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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五十三章 巡撫沒了

晚明 柯山夢 5366 2012-11-01 07:24:47

    陳新看著眼前的軍需官,此人是買來的一批遼民之一,黑黑瘦瘦的,據(jù)他說原本是個秀才,家道中落后在復州的一個店鋪做過賬房,能寫會算,逃難到登州后交不出那十八兩銀子,被楊國棟抓去當了苦力。

  “你叫董漁?”

  董漁趕緊站起來,“是,大人。小人八字缺水,父母便給小人取這個名字,既有水,也有了吃食?!?p>  “取得好?!标愋潞吞@的一笑,揮手讓他坐下,這人是遼民,與原本的纖夫和陽谷都不沾邊,軍需官算是有些權(quán)力,陳新最開始便把財政權(quán)抓在自己手上,現(xiàn)在人多了,需要專人管理,這次又把征兵權(quán)分離之后,軍隊的結(jié)構(gòu)會更完善。

  “我從新兵資料中選出的你,既然你考核也通過,我打算安排你做軍需官,待遇按隊長?!?p>  董漁跪下道:“謝大人賞識,小人定然鞠躬盡瘁?!?p>  陳新不滿的道:“新兵訓練都過了,我軍中只有軍禮,下次再行跪拜,便按軍律扣除月餉?!?p>  董漁趕忙站起,改行了一個軍禮。陳新接著對他道:“以后軍中事務(wù),錢糧裝備營房都需你處過手,我另選了幾名識字的人,協(xié)助于你。事務(wù)繁雜,還需用心做好?!?p>  董漁唯唯諾諾的答應(yīng)了,陳新看他有些拘束,笑著道:“你坐下說話,既已定下職務(wù),你有何計劃沒有?”

  “回大人話,考核后小人便在考慮此事,小人的打算是軍餉、武庫、糧草分類造冊,實物便按原來貨清冊般,一入一出,用大人所用的表格做好。軍餉每月先造冊,交大人審驗后發(fā)放。營房只是開初興建,小人的打算是按威海的營房一般,只是按新編制略作修改,仍是每隊一間,每局八間一排,兩頭各打井一口,設(shè)兩個廁所和一個澡堂?!?p>  “記得把較場弄大些。軍餉如何發(fā)放?”

  “嗯,由各局主官領(lǐng)取,再發(fā)放軍士?!?p>  陳新?lián)u頭道:“此事不妥,還是直接發(fā)士兵手中,若是一日發(fā)放不完,你便定下每月的開初幾日,每日某局來領(lǐng),多領(lǐng)幾日都可。但是必得發(fā)入士兵手上。”

  “是,大人?!?p>  “采購之事如何辦理?”

  “采購亦如店鋪購貨,每次向三家問價,大宗采購交大人定奪?!?p>  此人還算知趣,陳新點頭道:“那你便去定下章程,另外軍中裝備物資,包括已發(fā)放的,大到火炮戰(zhàn)馬,小到水壺、腰牌、銜枚,都要有記錄,定到各兵頭上,若有遺失,具按軍律處罰,但你這里的冊子必定要清楚,若是記漏了,便要責罰你。賬目來往也需清楚,年底另有人會來檢驗賬目?!?p>  董漁更加小心的回道:“是,大人。”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大人,所需銀錢是從何處領(lǐng)???”

  “日常有定額的,每三月去劉先生那里領(lǐng)取一次,三個月完后,到劉先生處報銷核帳,并領(lǐng)取下三月銀糧,臨時有大筆支出的,先找我說明原因,拿我手令去劉先生處領(lǐng)取。”

 ?。?p>  接著的一個月中,劉民有便帶著新任的軍需官董漁一起,在文登營外興建軍營,新的軍營按著一千一百人的規(guī)模興建,較場比威海大許多,陳新在操場上分成多塊,還設(shè)計了足球場,一個工匠用豬膀胱作內(nèi)囊,內(nèi)中填毛,外面再覆蓋上八片皮,做出了陳新要求的足球,一個小隊便是一個足球隊。從此足球場十分緊俏,陳新總算給這些士兵找到一種發(fā)泄的方法。

  陳新打算等新的軍營建好后,威海的戰(zhàn)兵只留下一個旗隊,其余全部調(diào)來文登營,陳新和代正剛等人根據(jù)剿匪的經(jīng)驗完善了條例,所有戰(zhàn)兵都開始嚴酷的訓練。第二批招募的五百新兵也陸續(xù)到位,開始基礎(chǔ)訓練。

  陳新的軍隊人數(shù)達到了一千二百多人,比文登營的兵額還超過幾十人,先整合完成的七百多人編為更大編制的局,每局還是兩個旗隊,但每個旗隊的小隊數(shù)變?yōu)樗膫€,以便遭遇騎兵時按局快速結(jié)為空心方陣,每殺手旗隊配虎蹲炮一門,加上把總和旗號手,每局的人數(shù)為一百人。每局仍是兩旗,陳新再次提拔兩名把總。

  盧傳宗、王長福、代正剛各升一級,成為新的把總,盧傳宗和代正剛兼副千總,朱國斌也是副千總,董漁買來了八十匹馬,繼續(xù)訓練他的騎兵,原來最初的六十多個老兵,也大多升為士官,當上了伍長隊長。陳新自己任千總,這個編制便穩(wěn)定下來。后面增加的人數(shù)便只增加局的數(shù)量,或者局上面再增加司的編制。

  文登縣附近山多,土匪也不少,光是西面的昆侖山便有七八股大小匪徒,情報收集便交給朱國斌,文登營的騎兵一時四出打探。

  陳新也到文登縣城拜會了剿滅通天梁時認識的鄭典史,由他牽線拜見了文登縣的余知縣,體制內(nèi)的互相也好說話,陳新眼下在文登也算是有點權(quán)勢,所以送上二百兩銀子的禮物后,余知縣就讓他放心占荒地,保證那些回來的人告發(fā)無門,而且也保證只收一千畝的稅。

  于是徐元華就跑馬圈地,先占了文登營的一萬多畝荒地,這是軍田,沒有人來爭,打算先建第一個屯堡,召集流民三百戶耕種。

  人數(shù)一多,到處鋪開攤子的陳新看著銀子嘩嘩的往外流,他手上有九萬兩銀子,但明年海貿(mào)還得本錢,至少要留個六萬兩的貨銀,剩下三萬兩便要支撐這一年的費用,其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那個銅錢作坊,還能賺出個一萬兩來,田弘遇的路子打通后,陳新也打算把這個作坊長期化,銅料用完就在天津買銅,運回威海制成錢再運回去,這樣利潤就不到一倍,而且能買到的銅料數(shù)量也不會多,可能產(chǎn)能會過剩。

  周洪謨看了陳新的人強馬壯之后,感覺腰桿硬了許多,給陳新建議在路上設(shè)卡收商稅,陳新考察了一下,文登營附近只有到威海和成山的官道,巡檢司已經(jīng)設(shè)了卡子收稅,知縣大人自己也設(shè)了一個,看著也沒有多少客商,放棄了這個打算。周洪謨便自己搞了一個,派了幾個家丁守著,不過很多貨都是各衛(wèi)所官和當?shù)毓賳T縉紳的,他也不敢收,就收些小商販的稅,一個月大概能得二三十兩銀子。

  陳新還是看著大頭,把軍隊放出去掙錢,十月就開始安排三個局分頭剿匪,連續(xù)打破幾個土匪山寨,搶得銀兩一萬多兩,糧食兩千多石,稍稍緩解他的壓力,殺土匪不管對誰都是好事,余知縣把它作為自己的政績,文登縣的縉紳和百姓都對文登營開始刮目相看。

  假錢生意的利潤陸續(xù)收回,留下五千兩做銅錢的周轉(zhuǎn)資金,其余都交由劉民有保存起來,陳新將剿匪所得拿出二千兩送給周洪謨,周洪謨的牛眼睜得溜圓,隨即就哈哈大笑起來。

  徐元華有了威海的經(jīng)驗,迅速召集了兩百多戶流民,先開始開發(fā)文登營的軍田,開挖從抱龍河引水的水渠,并打制灌井,在新兵協(xié)助下?lián)屧谑碌字安ハ铝巳М€冬麥,在文登營的赫赫軍威之下,原來的民戶沒再敢來干搶水的事情。周洪謨得了銀子,也不打陳新軍田的主意。

  這些流民暫時沒有住處,就在兵營的區(qū)域外面自己搭建了窩棚,威海搞建房搞了幾次,有了許多熟練工,劉民有帶了一些人到這邊協(xié)助,所用的勞動力就是這些新來的流民和新兵,能省下大筆工錢。

  十一月初,兵營初具規(guī)模,緊接著又下了一場大雪,大地銀裝素裹,陳新在自己的公事房窗邊打量新的兵營,殘留著積雪的校場上口號震天,到處是按隊訓練的戰(zhàn)兵,校場的西側(cè)是一排排的營房,周圍用一圈圍墻圍起。一年半的時間,從一個連衣服都沒有的黑戶口,變成了體制內(nèi)的小官,手下上千人,而且前途也非常光明,比原來在公司的舞臺大了許多。唯一不足就是經(jīng)濟壓力仍然很大,他的商業(yè)網(wǎng)絡(luò)、工坊規(guī)模和人才都不足,他也不想象連衣裙一樣小打小鬧,原本計劃的新產(chǎn)品只得無限期推后,手上的銀子流動不起來,只有靠打點土匪搶錢。

  陳新把兩手捂在茶杯上,就在窗邊靜靜的看著那些戰(zhàn)兵,這時門輕輕敲了兩下,陳新答了一聲:“進來?!?p>  聶洪推開門,探頭道:“大人,宋先生來了,被攔在營門,衛(wèi)兵過來問,小人是否寫個手令讓人去接他。”

  “嗯?。坎挥昧?,我自己去接?!标愋掳巡韬纫豢?,放下后開門出去,十月已經(jīng)很冷,他在外面套了一件長款棉甲,出門帶著聶洪往營門而去,聶洪身后還跟著兩個親兵,周世發(fā)已經(jīng)被任命為新的軍法官,聶洪便帶領(lǐng)著陳新的親兵。軍法官也是軍隊中權(quán)力很重的職位,陳新在每個旗隊設(shè)了一名鎮(zhèn)撫,執(zhí)掌軍法,鎮(zhèn)撫不受旗隊長管轄,獨立行使軍法權(quán),旗隊以上都有鎮(zhèn)撫,一級級直到周世發(fā)這個總軍法官。

  陳新呼著白氣,走到營門時,看到宋聞賢這個老流氓正在雪地里不停踩著腳,值守營門的隊長筆直的站在他面前。

  看到陳新過來,營門的哨兵立即立正行禮,陳新跟著宋聞賢見禮,宋聞賢不滿的哼哼了兩句,也不跟陳新說話,自顧自的仍是不停踩腳。

  陳新自己去哨亭,在進出簿上簽了字,才過去對宋聞賢道:“宋先生勿怪,軍中自有法紀,便是小弟進出,也要拿好腰牌,非是對先生一人?!?p>  宋聞賢才不信,他狠狠盯了值守的隊長一眼,那隊長還是站得筆直的目視前方,宋聞賢收回目光對陳新笑道:“不怪不怪,陳大人官大了,官威當然也要大些才配得上。小人便是等一個時辰也無妨。”

  陳新微微一笑,請宋聞賢一起進營,宋聞賢踩著地上的積雪,口中嘆道:“今年又是好幾場大雪了,明年沒準又干得很?!?p>  小冰河期的氣候寒冷,氣溫越來越低,冬季下雪早,連南方的福建和廣東也曾經(jīng)連降大雪,開春后溫度仍低,空氣中的水分含量下降,所以降雨也會越來越少。不過這些事跟宋聞賢說了也沒用,陳新只是敷衍了兩句。

  宋聞賢跟著陳新一起往公事房過去,一路看著軍營氣象,聽著校場上震天的口號,不停的嘖嘖贊嘆,“陳大人,要說登州標營和正兵營就算不錯了,能不能打得過你的兵,我說不來,不過這氣勢上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p>  陳新笑著回道:“我的兵每日練五六個時辰,其他各處每五日操練一次就算強軍,怕是打得過的,倒是宋先生現(xiàn)在不喜去溫柔鄉(xiāng),喜歡去看兵營了?!?p>  “還不是整日無事害的?!?p>  陳新聽他如此說,知道他還沒有搭上王廷試,當下不細問,到了公事房后,讓衛(wèi)兵點起爐子點燃木炭,一會兒滿屋皆春,宋聞賢自己提了水壺在爐邊烤著,一邊喝茶。

  陳新?lián)]退親衛(wèi)后,宋聞賢才對陳新道:“先跟你說些遠點的事情,鄭一官招安了,九月在中左所受封為海防游擊,也不知算不算實職,不過按得他的財力,打點福建官場和朝廷都不成問題,就看你說那人能把他牽制到啥程度。否則啊,李國助堪憂,咱們的賺錢路子也堪憂?!?p>  宋聞賢所說的便是陳新最怕的事情,李國助是他經(jīng)濟最大的支柱,鄭一官雖遠在福建,卻影響著陳新的錢途。

  不過鄭一官馬上要和海盜內(nèi)戰(zhàn),暫時應(yīng)該還動不了李國助,陳新也不跟宋聞賢解釋,只問宋聞賢道:“溫體仁如何了?”

  “不知道?!彼温勝t干脆的回道,然后接著道:“再跟你說近的,楊國棟任了個山東總兵,還是在登州,聽說他最近在關(guān)寧活動跑官,張可大還是登萊總兵,咱們還是得兩頭都打點著。”

  只要不出征,他山東總兵也好,登萊總兵也好,都管不到陳新頭上,宋聞賢說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陳新略有些好奇的道:“打點便是,咱們每年要打點的地方也多了,不少他們兩個,跟這兩個總兵相比,在下更好奇宋先生,現(xiàn)在找好新東家沒有?”

  宋聞賢笑瞇瞇的喝口茶,口中說道:“這不是來找來了?!?p>  陳新道:“宋先生能看得上小廟了,小弟倒是歡迎之至,是不是那王廷試聽說了咱倆合謀坑了鐘道臺,不接納先生?”說完后他突然對宋聞賢一拱手道:“無論宋先生剛才是假意還是真情,只要先生愿意來,在下這里永遠為先生留著一個位置?!?p>  宋聞賢呵呵笑著,站起來答應(yīng)了,坐下后又搖頭:“眼下逆案未結(jié),王廷試小心翼翼,以前李嵩、孫國楨的幕僚一個都沒有接受,不過他也沒落好,眼下連登萊巡撫位置都沒了,他也是撈一個空?!?p>  “巡撫位置沒了?”

  宋聞賢哂道:“那袁崇煥跟皇上上疏,把登萊巡撫撤了,純是損人不利己,那登萊巡撫也歸他管著,何苦要減個官位,擋了別人的官途。我看他跟楊維垣一般,一朝得勢便得意忘形?!?p>  陳新愕然半響才罵道:“虧得我還派張大會在京師等消息,他娘的,不要登萊巡撫,他管得過來么。”

  “誰知道,先是遼東撤巡撫,后是登萊,看哪天他把順天巡撫也撤了才好,據(jù)說又要在關(guān)寧薊鎮(zhèn)搞汰兵,汰誰不汰誰,都是他說了算,如此兵額必有變動,你知這兵額一事,各將官的得利都在里面,現(xiàn)下都知他圣眷正濃,手中有遼餉,時不時又能拿些內(nèi)帑,還不得巴巴的去他處走動,后面還不定他要弄些什么事情出來,要我說,咱們還是去山海關(guān)走動一下,見不了督師,拉攏一下他身邊人也行,至少不為難咱文登營,另外王廷試現(xiàn)在兼著登州海防道的事,也要去一下?!?p>  陳新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走動,新官上臺,找個名義樹立權(quán)威也是正常,這次汰兵也就跟公司新領(lǐng)導上來就搞機構(gòu)改革一樣,不過是尋個名義重新分配權(quán)力,也是正常做法,但他知道的是,袁崇煥估計明年的這個時候就下獄了,沒必要投資太多,最多是別人怎樣自己就怎樣,王廷試那里倒是該認真打點,因為他不知道王廷試能當多久,這明末的官也換得太勤了點,銀子投進去心里實在沒譜。還好自己知道個溫體仁,以后終歸有作用。

  他走了幾圈,終于停下對宋聞賢道:“那督師府你也去一趟,不過咱們不送多了,按一般規(guī)矩送就是,王廷試這邊咱們多給些,但不要超出別人太多,太多了反惹其貪念。”

  宋聞賢答應(yīng)了,陳新想起一事,接著問他道:“宋先生,陜西有什么消息沒有?”

  “陜西?”宋聞賢似乎沒想到陳新會問那么遠的事,回憶了一下道:“也沒啥,一貫的大旱,吃人都不稀奇了,好像邸報上寫也就是幾個草寇,九月有個王二在白水殺了官,又跑去一個王什么的山賊那里了,弄不出啥動靜?!?p>  宋聞賢說完又轉(zhuǎn)頭喝茶,陳新想著陜西的情形,這個明末流寇的起源地猶如已經(jīng)放了幾顆火星的干柴堆,隨時可能變?yōu)榇蠡?,遼東的皇太極九月又大敗察哈爾,原來的朵顏三衛(wèi)有一半已經(jīng)投靠了后金,通往薊鎮(zhèn)邊關(guān)的大門正在打開。大亂就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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