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妖一族不能繁殖,通過掠奪人類嬰兒來擴大族群,必然不是長久之計。
人類的出生率本來就低,惡劣條件下,新生兒的存活更是難上加難。在人口陷入低谷的時期,天庭會讓森羅殿回收尸身,修改容貌身形之后進行還魂,重新投入使用。甚至于有時直接制造成年人的身體,用以亡魂往生,以跳過艱難的嬰幼兒階段。
蜥蜴妖必須依賴這樣一個不穩(wěn)定的源頭,才能獲取新成員,對它們而言實在是缺乏安全感,說不定哪一天這條生育鏈就會斷掉,讓整個族群面臨后繼無人的絕境。
綜合這些原因,玄奘不難推測出它們的這個請求。
“只是科多大王,改進病毒需要的設(shè)備,這里似乎無法支撐吧?!毙驶貞涀约哼M入洞穴之后的所見,確認這里比金山礦洞的生活設(shè)施更為原始。一個以狩獵為主的群體,不可能有那些實驗設(shè)備。
“我們可以從黑袍人那里強奪?!彬狎嫱蹩贫嗷氐?,“我見過他們進行的實驗,他們曾把一些人類變成高達三米的強壯巨人,也曾把人和妖獸合體,變成可馴化的獸兵?!?p> 那些人有能力完成這樣的實驗?玄奘暗自思忖,雖然不一定完全符合他所要的條件,但可以一試。
據(jù)科多所說,黑袍人的基地沒有很強的武裝力量,主要依靠雇傭沙漠里的其他幫派作為兵力。他們發(fā)布各種報酬豐富的任務(wù),牽制各方力量,因此很多幫派都愿意在他們受襲擊時給予援助。
但這些人使用的都是常規(guī)武器,對地下的攻擊缺乏應(yīng)對,蜥蜴妖們可以利用自身強大的鉆地能力,從沙漠之下發(fā)起突襲。
“攻擊黑袍人一事,我自有安排,大人只要完成改進便是。”
玄奘低頭不語,幾個呼吸之后,開口問道:“如果我?guī)湍銈兓謴?fù)生育能力,你們會助我對抗眾仙嗎?”
科多和法師相顧無言,面露猶豫,最后法師說:“玄奘大人,我族的誕生,雖是受害于病毒實驗,這多年以來,對天庭的仇恨已經(jīng)日益淡化。病毒一事,普通族人根本不知,我和大王,也與前人一樣不想為此逆天而戰(zhàn),畢竟憑我們的力量,只是以卵擊石。當然,我們對天庭也絕無感謝之意。”
科多也說:“當今世道,我們能夠?qū)⒛菆鰹?zāi)難化為優(yōu)勢,讓整個種族留存至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對我們來說,將整個種族延續(xù)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p> “若我能重建塵世,將人間恢復(fù)到舊世那般富饒和平,建立一個沒有神佛統(tǒng)治的、更美好的新世界,你們也不愿恢復(fù)人身?到那時,這副樣子恐怕會成為生存的阻礙?!?p> “大人,我們聽過舊世的傳說,可是舊世究竟如何,我們都未經(jīng)歷過啊。你所說的那般光景,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如此虛無飄渺的目標,不值得我們?nèi)ヅ?。”老蜥蜴如此說道。
玄奘無語,沉默許久,只好點了點頭:“我明白了?!?p> 他擁有超越時代的眼界,所看到的自然與它們不在同一層面??蓪τ谒鼈儯N族延續(xù)何嘗不是天大的事呢?
順應(yīng)萬物之道,不去強行控制,一切生而平等,這本來就是他追求的世界,反叛眾神的緣由。
“改進病毒機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不一定能成功。而且,既然是病毒,本質(zhì)便是借助宿主無限復(fù)制,它不會管宿主的死活。你們能適應(yīng)長生病毒,并將其轉(zhuǎn)換為自身力量,是概率微乎其微的奇跡,在你們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失敗品。”
“改造之后,效果要在下一代身上才能體現(xiàn)?;謴?fù)你們的生育能力,反過來說就是限制了病毒的某方面能力,很有可能打破當前的平衡,稍有不慎,你們整個族群都會慘遭毀滅。惡果也許立刻發(fā)生,也許在百年之后。那么聽了這些之后,你們是否還愿意繼續(xù)?”玄奘嚴肅地解釋道。
“我們愿意冒險?!彬狎嫱鯃远ǖ卣f道。
生命的存在,本就建立在無數(shù)巧合之上,每開辟一條新的道路,留在身后的都是累累白骨,并且誰也不能保證可以一直走下去。每一個細微的變異,將把進化之路引向何方,只有自然知道。
違背自然的道路,從來都荊棘叢生。
明知自身的渺小,面臨幾乎不可能的挑戰(zhàn)卻仍毅然前行。
自己所做的,何嘗又不是同樣的事呢?玄奘暗自感慨。
“說起來,大人的腿似乎狀況不好?!崩向狎孀⒁獾?,玄奘一直靠著石壁,才能支撐住身體。
玄奘點頭承認,他的右腿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并且失去了知覺,長時間的不正常供血讓小腿嚴重缺氧,怕是已經(jīng)壞死了。
老蜥蜴仔細端詳了一番,提議道:“眼下這個情況,恐怕把壞血擠出,傷口縫合,也無法恢復(fù)到正常狀態(tài)。不如徹底切了,注入我族之血,讓大人的右腿再生?!?p> “這……不必了?!毙授s緊推辭,老蜥蜴還說可以控制血量,不會出現(xiàn)過分的再生變異,都被他毅然拒絕。
但老蜥蜴說得沒錯,這條右腿確實需要切除,只是在這個洞穴中做截肢恐怕不妥,并且他總覺得,切下來的腿會被小妖們立馬拿去分食,這感覺實在令人不快。
……
……
與此同時,天庭之上。
一名身披銀甲,英姿颯爽的仙人,正隨意地坐在天宮邊緣的圍欄上,倚靠著純白的鈦合金柱。
他雙目輕閉,渾身散發(fā)著凜冽的氣息,一只腳垂下圍欄,下方就是無盡虛空,高度足以令任何人心驚,但他沒有絲毫畏懼。
在他如峰的雙眉之間,是一只豎著的神眼。其如鉆石般璀璨,方寸之間,竟是由三萬兩千七百六十七片純凈無暇的透明晶片拼接而成,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繁復(fù)無比,緩緩旋轉(zhuǎn)的晶片相交重疊,折射出無窮幻景。
神眼之中的萬粒晶片,對應(yīng)著遍布世間的上萬棱鏡。它們無影無蹤,無聲無息,于極隱匿之處默默觀察著一切。
只要他一個意念,上萬只棱鏡的畫面將以超越光的速度,瞬息之間傳入他的大腦。整個世界對他而言,無所遁形。
十個呼吸之后,三萬粒晶片向內(nèi)折疊,神眼漸漸黯淡下去,收入額內(nèi)。他緩緩睜開雙眼,冰冷鋒利的氣勢向身后彌散,讓來人不由得肅然止步。
“二郎真君,你又在監(jiān)視人間了么?”
那人穿著華麗威猛的戰(zhàn)甲,腰佩紋著神獸的寶劍,手持一座仙光四射的玲瓏寶塔,一身裝扮氣宇軒昂,在楊戩面前卻弱了三分。
“李靖?!睏顟旌喍痰卣f了一句,算是問候。
“前去采集黃金的仙童已經(jīng)回歸,傳來一些異常信息。那本是要上呈玉帝的,卻不知為何流轉(zhuǎn)到二郎真君處?!蓖兴焱跽f道。
“哦,昨天忽然來了興致,把東西都收上來想弄個大清查。你說那東西我還沒看呢。”楊戩用食指輕點了一下眼角,看完那段影像,不以為意?!安痪褪菤⒘藥讉€人,怎么,需要調(diào)節(jié)無人機的自衛(wèi)指數(shù)嗎?”
李靖鐵青著臉,明知道是對方故意利用職權(quán)轉(zhuǎn)移了證據(jù),卻毫無辦法。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楊戩說:“還有無人……仙童傳回的記錄,似乎暗示了一些違反天條之事?!?p> 無趣的老家伙,總是執(zhí)著于這些文字游戲。楊戩冷哼一聲,很快讀完那份日志,回道:“嗯,有人用凡間的節(jié)點發(fā)出了金礦坐標,怎么了?你們明明事先就知道,才派出無人機的吧。”
“那個節(jié)點在采集中毀壞之后,其分支節(jié)點在距金礦南部七十公里的另一地點重新上線,并且監(jiān)察部確認,該條信息正是通過那個分支節(jié)點發(fā)出的。”李靖沉聲說,“而該節(jié)點移動的方向,是某個非法機構(gòu)。加之發(fā)出的是匿名廣播,監(jiān)察部懷疑……”
“我明白了?!睏顟煊檬衷谏砬耙粍?,空中浮現(xiàn)出數(shù)個金色的道符。他將其中一張移到中央,迅速寫出一個符文,道符的金光熄滅了。
“二郎真君,此事還未完結(jié),豈能現(xiàn)在就鎖定?”
楊戩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此事由我全權(quán)負責(zé),無須勞煩玉帝他老人家。沒事就走吧?!?p> 李靖瞪了他一眼,卻不能發(fā)作,悻悻而去。
楊戩看著他的表情,輕蔑地笑了笑。明知道那個非法機構(gòu)是我的產(chǎn)業(yè),還故意上報,拿玉帝來壓,以為我會怕你?小爺我偏不吃你這套。
不過……
他再次睜開那只神眼,目光通過棱鏡,投射到沙漠中的某處。
觀音大士,你所不屑的那顆棄子,最近的行為看起來很有意思,讓我都有點想加入這個游戲了。
打亂你們的計劃,會不會很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