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兒子從小跟著趙老頭做木活,漸漸的習(xí)得了他的手藝,本該越過越好的生活隨著兩兒子成年趙老頭的噩夢也隨之到來。小兒子常常跟著村里一幫游手好閑的人聚在村東頭的小賭坊里,那里原來是老供銷社,以前常常是油燈安靜的為工作人員照亮一整夜,而現(xiàn)在依舊是燈火通明,只不過里面變得喧囂嘈雜,成為了一群不務(wù)正業(yè)以賭為生的樂園。小兒子只要進(jìn)去就會待個幾天幾夜,趙老頭為這事勸過、罵過、打過,但似乎都已經(jīng)變得徒勞,他為了兒子能回到以前也常常介紹熟人尋他兒子做木活,過幾天熟人們都到趙老頭面前告狀,小兒子收了他們的錢就消失不見,趙老頭無奈只得拿出多年的積蓄為兒子賠償。事后趙老頭質(zhì)問過兒子,兒子卻反駁說“如今哪里還有人會給他錢”。趙老頭低頭不語,蒼老的手賣力的舉著藥袋猛吸幾口,然后就是一陣陣的咳嗽。
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都后半夜了,他小兒子慌慌張張的從村東頭出來直奔他的屋子,將他的東西翻了個遍,趙老頭睡的很迷糊第二天醒來,屋子里值錢的全沒了,他以為遭了賊慌忙跑到警局,半路遇到村長才知道那晚他兒子把留個他的婚房輸了。他被氣的生了病,躺在病床上幾天也出不了門。小兒子沒了婚房竟逼著趙老頭把僅剩來養(yǎng)老的房子讓給了他,而趙老頭被趕到了村西的一間破草房里,躺在草房里的趙老頭記憶猶新,這里曾是他年輕時打拼的起點(diǎn),搬家后被用來養(yǎng)雞。
大兒子呢?結(jié)過婚后就很少管過趙老頭,除非被媳婦指派去要錢。媳婦是大兒子自己找的,聽別人說以前就是看上了他家有點(diǎn)家產(chǎn)便很快和他大兒子結(jié)了婚,趙老頭起初并不同意這門婚事,但大兒子執(zhí)意要娶,村里傳這是被下了迷藥或是趙老頭做木活的時候得罪了山神。小兒子把趙老頭的房子拿去后,大兒子就再也沒有看過趙老頭。趙老頭的媳婦也開始看不慣他,總是在和他爭吵,吵了幾次后便消失了。有人說她回了娘家有人說她和附近村的男人跑了。從此趙老頭便一個人待在了村西的草房子里。
清風(fēng)拂過,趙老頭清晰可見的幾根頭發(fā)左搖右擺,慢慢傾斜的陽光照在他那滄桑的臉上泛起淡淡的光亮,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珠。他走到張陸家的門前歇了好一會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有人在屋里么”!母親聽到有人叫門立即應(yīng)了聲“來了”,邊說邊大步走到院子前開門?!皢?,趙師傅啊,快進(jìn)屋里”“這么熱的天你這走了好一會吧”。趙老頭吃力的抬起腳邁進(jìn)院子里“他嬸在家啊,沒走幾步路”。母親扶著他那看似沉重的背簍“趙師傅,取下來進(jìn)屋休息會兒吧”,卸下背簍的趙老頭頓時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將背簍移到腳跟邊。母親和他閑話了一會兒,得知前幾日有人路過村西賣雞仔,他便用了費(fèi)力好久的功夫制作出來的家具換了幾只小雞仔,屋后又開出了一片地種下玉米。屋里沒人的時候小雞總要往玉米地里竄,栽下幾次都不見長。聽說母親屋后里這片竹林后就想著要幾根老竹回去圍地用。張陸看向他背簍里放著一把鋸條磨了發(fā)亮的正字形鋸子和兩個木制的四腿小板凳。母親把他帶到后院讓他用得著多砍些回去。他從背簍里拿出小板凳遞給母親“也沒啥送你的,拿去給孩子坐著玩吧”,母親看著不好推辭便收下了,隨后他熟練的拿出鋸子便轉(zhuǎn)進(jìn)了竹林。
母親在他鋸竹子的時候從家里拿出一袋米放偷偷放進(jìn)了他的背簍里,表面蓋上一層稻草,對著竹林喊“趙師傅,稻草拿回去給雞仔鋪上好喂養(yǎng)”。趙老頭回去的時候母親又讓父親幫著扛上一些竹子,隨著趙老頭緩慢的步伐拖著佝僂的背影太陽也逐漸西落,傍晚的夕陽依舊如往常一樣光彩而短暫。
過了幾周,趙老頭托人給母親送來了兩只精致的小竹籃。家里的人都挺驚訝的,小竹籃用火熏烤過,表面像鑲了一層黃玉光滑鮮亮。母親接過竹籃問起趙老頭的現(xiàn)狀,那人說:“就那樣吧,孤孤單單的在那破草房里,前幾天刮大風(fēng)把房頂掀下來一大塊,聽說雞也不見了好幾只,反正遇上個生病啥的哪天去了也沒人知道?;@子是他托我好一陣子了,說最近腿疼的厲害沒法過來了,今個要不是路過你們這我還想不起這籃子。這籃子手藝真巧,可惜了,就是命不好。他嬸,你看多一只你也用不上,要不分我一只也留個念想”?母親不好說什么只好給了她一只,另一只成了母親最常使用的工具箱,里面裝滿了各種形狀和顏色的布塊,最底是各樣式的紐扣和針線。到了下雨天氣或是晚飯后,母親最常做的事便是坐在門前的院子里穿著針線,縫補(bǔ)全家里破洞的衣服。山尖剛遮過落日,余暉像是一盞燃得正旺的油燈照亮著母親的雙手,但母親卻時常嘆氣,自己終是老了眼神也不利索了,穿針線總是覺得吃勁了。然而母親的手從來沒有停下來過,籃子里破衣服還是會一件件的被治愈。
如今,張陸眼前的這片竹林雖然和屋子后院的一樣,但心里總覺得陌生,里面缺少了家的方向,缺少了熟悉的身影,缺少了那只裝滿針線的小竹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