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段同學(xué),我到了。
趙泉啞言,半張著嘴,愣了半晌,看見段若軒側(cè)臉露出隱隱笑意,才發(fā)覺自己又被耍了。
一個抱枕扔過去:“你大爺?shù)?,我都奔四十了,跟不上你?jié)奏?!?p> 若不是知根知底,知道段若軒不是真混球,私下生活也干凈,還真信了他的鬼話。
“說實話,到底怎么回事。”
“給我根煙?!倍稳糗幊焓?。
“煙?你不是早戒了?靠嗓子吃飯,抽什么煙。”
段若軒揉揉細(xì)碎潮濕的劉海,面露煩躁:“就一根?!?p> 趙泉沒好氣甩了煙盒過去,還有銀制暗紋的打火機(jī),火石聲清脆。
“沒騙你,真是前女友?!倍稳糗幋鬼c煙,裊裊煙霧乘著月光升騰,吐了個好看的煙圈:“我出道之前的女朋友?!?p> “初戀?”
段若軒輕笑:“對,初戀?!?p> “講講唄?”
“不講?!彼麤]有和奔四男人月下談心的好興致。
“......不講就不講,你當(dāng)我愛聽?”趙泉站起身邊往門口走,拉開門,片刻又退了回來。
落地窗前,男人身影顯得有些單薄,脊背微弓,單腿支坐在沙發(fā)扶手上,看不見表情,只有涼意潺潺的月光灑進(jìn)來,映出側(cè)臉陰影。
趙泉有點猶豫地開口:
“......阿軒,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你雖然不是愛豆,合約里也沒有不能談戀愛的死規(guī),但你有多少粉絲是女友粉,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p> 言盡于此。
他知道段若軒聽得懂,頂流的覺悟,應(yīng)該有。
下一秒,沙發(fā)邊上的男人抬了抬手,沉聲:“知道了,滾吧?!?p> “沒大沒小?!壁w泉轉(zhuǎn)身帶門。
......
......
......
酒店的地理位置并不好,但借著絕對高度的優(yōu)勢,能看見大半個凌市的夜景。
這座城市的燈光,從來就不是和暖可親的萬家燈火,從這里望出去,每一盞燈,每一處亮,都是撒了真金白銀的,從里到外透著奢靡,讓你明白金錢的無所不能。
美若星河,卻也冰涼。
段若軒忽然開始努力回想,自己上一次看到讓人心生暖意的夜景,是什么時候。
大概是還在韓國的時候。
和家里老爺子半決裂,兜里沒錢,又實在住不慣留學(xué)生宿舍,只能在清溪川邊上租了一間逼仄的小單間,白天上課,晚上回來睡覺。
......當(dāng)然是在理想的情況下。
多數(shù)時候,是晚上通宵LOL,白天補(bǔ)覺,翹課成了日常。
懶得出門覓食,一盒泡面就是一頓飯,嘗遍了各種口味。
......
......
那天晚上,一波團(tuán)戰(zhàn),屏幕灰掉的半分鐘里,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進(jìn)來。
頭像不熟,名字陌生,他咬著煙,按下接通:“誰?!?p> “你好段同學(xué),我叫秦鹮,上周在圖書館,我不小心弄臟你的衣服,你還記得我嗎?”
小姑娘聲音清脆,像晨起嘰喳的鳥。
“說。”
“......是這樣,我找同學(xué)借了點錢,夠賠你的衣服了,不過都是現(xiàn)金......”秦鹮聲音有點喘,好像是在快步走路。
“所以?”
“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下個樓?我把錢當(dāng)面給你?!?p> 游戲復(fù)活了,段驍急著敲鍵盤,按了免提,把手機(jī)扔在桌上:“下樓?下什么樓?”
“我在就在宿舍區(qū),你在哪一棟?”
秦鹮在宿舍樓下站定。
有三三兩兩的男生從身邊路過,說的韓語語速很快,又很吵鬧,她不得不捂住話筒:“段同學(xué)?你在嗎?段驍?喂?”
話筒另一端,有拍桌子的聲音,再接起時,語氣不善:“我不住學(xué)校?!?p> “呃......那你住哪里?”
那邊報了個地址。
秦鹮沉吟了一會:“好像有點遠(yuǎn),我周末再給你送吧,可以嗎?”
他沒了耐心:“我周末不在,就今晚有空,來就來,不來算了,錢我不要了?!?p> “哎別!”秦鹮跺腳,心一橫:“那你等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到。”
......
......
......
掛了電話,段驍盯著電腦屏幕一陣無語。
今天網(wǎng)速太差,延遲高得跟什么似的,游戲畫面卡成動畫片,戰(zhàn)績簡直沒眼看。干脆推了鍵盤,又點了根煙。
最近煙癮直線上升,大概是小鳥離巢,不用在家看老爺子的臭臉,自由使然。
窗開了半扇,他倚著床邊翻微信,發(fā)現(xiàn)兩小時前有個語音電話,沒接,對方就孜孜不倦地發(fā)來六條語音,條條長達(dá)五十多秒。
段煜卓接管家里公司以后,人變得更加內(nèi)斂,連聲音也沉穩(wěn)許多:
“阿驍,你跟爸鬧別扭,也要有個限度,你也不小了,總不能像個孩子一樣,父子哪有隔夜的仇。”
......就知道是這個話題。
他聽了第一條,后面幾條根本不想點開,草草回了幾個字:“嗯。好。明白了。晚安?!?p> 誰知,剛發(fā)出去,段煜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段驍清了清嗓子,蹙著眉接通:“喂,哥?!?p> 段煜卓嘆了口氣,倒是沒再嘮叨他,只是問了近況,過的怎么樣,異國他鄉(xiāng)適不適應(yīng),錢夠不夠用。
......
段驍一一應(yīng)著。
整個家里,就只有段煜卓的面子,他肯賣幾分。
雖然同父異母,但畢竟血緣至親。
段驍一直記得,自己剛上小學(xué)時,段煜卓剛上大一,高考拿了全市狀元,頂著全家人的期望和夸耀,如昆山白玉,意氣風(fēng)發(fā)。
他和同班小男生因為搶一瓶飲料,起了爭執(zhí),大打出手,老師找家長,是段煜卓去的,免了他挨老爺子一頓毒打。
諸如此類的事兒還有很多,他記不清從小到大,這個乖乖的哥哥替他背了多少禍,扛了多少雷,挨了多少頓戒尺。
段煜卓在電話那邊勸他回國。
他按滅了煙頭,心不在焉:“哥,你別勸我了,我真不想回去。”
段煜卓無奈道:“如果是哥哥求你呢?你想留學(xué)可以,我們一起挑個好學(xué)校,而不是像你這樣胡混,浪費時間?!?p> “......”段驍捏了捏鼻梁:“哥,你再勸,我就接著跑,跑到你們找不著我的地方?!?p> 那頭沒聲音了。
抓起手機(jī)一看,是段煜卓氣得掛掉了電話。
段驍平躺在床上,望著狹窄低暗的天花板,沒忍住冷笑自嘲。
真是牛逼啊。
自己怎么就能混成這幅樣子,離了段家,還真的狗屁都不是。
天花板太低,好像閉上眼睛,都能感受到燈泡的溫度,他闔了闔眼,片刻,又被手機(jī)提示音驚醒,一連好幾聲。
一條來自銀行短信,段煜卓給他轉(zhuǎn)了一筆錢,估計怕他餓死在他鄉(xiāng)。
另外幾條是微信。
全部來自剛剛,那個不知好歹屢屢擾他游戲的姑娘。
“段同學(xué),我到了,你可以下樓了。”
“麻煩快一點,外面好冷。”
附帶一個兔子裹羽絨服發(fā)抖的表情包,鼻涕甩成了個心形。
段驍差點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