路引的盤查松懈了下來。上官璇才能找到小店落腳。
入夜的歸田莊只前院零星亮著幾盞燈光,偌大的后園一團(tuán)漆黑。西側(cè)院是二莊主宋鏡玉夫婦的住處,宋鏡玉的夫人王氏正守著丈夫默默垂淚。
宋鏡玉仰面躺在床上,燈光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更顯得青白駭人,赤裸的上身裹著厚厚的棉紗,暗紅的血水隱隱浸透出來。
宋鏡玉輕吁了口氣,道:“還沒有消息?”
王氏勸道:“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了,我估摸著今晚定能找著,你都這樣了,千萬別著急上火,大夫說你一定要好好躺著靜養(yǎng)的。”將棉被向上拉拉,仔細(xì)掖著被角。
宋鏡玉苦笑:“只怕咱們歸田莊就這么完了,我哪里躺得住……”頓了一頓,向妻子道:“你打發(fā)人去將嫂子請過來。”
過了一會兒,宋鏡石之妻陸氏領(lǐng)著獨(dú)子宋慕賢過來,陸氏未到四十,麗色尤存的臉龐神色憔悴。宋慕賢年方九歲,也曉得家逢大難,長輩們有要緊事商量,乖乖給叔嬸行了禮,退出房去。
宋鏡玉輕輕咳了幾聲,叫妻子將自己扶起半躺著,道:“大嫂,大哥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那惡賊武功著實高強(qiáng),自從‘神鷹幫’的項大哥遇害大哥便加緊防備,又派人向揚(yáng)州的江大俠求援,這人到底與我大哥、項大哥有什么仇恨?”
陸氏的父親山東大豪陸伯年膝下無子,對唯一的徒弟項英頗為疼愛,宋鏡石與妻子新婚的幾年與愛妻的這位師弟相交甚密,直到項英子承父業(yè)接掌了“神鷹幫”,陸伯年為愛徒出頭,在一次爭斗中受了重傷乃至不治,兩家關(guān)系才淡下來。宋鏡玉重傷在床將兄長前些天的言行反復(fù)思量,猜想嫂子陸氏很可能知道賊人劫走大哥的內(nèi)情,他隱隱感覺大哥此時兇多吉少,忍不住將陸氏叫來相問。
陸氏呆滯了一下,喃喃道:“他說過和項師弟有關(guān)系?他怎么沒和我提起……”隔了一會兒,臉上神情復(fù)雜,望了王氏一眼,道:“若說和項師弟有關(guān)系,咱們莊上這幾年與‘神鷹幫’也不大走動了,難道是十好幾年前的那碼事?”
宋鏡玉追問:“什么事?”
陸氏有些遲疑,宋鏡石將事情瞞著弟弟,肯定有他的考慮,但現(xiàn)下她一個女人沒了主心骨,指望著小叔子對癥下藥,方有可能將丈夫救回來,嘆了口氣,也顧不得避諱王氏:“你大哥其實瞧不大上項英,若說兩人一起做過什么大事,我只知道十五年前有一樁?!?p> 宋鏡玉重復(fù)道:“十五年前?”極快的掃了嫂子一眼,十五年前嫂子陸氏是個小有名氣的美人兒,哥哥與她剛剛談婚論嫁,為討她父女歡心,一年到有十個月留在山東。
陸氏面色悵然:“那一日爹爹叫了你大哥和項師弟說話,打發(fā)了我到門外守著,隔天他兩個便出了遠(yuǎn)門,十多天才回來,項師弟還受了傷,我問他們?nèi)チ四睦飬s都不跟我說。轉(zhuǎn)過年正月里我便和你大哥成了親,嫁到鳳陽來,婚后你大哥才跟我說,他和項師弟那幾天去殺了人?!?p> 宋鏡玉雖然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但手里不為人知的也有好幾條性命,聽到這話到不如何驚訝,只是王氏一哆嗦,面孔驀得煞白。
陸氏瞥了她一眼,強(qiáng)忍心中苦澀說道:“他們跟著一群蒙面隱藏身份的人去血洗了‘刀王’鐵寒朔兄弟的萬秀山莊。”
宋鏡玉一驚之下欲坐起身來,扯動傷處登時“啊”的疼出一身冷汗,半響方回過神來:“‘十七寸骨斬’!難道哥哥知道它的下落?”
陸氏搖頭:“他根本未有資格入莊去,只殺了幾個莊丁下人。到是向我埋怨項師弟不懂事,當(dāng)著不明底細(xì)的人喊了他一聲‘宋兄’?!?p> 宋鏡玉眸中精光一閃,道:“大嫂,自‘萬秀山莊’被滅,那把寶刀便下落不明了,原來陸伯父竟知道內(nèi)情,他活著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說起過?”
陸氏搖了搖頭,眼望小叔子,心中卻陡得一翻,明白了丈夫為何將如此要緊的事瞞著自己,家里遭此大難,竟緣自父親當(dāng)日的安排,登時又是內(nèi)疚又是酸澀惶恐。
宋鏡玉望著桌上的油燈,臉上給火苗映得忽明忽暗,隔了片刻道:“這么多年了,哥哥又不知道那刀落在誰手里,估計是當(dāng)年的漏網(wǎng)之魚報仇來了?!焙俸倮湫陕暎骸八賲柡Γ€能強(qiáng)過當(dāng)年的鐵寒朔?咱們只要放出風(fēng)去,便說在咱們莊上鬧事的人手中有‘十七寸骨斬’,蜂擁而來的江湖人能生吃了他!”
陸氏有些猶豫:“你哥哥還在他手上,惹怒了他,只怕……”
宋鏡玉搖了搖頭:“他擄了大哥,到現(xiàn)在也沒給咱莊上提條件,我想若是哥哥知道,一定也會贊同的。”
陸氏給他言下之意嚇住,登時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