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懶懶的坐在榮光堂的小回廊上,瞧著介??赃昕赃甑木氈?,她有一種時光倒流了的錯覺。
現(xiàn)如今已經快要入夏了。全家人在年后瘋忙了三個月,終于在四月里將佟家東府里新一代的女主人富察·靜容迎了進門。
補熙大婚的那一天,九阿哥與十阿哥都到了場,清雅好說活說的,將那進宮的日子又延遲了些。十阿哥笑她,這哥哥娶親她便想休息半年,若是她自己娶親的時候,還不得問上峰求個三年假期去。
九阿哥倒是好脾氣的準了,只是瞧著四下無人的時候悄聲叮囑她,若是新嫂嫂待她不好,便早日回宮里去。
一想到九阿哥,她就忍不住的有些低落。一個翻身便往屋里走去,剛待關門歇個晌,卻見一只膚白如雪的手伸了進來,一下子便將那門給卡住了。
清雅嚇了一大跳,趕忙將門拉開來。只見來人正是她那新上任的嫂嫂富察氏。因為尚是新婚,她穿著一件繡著并蒂蓮花的大紅旗裝,發(fā)黑眉濃,雖說容貌并不出眾,但是卻英氣勃勃,全身下上都透著一股子的爽朗之氣。
說起這位富察氏,那真是個有來頭的。她是富察家本家的嫡女,太子妃石氏的嫡親表妹,這身份,就是那皇子福晉也是做得的。
只是這姑娘從小不愛紅妝愛武裝,完全就對不住她那“靜容”二字。倒是那佟國綱一眼便相中了她做自己嫡長孫媳,死皮賴臉的求了皇上賜婚。
文能御宅,武能殺敵,這才是滿洲姑奶奶應有的氣勢。這富察·靜容雖然好武,卻并不是個莽婦,大家嫡女該精通的管家之事,她也是一樣不落,這不才嫁進府中月余,便立了威,將這后宅管理得井井有條。
見著是自家大嫂,清雅趕忙行了禮,拉著嫂嫂坐下,吩咐谷雨上茶。谷雨如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小心翼翼的二等丫頭,在春喜的教導之下,已經十分沉穩(wěn)老練了。上了茶,她便有眼力見的退了出去,順手掩上了房門。
富察氏擺了擺手,說道:“你還想在家里賴多久?”
清雅一聽,愣了愣,嫂嫂這是要趕她走?
富察氏白了她一眼,接著說道:“我不知道你在宮里和九阿哥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到底是他的伴讀,就這么拖著算個什么事?你哥哥是個嘴笨的,見著你愈發(fā)的清減了,他急得吃不下飯,總是嚷嚷著要去宮里揍九阿哥為你出氣?!?p> “哥哥他……”清雅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原以為自己掩飾得挺好的,卻不想家里的人都在為她擔心呢,“九阿哥待我是極好的,我只是不愿意離家罷?!?p> 見清雅不說實話,富察氏也不以為意,這誰人又沒有幾個秘密呢?
“長嫂如母。我今兒也就托大些,替你哥哥管管你。你到底是個女孩子,總穿男裝也是不行的。額娘去得早,繼額娘與我年歲相當,也是個不頂事的,阿瑪和你哥哥不著調,你也跟著不著調么?”
清雅一聽,嘴巴長得有雞蛋那么大,早就聽聞嫂嫂是個女中豪杰,但是這也太霸氣了吧。一下子就把佟家男人的本質全看出穿了,她平日里都只是偷偷摸摸的在心里嘀咕一下,這位倒好,直直的就說出來了。難怪能夠將哥哥管得服服帖帖的。
富察氏見清雅一副見鬼的模樣,笑了笑,從桌上的托盤里拿起一塊點心,就往清雅嘴里塞去。
“我算了算,你最遲三十九年就要選秀了,現(xiàn)如今雖然還有四年多。但是你也得留時間出來學學一些滿洲貴女應有的本事。難不成你想要頂著光禿禿的腦袋出嫁,然后被那些小妾們欺到頭上去么。更何況,過不了多久,你也該來葵水了,漸漸地會越發(fā)有女孩子樣,這宮里久待不得了。依我與你哥哥的想法,你不如趁此機會,干脆病夭算了,然后痛痛快快的恢復女兒身?!?p> “嫂嫂……”聽到這里,清雅方才相信了這位富察嫂嫂是真心將自己當做一家人的。想她一介新婦,若是剛進門,庶弟便病夭了,且不說晦氣與否,傳出去到底會比較難聽。哥哥補熙,雖然是打心眼里對她好的,但是他到底是個粗糙的大老爺們,哪里想得到這么多問題,還出了這么個主意。
這些問題,連她自己都是沒有考慮過的。
“多謝嫂嫂為清雅費心”,清雅站了起來,對著富察氏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富察氏見狀,心里也松了一口氣。這可是她唯一的一個正經小姑子,若是得了她的認可,她在自己的丈夫心中,又多了重籌碼。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觀察,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小姑子雖然看起來和氣,但是其實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種人,必須用真心換取真心。好在,她這一招走對了。
想到這里,富察氏笑容越盛,“你是個有主意的,嫂嫂也不過是給你補個漏罷了。”
“嫂嫂,據(jù)說皇上不日將會親征葛爾丹,清雅想隨軍出征,說不定還能夠殺了那個老賊,為瑪法報仇,屆時找機會死遁回京便可。這樣既不會累了嫂嫂的名聲,清雅也能夠順順利利的恢復女兒身。若是得了軍功,就算是清雅為借了介德弟弟這么久身份的一點補償罷?!?p> 富察氏聞言皺了皺眉:“不行,這個太危險了。更何況,皇上如何會準予你一個小孩子出征呢,真是胡鬧?!?p> 自打二十九年朝廷出兵攻打葛爾丹之后,那是大大小小的戰(zhàn)事不斷。尤其是今年以來,那葛爾丹是越發(fā)的不安分了。有眼力勁的人都知道,一場打仗是不可避免了。而且,清雅是知道準確消息的,在鏡子里的那一世,那鈕鈷祿·云曦便是借著這事,好好的發(fā)了一筆橫財。
這不富察氏一提,清雅立即想起了這絕佳的好機會。這“介德”若是死在了佟家,保不齊那鈕鈷祿氏還會找上門來尋那手串,若是死在了戰(zhàn)場上,想來那鈕鈷祿氏也會死心了吧。
她木清雅上輩子死得憋屈,這輩子怎么還能夠默默無聞的死去呢。更何況,還有些人,有些事,等著她去告別。
“嫂嫂,看招!”清雅一聲嬌呵,對著那富察氏就是一記老拳,富察氏一驚,戰(zhàn)意驟起,猛的起身,將那桌子掀翻了去。剛要出擊,卻發(fā)現(xiàn)黑影一閃,脖子上便多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滿屋的殺氣讓她一步也不能動彈。
清雅收了手,那殺氣像是退潮一般,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嫂嫂,這樣我可以出征了么?”
富察氏滿眼復雜的看著眼前笑得單純的小姑娘,點了點頭。她自問是不輸男子的好手,卻在這姑娘手下只走了一招便敗了。這樣的身手,不讓她去威風一番,縮在這內宅里,也太委屈了。若不是她已為人婦,她都想跟著去見識一番。想著富察氏伸出手來,猛的拍了一下清雅那光禿禿的腦袋,喝道:“死丫頭,剛剛你想殺了嫂嫂我么?”她絕對不會承認,她有些嫉妒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哈哈的笑了起來。原本聽見屋里的動響想要沖進來的介福,聽到這笑聲,拍門的手又縮了回頭。他撓了撓頭,轉身又去院子里繼續(xù)練功了。
當天下午,清雅便收拾包裹,回了宮。
九阿哥見到清雅的第一句話便是:“你被欺負了?”
清雅撇了撇嘴,學著他當初那拽拽的樣子,“這世上欺負得了爺?shù)娜诉€沒有出生呢!”
九阿哥聞言別扭的將頭扭到一邊,冷哼了一聲,“那是爺看你像弱雞崽似的,不好意思下手欺負你。”
許是因為很快便要離開宮里了,清雅越發(fā)努力的扮演好“介德”這個好兄弟的角色。而九阿哥仿佛也有著默契似的,越發(fā)的配合。有的時候,清雅甚至覺得,時光好似真的能夠倒流似的,他們又回到了剛剛認識時那種狀態(tài)。
然而,清雅心里清楚,這種狀態(tài)不過是個一戳就破的假象罷了。分別的日子已經馬上就要到來了。
終于在三十四年冬天的時候,康熙爺越發(fā)頻繁的接見軍務大臣了。整個宮里氣氛都顯得緊張起來,年節(jié)又到了,卻沒有人有任何的心情去歡騰慶祝。
到了三十五年二月,康熙爺終于下了明旨,要御駕親征葛爾丹,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