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懿露起了個大早,這日,她不僅得照顧身受重傷的白玲玲,還得隨顧生煙一同去上早朝。
她先是來到白玲玲的房間,現在時間還早,天剛蒙蒙亮,近來受了許多折磨的白玲玲還在睡夢中。
懿露輕手輕腳地來到她的床邊,執(zhí)起她的手探了探她的脈搏。
雖然她已經竭力治療了白玲玲,可她的情況仍舊不容樂觀。九尾白狐雖然斷了條尾巴不大礙事,可卻元氣大傷,這樣拖下去,很有可能會傷及她的仙體。輕則落下病根,重則幾千年的修為盡毀,至此便是廢人一個。
她嘆一口氣,將白玲玲的手放回被子里,細細思索著該如何治她這傷。
自打變作凡人開始,懿露便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記性差了許多,很多事情記不清楚了,那些個養(yǎng)生治療元氣之傷的藥方,也不大記得了。
唔……這傷似乎需要明陽園里的神花神草才能治愈,至于是那幾味藥草,她卻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算了,懿露搖頭,既然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她便先將這事兒擱下,待上了早朝之后,再到明陽園里走一走看一看,有些記不得的草藥,興許看看就記起來了。
查看完白玲玲的傷勢,她便喚來一個守夜的仙婢,萬般吩咐她在白玲玲起床后如何伺候。
她吩咐了三遍之后,才微微放心,回自家房間去睡了個回籠覺。
莫約二三個時辰過去后,她在睡夢中給人搖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看見的是肅罪柔柔笑著的臉。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瞇眼看他:“你怎的起的這么早?”
肅罪對她微笑:“就算我起的再早,卻還是比不過我那懿露娘子。你照顧白玲玲著實辛苦了,昨日更深才入睡,今日又起得那般早去觀察她的情況。”
懿露做苦嘆息:“我也想多睡睡,只是事務繁雜,蘇婉的事雖然不能激進卻也拖不得,拖一日,她便多設一個局,我們的安全也就多一分威脅。可與此同時,我又放不下玲玲,她自來跟著我好吃好喝,何時受過這么大的傷?她這次被傷及元氣,狀況不好,若不關心,恐怕三千年的修為就這么白白廢掉了。”
肅罪走到銅鏡對面,對著鏡子小小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儀容,然后道:“你也真是的,養(yǎng)個狐貍養(yǎng)得這么用心。她好歹是稀有狐仙,哪兒有你想得這么嬌貴?我當初養(yǎng)你的時候,還不照樣讓你吃苦頭?”
“神和仙焉能相比?我是神,必須背負職責。她是神寵,是給我寵的,不是拿來負責任的,自然不需要吃什么苦頭?!避猜兑沧叩姐~鏡處,坐了下來,拿了把梳子開始點一點地梳自己烏黑光潔的頭發(fā)。
肅罪對她口齒伶俐的反駁不作惱怒,而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地將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她光滑的發(fā)間,執(zhí)起幾縷,回旋纏繞,梳成一個挺高貴的發(fā)髻。
“狐貍同神,雖說職責不同,卻都是六界中人,都要負起責任。”肅罪一邊綰著她一頭青絲,一邊作答。
懿露從首飾盒里挑了幾根珠飾華美,紋路精湛的金釵給遞給他,看著銅鏡中他專心致志為自己綰發(fā)的模樣,說道:“雖然這么說,可她卻不必負擔整個天下?!?p> 肅罪微笑著輕輕搖頭:“你這說得不妥當,天下興旺,匹夫有責。”
“人家卻也沒說匹狐貍有責?!避猜镀沧?。
聽她仍舊能與自己辯駁,肅罪也只得無奈地笑,輕拍她的肩膀:“成了成了,為夫說不過你,我們快些走吧?!?p> 于是,他們二人以及早坐在馬車中等候的夜桑便同顧生煙二人一同去了正神之殿。
鬼界的無頭馬行駛得很快,懿露感覺屁股還未坐熱,馬車便停了下來。
她與眾人一起撩開馬車的簾子,從馬車上徑直跳到了正神之殿所在的空島上。
正神之殿仍舊面不改色地佇立在這座空島之上,懿露掐指算了算,莫約還有十幾分鐘的模樣,才到上早朝的時間。
可現下卻是殿院之內和殿院之外,都站滿了各界的大官神仙。
自然,四海八荒各路神仙的坐騎也層出不窮。
例如那魔界掌管命格簿子的司命君頭上便盤旋著一只渾身散發(fā)著火焰般紅色魔力的紅翎大雕,好不氣派。
再看那邊仙界的南極天翁,身旁立著一只身披玲瓏鎧甲的黃牛,哞哞直叫,憨厚卻不失威武。
或者還可以看看站在眾人不遠處的九天玄女,腳下踏一朵七色云絮,仔細一看,才知道那便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七色玄鳥。
看著這各路神仙云聚一堂的景象,懿露感慨萬千,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前。那時她還沒有為情所傷,躲進閨中。那時,這般場景是她看膩了看倦了卻又不得不看的場景。她原本以為,自己是再不想看見這昔日官場上的人們,可今日看了,卻又覺得十分懷念。
不得不說的是,這百名神仙上早朝,實在是仙味兒十足,每個神仙臉上各有情緒,每個神仙各有自己的法術,這正神殿正門口的那片空曠的院子里,聚集了許多衣著服飾華麗
,或乘著坐騎,或騰云駕霧,或御劍而至的神仙們。他們使用的各種各樣的法術發(fā)出絢爛五光十色的光芒,將這正神之殿烘托得華美至極。
懿露和肅罪還有夜桑雖然地位在顧生煙之上,可這般卻是以跟隨顧生煙的名義到來神漠的,所以便只得跟在他的身后,朝那巨大又華麗的朝堂走去。
正神殿的金碧輝煌,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垂涎,光是那上早朝的正堂,估計就可以同時容納三千神仙。懿露心中感慨,她斜眼掃了一下自家夫君,見他笑得很淡然,便為感慨。
他的內心究竟是要多清明如鏡才能著手放棄這些引人垂涎的權貴金銀?
懿露貪婪的性子有些收不住,只得在喉嚨里空空吞了吞口水。
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曾經對她躬身屈首,阿諛奉承的神仙,她都是微微一笑,點頭打招呼。
因為在她膝下跪拜的神仙實在是太多,她要數也數不過來,要記也記不真切。
可是那些神仙倒不像懿露那般從容,他們看了她和肅罪便如同看到鬼一般地尷尬、惶恐,最后干干咳嗽著落荒而逃。
嗯,人失落了方可看見你身邊的人的真實模樣。懿露看了這些個神仙的表情和反應,只覺得十分佩服自己從前看人的目光,還好這些見落魄的自己便落荒而逃的神仙,她沒重用,否則,今兒個她的小辮子定被蘇婉抓得滿手都是。
正神之殿殿門口擺著的那青銅色的東皇鐘敲響了三下,眾神仙都進來得差不多了,他們趕忙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在那東皇鐘敲響第五下之時,都閉上了談話的嘴,整個正神之殿頓時肅靜。
顧生煙等人并未坐在同那些神明們一樣的位置上,而是坐在原罪之神和西蠻荒鳳凰長老以及東海龍王的后頭,與那些神明們隔了不少距離,位置也明顯更豪華。
這巨大的朝堂內坐了大約二百名神仙,每個神仙都有自己的位置和小案,這些位置幾乎坐滿了。
然而唯獨原罪之神的那排座位上空了兩個位置,那兩個位置曾分別屬于情纓和懿露。
“恭迎情纓帝君上朝!”這時,便聽那專門負責早朝報信的小仙站在巨大輝煌的龍座旁道了一聲。
那小仙的聲音磁性渾厚,在空曠的朝堂內回響了幾聲,顯得很具威嚴。
這時,情纓便在兩排神兵的跟隨下,闊步走上了龍椅。
情纓并未有太大變化,一頭黑色的長發(fā)也并未作幾番修飾,只是很簡單地抓了幾縷飄散的云發(fā)綰在腦后,其他的長發(fā)披在肩頭。綰發(fā)之處插了一根鎏金龍釵。他渾身上下仍舊是他鐘愛的錦繡白袍,衣襟處不同于肅罪那般隨性地大敞著,而是整理得規(guī)規(guī)整整。
情纓的眉目輪廓都刻畫得很是分明,眼睛口鼻的組合搭配恰到好處。狹長的雙眼中帶著幾分黑夜般的寂靜冷清。仿佛皈依佛門的禪師一般無欲無求。
他是個很工整很工整的人,不似肅罪的外貌那般溫和隨性,他倒是更加嚴謹更具帝王相。
當然,就在他走上龍椅的那段路程里,他用寒冰般清冷無求的目光,一一掃過了懿露一行的五人。
懿露被他這目光掃得有些發(fā)麻,并且在情纓坐上龍榻后,麻得更厲害——因為他最終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如同冰刺一般扎在她的心坎兒上,疼呢。
“帝君福壽無疆——”眾神皆在此時同時下跪,朝著情纓拜了三拜,當然,這里頭也包括肅罪這曾經的帝君。
這神漠帝君的排場實在是大得厲害,引得六界上下的君王英豪共同朝拜,也難怪情纓對那帝位如此饑渴。
“平身?!鼻槔t幾乎是盯著懿露朝眾位神仙開口的,他的聲音仍舊寒冷,卻威嚴震懾,充滿帝王之氣。
眾神這才收起禮節(jié),紛紛坐回位子上,坐好。
“鬼帝顧生煙,你昨日萬里迢迢上神漠來,所為何事?”情纓收回盯著懿露的目光,拿起身前堆放得整整齊齊的文書中,最上層的一卷奏折,翻開看了看,然后問道。
顧生煙從自己的位子上站起身來,弓著腰作請奏狀,低著頭道:“臣下為鬼界存亡大事而來?!?p> 情纓聽了他的話,眉間微微擰起,不過他還是給他機會,道:“什么事,說吧。”
這時,懿露也站起身來,單膝跪下,毅然決然地請奏道:“帝君,還請妾身懿露來陳述這件事情的經過?!?p> 她這一舉動相當突兀,并未先同顧生煙說好,顧生煙也詫異,當下就驚訝地轉頭看了看已然單膝跪下,抱拳請奏的懿露。
她主動要求陳述此事,難不成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出于對懿露的信任,顧生煙也沒有出手阻擋,而是抬頭,靜靜地觀察情纓的申請變化。
情纓那張冰山臉并沒什么大變化,只是看著懿露的一雙眼睛一瞇,然后道:“準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