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璇等人一直在那瘦削漢子的威壓之下,此時見這出手狠辣的殺神突然求神拜佛,都覺著說不出的怪異。
那人拜罷,也不回頭,凝視著那道煙裊裊上升而后飄散,突道:“血腥味太重了,你們兩個將那死人抬出去埋了?!?p> 上官璇拉了拉胡逸杰,示意那少年和她一起抬著死尸的頭腳,搬到院子里。
胡逸杰心思還在大殿里,不停地回頭張望。上官璇見院子里凍土堅(jiān)硬,只有靠墻一棵槐樹下泥土有些松軟,將尸體抬過去,拾了根木棍將泥土一撥,自底下露出幾根黑乎乎的手指來。上官璇心中一抖,驀得扔了木棍站起身來,停了停,卻是從頭寒到腳底。
胡逸杰的反應(yīng)晚了半拍,這才發(fā)現(xiàn),驚嚇之余擰身扶墻干嘔。
上官璇強(qiáng)止住胃里的惡心翻涌,道:“那天死的人原來都埋在這里?!卑迪脒@些人定然都是這二當(dāng)家埋的,今天卻輪到自己來埋他,當(dāng)下并掌如刀,自旁邊樹上折了些樹枝,粗粗將二當(dāng)家的尸體蓋住。
胡逸杰用袖子擦擦臉上的鼻涕淚水,可憐兮兮抬起頭來,上官璇望他一眼,轉(zhuǎn)身返回大殿。
殿內(nèi)那股令人窒息的殺意已消散得干干凈凈。那瘦削漢子將山神案前的那壇酒開了封,大剌剌地坐在金甲山神對面,提著壇子大口飲酒。
胡尚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填著吃食,瘦削漢子卻看都沒有看他,他的視線始終落在神像圓瞪的雙眼上,目光陰沉而又冰冷。
胡逸杰站在大殿門口,鼓足勇氣道:“我們?nèi)齻€可以走了吧?”
瘦削漢子向三人一瞥,淡淡地道:“急什么,我自會說話算數(shù)?!鳖D了頓,向胡尚問:“你好好想想,那一男一女長的什么模樣,有什么特征,使什么兵器,何方口音?”
胡尚半晌回答不出,那人也不著急,默默喝著酒。
好一會兒,那人幽幽嘆了口氣,將剩下的小半壇酒緩緩傾倒在神案前,低喃道:“秦兄,原來風(fēng)入衣兩年前已經(jīng)來看過你了,想來他已經(jīng)不再責(zé)怪你拿了他的刀去,你泉下有知,可以放下這樁心事了。”
上官璇聞言只覺耳鳴心跳,卻不敢露出異常,只和胡逸杰一左一右守著胡尚。胡尚幾天來好容易吃了個半飽,全部心神都放在瘦削漢子身上,一時沒顧得上她。
那人站起身來,又道:“‘閻羅刀’商氏兄弟這種小毛賊,怎么可能傷得了你?秦兄,你要保佑我,早日找到真兇,為你一償血債?!眰?cè)過臉來吩咐:“年輕人,你與我出去走走。胡尚,趁這工夫你快點(diǎn)想清楚了?!彼幊恋哪抗庠谏瞎勹砩弦粧叨^,左手抓起刀鞘,轉(zhuǎn)身向殿外走去。
上官璇心頭紛亂,暗忖:“這人口中的秦兄,究竟是不是與鐵大哥的父親叔叔同時遇難的那個姓秦的?那么這心狠手辣的高手竟不是敵人?難道會是鐵大哥的長輩?”身不由已隨他走出殿去。
瘦削漢子沒有施展輕功,緩步而行,走出不遠(yuǎn)上官璇已明白他要往那廢墟去。
瘦削漢子沉聲道:“你是胡尚的什么人?”
上官璇心知在廟里她一直未與胡尚相認(rèn),這人難免動疑,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前輩,實(shí)不相瞞,我與胡尚并不熟識,只與小胡交情好,便陪他過來?!?p> 她停了停不見那人說話,試探道:“前輩,還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
那人哼了一聲,又走了片刻,直到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望見殘墻斷壁,上官璇以為那人不會理會她了,那人方道:“我姓陳?!?p> 臘月天,日已西沉,讓人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上官璇站在山巔之上,一陣寒風(fēng)襲來,透衣刺骨。
那姓陳的漢子突然雙臂一展,如一只灰色大鳥直撲出去,自墻上一掠而過,在廢墟中站定,縱聲長嘯。
良久嘯聲漸止,他“砰”地一腳將一塊巨石遠(yuǎn)遠(yuǎn)踢了出去,厲聲喝道:“究竟何方鼠輩,害我好友!鐵氏兄弟,你們既無法庇護(hù)他安全,為何要將他留在身邊?”
上官璇緊了緊外袍抵御山風(fēng),一手撫肩,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夕陽余輝下亂石中顯得有些蕭索的身影,心中有些矛盾。這么一個高手,明顯與當(dāng)年那些萬秀山莊的主人有舊,極可能知曉鐵逍遙一心追查的過去,無論如何也不能任由這樣一個人失之交臂,可是該怎么開口接近他?不知怎的,她對這姓陳的隱隱心存抵觸,下意識覺著離他越遠(yuǎn)越好。
突然之間,上官璇警覺到異常,還未等她扭頭去瞧,一個久違了的聲音在她耳邊悄然響起:“呆著別動!”
這四個字似在她心中轟然炸響,上官璇身子不禁一晃,驀然抬頭,果然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便在眼前,正向廢墟中姓陳的漢子走過去。
上官璇只見到鐵逍遙的后背,一襲深藍(lán)色的衣裳在他身上顯得干凈挺括,上官璇第一眼的感覺便是快兩年沒見,鐵逍遙瘦了,視線登時模糊起來,剎那間淚盈于睫。
上官璇靜靜地望著,雖然她很想近前去和他說幾句話,仔細(xì)看看他如今的模樣,但她卻真的站住了沒動,長久的顛沛流離,一次次的徘徊生死,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初入江湖不知深淺的華山小女徒了。
姓陳的漢子見有人過來,收勢抬眼一望,眉頭微皺,雙眼閃過一絲異色,沉聲道:“年輕人,輕身功夫不弱,你是誰家子弟?”
鐵逍遙臉上神情淡淡地,離他兩丈遠(yuǎn)便站定,右手扶在刀柄上,道:“我姓鐵,到是閣下何人,為何在這里叫囂?”
那姓陳的漢子有些吃驚,重又仔細(xì)打量他,特意多瞧兩眼他腰畔的刀,面上有些失望,問道:“你是鐵家兄弟的后人?‘十七寸骨斬’呢?你怎的不帶在身上?”他瞧見鐵逍遙臉上的神情冷淡之極,忙又道:“秦夢澤你可有印象?”
鐵逍遙動容:“秦叔叔?”
姓陳的漢子露出一絲笑容,道:“是了,這么多年了,你到還記得。秦夢澤是我幼時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