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悄悄地挪到了錦鳳的身邊坐下,錦鳳還在癡癡的打量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并沒有察覺她的靠近。
錦華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錦鳳才忽然回過神來,不覺臉上已是紅暈暗生,忙勉強(qiáng)正了臉色疑惑的看向錦華。
錦華湊近她的耳邊,一副樂不可支的語調(diào)道,“二姐,你看小菊姐姐那呆樣,可不可笑???!你說,她為什么忽然發(fā)起呆了???”仿佛她是真的看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迫不及待的來跟好姐妹分享似的。
錦鳳依言轉(zhuǎn)頭望過去,臉上霎時就陰云密布起來。事實(shí)再清楚不過了。
錦鳳是個早熟的姑娘,她雖然只有十四歲,可她心里惦記那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那種眼神所包含的意義她再清楚不過了。
真是打死也沒想到,不過是一個低賤的丫頭而已,居然也敢肖想。。。
錦華已經(jīng)退了回去,卻時刻那眼睛注意著錦鳳那邊。
錦華見她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有驚訝,有憤怒,還有妒忌。
片刻后,忽然見她站起身往小菊那邊走去,一臉調(diào)笑著抬手往小菊面前招了幾下,臉上巧笑情兮,嘴里還大聲打趣道,“菊姐姐,菊姐姐!你看什么呢,怎么都看的呆住了!”
說罷嬌嬌俏俏的作勢就要接過小菊手里的茶。小菊被她一叫,頓時嚇了個激靈,手里的茶沒拿穩(wěn),兩個人兩手交接之際,這茶碗哐當(dāng)一聲脆響就掉在了地上,頓時跌了個粉碎。
屋里所有的人立時都朝這邊看過來。
錦鳳早有準(zhǔn)備,輕巧的閃了過去,裙角卻依然被那打翻的茶水濺濕了好大一片。
她臉上是一副像小鹿一般受到過度驚嚇的惹人生憐的表情,先低頭看看自己嶄新的衣裙,抬頭深吸了一口氣,貌似壓下了滿腔怒火,這才皺著眉不悅道,“菊姐姐,莫非這茶你不想給我喝不成?!還是你剛才走神了,只呆愣愣的往門口看,沒聽見我的話?!”
話里都是隱忍不發(fā)的怒氣,是個人都能看出二小姐良好的風(fēng)度來。被個丫頭這樣輕視居然也只是壓著火氣斥責(zé)幾句而已,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上去打罵。
小菊一看大庭廣眾之下自己打碎了東西,老爺和大奶奶可都是過日子精細(xì)的人兒,平時最厭惡損壞器皿、浪費(fèi)糧食之類的,此時都厭惡的看向了自己。
而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二小姐說的話,什么“呆愣愣的往門口看”,一句句竟然盡是誅心之語!自己剛才竟然忘情了,真是一招走錯,滿盤皆輸!
一時間她方寸大亂,也不知道如何辯白,只慌得白了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使勁磕頭,“奴婢笨手笨腳,請二小姐責(zé)罰!請二小姐責(zé)罰!”
錦鳳卻閃在了一邊,似乎連她的禮都不愿受,只冷冷的看著她。
李氏既心疼那個剛剛拿出來待客用的茶碗,又恨小菊笨手笨腳,搞砸了她精心準(zhǔn)備的大年夜,便怒氣沖沖的朝她喝道,“大年下的,也不得安靜,還不趕快下去收拾了?!”
小菊如蒙大赦,也顧不上是否會扎傷自己的手,慌手慌腳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碴子,忙忙的便退出去了。
除了李氏那種沒腦子的,在場的有心人都聽清楚了錦華的那幾句話。不過,即使大家稍有點(diǎn)疑惑,但都不會往深處想,實(shí)在小菊姑娘淳樸善良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錦華看著錦鳳唱念做打俱全的精彩表演,心里唏噓不已。而且,錦鳳那可愛可憐的做派又讓她想起了姓柳的那個女人。
沒錯,柳真真在身形、眉眼上都跟二姐長的有五六分相像。這也是那人在發(fā)達(dá)之后不久就納了她的原因。
那時候自己妒火中燒,已是方寸大亂,終日里算計(jì)著如何對付姓柳的。于是,自己和柳真真你來我往,終日里斗得不可開交。
卻正好便宜了最親愛的“小菊姐”。人家不爭不搶,忠心護(hù)主,一心一意的把心都貼在了那人身上,不爭寵,不表功,只是默默的做著自己能做的一切,端茶遞水,噓寒問暖,最終滴水石川,突破了那人的冷硬心防。。。
錦華大口深吸幾下,才勉強(qiáng)把胸口那種滯悶之氣慢慢的壓了下去。
幸好,現(xiàn)在不同了,自己再也不用過那種壓抑憋屈的日子。
讓這位正主跟小菊姐對上,自己坐山觀虎斗,原來是如此的有意思!
錦華看著端著瓜子、點(diǎn)心等物再次進(jìn)來的面色有些蒼白的小菊,露出微微的笑意。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貌似并未激起任何波瀾。
但是,事實(shí)并非如此。
錦華注意到,劉家大爺懷疑的目光就一直緊盯著小菊的背影看,眼神既驚訝,又憤怒。
好了,大功告成了。
只要開始察覺了,狐貍的尾巴就是藏得再深,最終也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何況還是大伯和錦鳳這樣的伶俐人兒。
依然是分了男女兩桌。等錦年和錦龍興高采烈的在外面放了一長串鞭炮,噼里啪啦一陣驚天動地的響動之后,年夜飯正式開始了。
小菊忙著上菜。錦華仔細(xì)看她,雖然看起來行動如常,但臉色十分難看,呆呆愣愣的,再沒了往日的淡然和沉靜。
哼,小菊姐,你也有今天。
二爺拿了小酒盅一揚(yáng)脖子滋溜一下就干了,剛想伸手再去拿酒壺倒酒,卻被他爹冷冷一眼看過來,“老二,你量淺,莫要貪杯?!?p> 二爺趕緊把手縮了回來,低下頭吃了點(diǎn)菜,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劉老爺一眼,生怕他生氣。
飯桌上氣氛并不是很熱烈。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曾尚才就先站起來告退,劉老五也一并站了起來。
這兩個人都很自覺,自己終歸是外人,還是得留出空間來讓人家一家子人樂呵樂呵。
曾尚才一走,錦華頓時覺得輕松多了,省的那有意無意的眼光不時的瞟過來,讓她時時都覺得心驚肉跳的,生怕被人看出了端倪。
曾尚才前腳剛出門而去,錦鳳就站了起來,說是有點(diǎn)冷了,回房去加一件衣裳。
錦華看著她身上穿的厚實(shí)的鑲灰鼠皮的棉袍,臉上被飯桌上的熱氣熏得紅撲撲的,很是無語。二姐姐您敢不敢再欲蓋彌彰一點(diǎn)?想去追情郎您就直說嘛,不要大意的去吧。
事實(shí)上,錦華和母親也不過多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估摸著錦鳳跟那人也該磨嘰完了,自己不會碰上尷尬事,就也拉了下母親,一同告退出來了。
一路上錦華還是小心的觀察了下,所幸沒什么奇怪的人和事在前面等著自己。
二爺和錦年卻不成,作為劉家的男丁,他們必須守歲直到天明。當(dāng)然,女子最好也要守一守,但卻沒有那么嚴(yán)格,在自己院子里打個盹也沒人苛責(zé)。
過年的時候,總少不了親戚之間互相走動,小輩都要給長輩磕頭拜年。
當(dāng)然,羅家表哥來的時候,錦秀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住了腳,竟然沒趕上趟。
等羅表哥磕完頭,陪著老爺子勉強(qiáng)說了幾句話,再一次沒用飯就揚(yáng)長而去的時候,錦秀終于氣喘吁吁的趕到了,大冬天的臉上竟是一臉的汗,扒在門框上急促的喘著,小眼睛焦急的往屋里望去。
那樣子著實(shí)可憐??上В瑵M屋子的人歡聲笑語,卻沒有她想見的那一個。
錦秀就那么一手扒著門框,一手挑著門簾子,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一臉。
錦鳳趕緊疾步走上前就把她給拉走了。所幸屋子里熱熱鬧鬧的,大家吵吵嚷嚷的,注意到的人并不多。
錦華奇的是,錦秀那樣的絕望悲傷,卻只是無聲的哭,沒有當(dāng)場哭鬧起來,給祖父和大伯個難堪,讓整個劉家都跟著丟人現(xiàn)眼。
果然,這緊閉不是白關(guān)的啊,轉(zhuǎn)了性子了真是。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半個時辰后,重新梳洗打扮的錦秀又被大爺派李嬤嬤給拉了回來。錦秀一臉的木木呆呆。
她想見的人不在,不想見的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