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畜牲打的！”
摩托在玄奘身邊圍成一個圈停住，一個高大的男人摘下防毒面具，大聲罵道。其他人下意識地把槍收到背后，沒人肯承認。
“難不成還追不上一個用腳跑的？看看這周圍，他能去哪？弱智！”男人說完，支使一個手下過去查看。
玄奘被人翻了個身，他努力低頭看向自己的右小腿，傷口范圍不大，沒有被擊穿，混著黃沙的血汩汩流出。看來彈頭還留在體內(nèi)，這下麻煩了。
查看傷勢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回去跟大漢低聲商討了幾句，大漢煩悶地點點頭。那人從一個被殘破布條包裹的木箱里取出幾個瓶子，刀和火機，以及一卷還算干凈的繃帶。
在他給玄奘止血的時候，大漢要求其他人把自動步槍的彈夾都退出來，一一清點子彈，隨后停在一個戴著防風(fēng)口罩的矮子面前。
啪！啪！
大漢揪起他就甩了兩個耳光，口罩被直接打落，血從那人干枯的嘴唇流了下來。
“槍、水和食物留下，給我滾！”
“洪哥，你竟然為了一個奴隸……”
幾聲槍響在矮子耳邊炸開，迸出的彈殼劃開他的臉，嚇得他一時懵了。劉洪將指向天空的槍口抵到他前胸，怒喝道：“這里我說了算！”
矮子只好解下裝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出人群，往遠處走去。
玄奘的傷口已經(jīng)完成了簡單的清洗消毒，血基本止住，他被劉洪的手下粗暴地扯著，忍痛站起來。劉洪過來捏起他的臉，左右端詳，說：“長得跟個娘們兒似的，能活到現(xiàn)在，命挺硬啊。嗯，能賣個好價錢?！?p> “可惜取不出子彈，活不太長了?！毙室е?，擠出一個痛苦的冷笑，“這很影響賣價吧，剛才你那么生氣?！?p> “喲，還挺懂行。連個被賣的都有腦子，我那幫手下卻個個白癡?！眲⒑橥厣线艘豢凇?p> 一個手下不服，說：“不就抓個奴隸嗎，傷了又怎樣？大不了留著自己吃，和賣了一樣值?！庇腥说吐曎澩?，他們都是第一次看到劉洪為這種事動怒，心里很不忿。
劉洪冷哼一聲說：“蠢貨！你們懂什么？這家伙至少能換五桶油，談得好的話，再加兩箱子彈都不是問題！變異你們懂嗎？輻射抗性你們懂嗎？”
玄奘暗道：不對，他怎么會知道這些？這群奴隸販子，原來不僅僅是看我落單才來抓我的嗎？難道……
“想不通了吧，小子？”劉洪看他神情疑惑，笑道，“告訴你，你被自家人賣了，你們洞里那個老頭子保不住你了！”
玄奘立刻明白了。
果然，他臨走時擔(dān)心的那件事發(fā)生了。
法明和老一輩居民所代表的管理層，統(tǒng)治手段太過仁慈，金山很少拋棄那些老弱病殘，總是盡量保住每一個居民?？墒墙鹕教×?，活下來的人越多，每個人就過得越艱難。
長期的惡劣環(huán)境，讓他們壓抑了太多的不滿，如今借機全部爆發(fā)。法明已經(jīng)很老了，控制力越來越弱。他以前那些包庇自己的行為，對取水失敗的從輕處罰，流放時忍不住多給的行李，這一切都讓反對者們擁有了煽風(fēng)點火的理由。
對于封閉空間中生活的人們，這么多因素足以將他們點燃，金山一定發(fā)生了暴動。
“把他綁回去！”劉洪回頭招了招手。
玄奘被反向綁在機車上，看著后輪揚起的塵土，長嘆一聲，離自己要去的方向越來越遠。
僅僅離開幾天，他再次回到了金山礦洞。一個臉上掛著十字形傷疤的光頭男人，坐在那張綴滿金屬的破沙發(fā)上，對玄奘露出狠戾的笑容：“沒想到是我吧，玄奘。”
然而對玄奘來說他只是個毫不起眼的路人?！澳阏l……哦，好像是玄治？”好不容易在記憶中搜尋到他的名字，玄奘說，“是你接管了金山？我明白了，你和這些機車黨做了交易?！?p> “你的確很聰明。不錯，我用一半的食物和半個金山的使用權(quán)，換這場戰(zhàn)斗的勝利。不過老頭子們掌握著金山的武裝力量，比想象中難打。他們加了價，于是我提出了你?！?p> 他打量著玄奘，說：“法明一直護著你，很多人都莫明其妙。為此我觀察了你很長時間，你和我們吃住一樣，卻從來不發(fā)燒咳血，也不長腫瘤。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你對洪哥好像很有用。交易能成功，真得感謝你?！?p> 玄奘看了看周圍散落的殘骸和血跡，說：“洞里怎么空了這么多？”
“不把拖后腿的趕走，我們怎么活下來??？”玄治得意地張開雙臂，向他展示新的金山，“你看現(xiàn)在，吃喝管夠，還有洪哥的強大火力，不比老頭子在的時候好？”
劉洪嗤笑一聲道：“說清楚了，小子。我們只是暫住，可別昏了頭，真把我猛虎幫當(dāng)成你的護衛(wèi)隊?！?p> “那是，那是?！?p> 隨后，玄奘被關(guān)押到了一個小房間?！拔??！彼凶≌鋈サ膭⒑椋澳軉栆幌?，要把我賣到哪去嗎？”
“急什么，明天就上路了?！?p> “我是怕太遠，這條腿撐不到。傷口處理不夠徹底，彈頭會造成感染的?！?p> “你不是百毒不侵嘛?！眲⒑槔湫Φ溃皩嵲诓恍?，把那條腿砍了?！?p> 玄奘無語，截肢和取子彈的難度不相上下，你確定做得到？
劉洪不肯告訴他目的地，跟看門的手下搭話，對方也不清楚，說是一個從沒見過的買家，和以前收奴隸的鋼鐵工廠不一樣。
一個知道基因變異的買家？如果會花大價錢買下他，應(yīng)該會擁有相應(yīng)的技術(shù)實力進行研究，不然說不過去。廢土上還保留有這種技術(shù)的人不多，很可能是天庭的下屬機構(gòu)，那幫神仙的確會為了研究而違反天條，私自與人間來往。
要是被賣到他們手上，他必定難逃一死，而且魂匣盡失，這一回不會再有后路。
可是眼下要怎么逃出去？拖著這條傷腿，就算運氣爆表出了礦洞，也會很快被摩托追上。
偷一輛車？方向盤都被嚴加看守，不等走進房間，他就會被亂槍打死。
“嘶……”小腿傳來一陣鉆心的疼，傷口又惡化了。他雖然不怕輻射，但會不會感染還真說不準。傷口是用最原始的手段止血的，勒緊的時間過長，這條腿一樣會廢掉?，F(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發(fā)脹了。
怎么辦？
玄奘閉上干澀的雙眼，靠在墻上陷入了沉思。
現(xiàn)在自己只是肉眼凡胎，不再擁有神力……呸，什么神力，神佛也只是裝備更好的人類……
既然是人類，就應(yīng)該發(fā)揮人類應(yīng)有的優(yōu)勢……工具……借助一切能利用的工具……
有辦法了！
他睜開眼，微微一笑。
一夜過去，猛虎幫的人把他拖出房間。他們大呼小叫地準備車輛，高舉方向盤對著誦經(jīng)機祈禱。
這時，玄奘開口道：“能不能把我的念珠給我，我也想做個禱告?！?p> 劉洪沒有起疑，只是帶著大家對他哄笑了一番，把念珠扔過去。玄奘回憶著這東西的用法，腦中快速思考著要發(fā)送的信息，將它們轉(zhuǎn)換成電碼。
他默默以特殊的方式撥動念珠，沒有人知道，那串念珠內(nèi)部的感應(yīng)器正按照他的撥動，向無線網(wǎng)絡(luò)中廣播一條信息。第一條信息很快發(fā)完，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半小時，他所希望的事就會發(fā)生。
但正要發(fā)第二條更關(guān)鍵的信息時，他頓住了。
糟糕，這一部分的撥法忘了！
“快別磨蹭，上車了！”他們拉扯著他的雙手，但他堅持被綁著時也要手握念珠。
玄治在不遠處看著他，嘲笑道：“你這白癡，跟那些老頭子死前一樣，真是可憐。但不管你們再怎么祈禱，上天也不會保佑。你早已被我佛拋棄！”
玄奘平靜地回道：“不，是我唾棄了諸佛?！?p> 車隊啟程，很快消失在漫天沙塵中。
玄治對著他離開的方向比了個中指，咒罵了玄奘幾句，回到礦洞中。
他一路欣賞著倉庫里的干糧淡水，武器油箱，心滿意足地坐到沙發(fā)上。猛虎幫的人甚至分給他們一塊蓄電池，燈光映在他的光頭上，這洞里第一次有了光明。一切都比以前好太多了。
大門處忽然傳來喧鬧聲，他命令部下：“去看看怎么回事?！?p> “老大，外面來了兩個神仙！”手下很快回報，一臉狂熱。
玄治隨眾人一起出了大門，果然看到兩個穿著華美白袍的仙人，騰云駕霧，居高臨下地觀察著金山。他們衣袂飄飄，劍眉星目，白皙的面孔甚至閃著眩目的虹光。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眾人拜倒，不斷高呼。
“誰人喚我來此？”兩名仙人同時說道。
玄治眼珠一轉(zhuǎn)，趕緊上前。“是我是我。大仙有何指教？”他覺得肯定是天降好運，要得到賜福了。雖然自己剛才好像沒做過什么特別的事，但肯定是平日誦經(jīng)的回報。于是立刻借機搭話，回頭也要跟大家說這是他的功勞。
“開始檢測。”其中一名仙人低語道。一道金光自他雙眼射出，從金山頂部一掃而下，在洞穴部位反復(fù)幾次，又收了回去。
玄治他們都看呆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金元素含量到達采集標準?！蹦敲扇苏f。
“疑問，為何之前未進行此地的開發(fā)？”另一名仙人說，語氣毫無起伏，節(jié)奏怪異。
“日志檢索完畢，屬于可接受范圍的疏漏。且未收到主動稟報?！?p> 兩人同時沉默，然后目光閃動，齊聲道：“汝等凡民聽好，此間金石乃我天庭之物，今當(dāng)取回。鐘鳴十下之內(nèi)，即刻遠離，否則后果自負?！?p> “大仙們在說什么？完全聽不懂?！?p> “好像是說要拿走什么東西，還讓我們離開？”
“什么？要我們離開金山？”
咚！
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忽然聽到空明的鐘聲，仿佛從每個人心底響起一般，給他們前所未有的震撼。
咚！
“說是響完十下之前就要走？”
“為什么？”
“別管了，先走吧?！?p> 大家半信半疑地走下沙丘。玄治離開前，轉(zhuǎn)念一想，又叫了幾人回去，帶上幾把槍，而自己則扛了一支礦洞里最重型的武器。那是劉洪最珍貴的火箭筒，他警告過玄治，要是敢碰就殺了他。
玄治也希望不會用到它，但那個鐘聲，給他一種不好的感覺，雖然來自兩位神仙，卻透著不祥。
十次鐘聲響完，兩名仙人同時平伸雙手，掌中驟然激射出火紅的光柱。眾人頓時感覺雙眼劇痛無比，扭頭躲避，幾個轉(zhuǎn)得慢的，竟然當(dāng)場失明！
玄治瞇著眼睛努力看去，映入眼簾的是難以置信的景象。
整個沙丘竟然扭曲起來，然后瞬間粉碎，無數(shù)游離的金光匯聚到一處，最后化成一個巨大的金色方塊！
“咦？怎么回事，天上那個發(fā)光的是什么東西？”
“別管那個了，我們的家呢？”
等到光柱收回，他們才發(fā)現(xiàn)，金山礦洞原先所在的地方，竟只剩下一個大坑！
“大仙！大仙！我們的金山去哪了？”
兩名仙人毫不理會他們的呼喊，默默檢查著金塊的成色。
“我們的家……就這樣……不見了？”
玄治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憤怒地望著兩名仙人，吼道：“神仙，還我金山！”
“此間金石乃我天庭之物，今當(dāng)取回。”一名仙人重復(fù)道，語氣和節(jié)奏與先前毫無區(qū)別。
“取你麻痹！”
槍聲大作，子彈卻根本碰不到仙人，被他們身前半透明的罩子彈開。
玄治目眥盡裂，抬起火箭筒，狠狠按下扳機。
仙人回手一掌，火箭彈徑直撞上，外殼迅速扭曲，壓扁，然后炸開。
轟！
煙塵散去，仙人們毫發(fā)無傷。
“檢測到待清除的危險生物?！?p> 一道細細的藍光對著地面掃過，玄治呆呆地看著空中的仙人，感覺自己的視野越來越歪斜，然后失去了意識。他的身體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被整齊地腰斬成了兩半。
“清除完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