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等趙煦一路靠近，才發(fā)現(xiàn)老樹上掛滿的果兒是楊梅。樹叢兩邊亦長滿了蘑菇草藥，這貨撒腿就跑，兩眼放光。
倒不曾見草叢邊里有個穿著樸素，滿身補(bǔ)丁的少女正背著竹筐一路埋頭割藥草。那少女見個模樣俊俏的哥兒往樹上躥，不斷拿眼睛瞧。
“好大顆。”
趙煦跟猴兒似的，一會子功夫已經(jīng)站在樹杈上。驚的滿樹雀兒倏地飛出，啾啾鳴叫撲騰。
他心里想這般天然楊梅，一會子多采些回去，給舅舅家也帶些。便蹙眉看了看自身，連個能裝的工具也沒。若是返回去叫仆人，廢多少腳力呢？便把楊梅樹抓住一支掛果多的，用力搖了搖。
“嘩嘩嘩。”
滿樹楊梅下雨仿佛落下來，那些鳥兒飛了一圈，又撲到地上搶食。
趙煦一面拍手驅(qū)趕，一邊嘴里發(fā)出聲響。
“噗噗噗?！?p> 那少女忽地一聲笑了，從灌木堆里冒出頭來。睜著一對亮閃閃的黑眼睛，朝趙煦抿嘴兒笑道：“公子這樣是唬不走它們的?！?p> 少女便將筐里草藥兩手抓住底，反手一倒。忙用鐮刀揮舞驅(qū)趕雀兒，將地面楊梅拾到筐里，奉到趙煦樹下道：“公子用我的背簍裝吧，也不至于臟了，我替你守著。”
趙煦探頭掃量，見這莊戶少女年歲也不大，頂多十一二。雖穿的破爛，卻生的齊整端正嬌俏可愛。便坐在樹衩上拍了拍臟手問她。
“你是如何來的？我怎么沒看見，可是這里的莊戶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頭紅了臉兒，捏著衣擺只怯怯搖頭淺笑，一會方說：“我沒名兒，別人都叫我桑兒。因養(yǎng)我的婆婆栽著些桑樹呢。”
趙煦笑道：“那定是小名兒，你爹娘原沒給你取嗎？”
見那少女低頭不語，立時紅了雙眼。他又起身抓住樹枝搖晃對她吆喝道：“你替我拾楊梅用了你的背簍倒不會白拿，一會子我作銀子買了何如？”
少女見果子四處亂落，諸多沾上泥水急急道：“公子別丟地上倒臟了也摔壞許多呢，我用裙子接著既干凈又完整才好?！?p> “那不是臟了你衣裳！”
趙煦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我回家洗洗便是了?！蹦巧倥驮跇湎陆?，跑的香汗淋漓微喘噓噓。倒更顯得樸質(zhì)可愛令人心生喜歡。
采了半響筐里早滿了出來，趙煦特特跳了下來用手抓著背簍一搖，捧了些出來放在唇邊吹了吹遞與少女。
趙煦笑了笑就像清泉的波紋，從他嘴角的小旋渦里溢了出來，漾及滿臉。
那少女不覺就飛紅了臉兒，往后退了小步搖頭搖手兒道：“我不用，天天都吃的，公子辛苦半天且自己留著罷?！?p> “你不也辛苦忙了半日？”
趙煦拉住她小手兒，硬塞了把楊梅在她掌中仍然只是齜牙笑道：“你自己采了吃，和幫我采，我在請你一起吃意義是不同的?！?p> 少女再三推遲不過，便轉(zhuǎn)身小口小口吃著。
趙煦看了看她，道：“你家近嗎？一會子我還買這背簍，倒不要它。你且捧著藥，到你家給我一些干凈布包起來就成了，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果子，分你一些正好也不浪費。”
那少女大吃一驚，便說不要銀子。
這幾日當(dāng)慣了有錢公子紈绔子弟，錢莊里又肥的流油。趙煦自然是大手大腳。見她不要銀子，就把懷里一把扇子解了下來遞過去道：“既不收銀子，這東西原也不值勞什子錢，便當(dāng)作你幫忙的謝禮如何??？”
“你若不收我也不使你的背簍?！鳖D時徉怒起來就要倔強(qiáng)地把背簍里的楊梅倒出來。
少女見了急地上前拉住他，又羞又無奈。
趙煦得意洋洋，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幾個同樣歲數(shù)不大的熊孩子，拿著自制的木彈弓兒，一路朝兩人奔了過來。
叫桑兒的少女臉更紅了，忙把扇子揣入懷里，站在旁收拾草藥。領(lǐng)頭來的小孩定睛看了一看，草藥丟在地上。桑兒的背簍被趙煦“霸占”，幾個小孩登時就黑了臉。
“桑兒姐姐你在這里作什么？桑婆婆四處尋你呢?！?p> 見桑兒雙眼有些微紅，以為受了趙煦欺負(fù)，幾個熊孩子本想張弓打他。
于是溜著眼睛打量，見趙煦穿著不凡又白凈。猜想是哪戶莊頭里的地主兒子，倒不敢造次。
他們都是佃戶家孩子，家里爹媽多是地主家長工短工。下意識的階級思想壓迫下，語氣倒恭敬了幾分，悄聲問：“桑兒姐姐他是誰？是不是欺負(fù)你了?！?p> 這丫頭人緣倒不錯。
桑兒搖手道：“沒有的事呢?！甭犐Ｆ牌耪易约河旨庇謸?dān)心。
原來這少女乃是孤兒，無父無母。被村里的桑婆婆自小收養(yǎng)長大，待親生孫女無二，只是桑婆婆年歲大了，通身病痛。不久前摔了身子，半死不活躺著，需要好些銀子醫(yī)治。
村里大夫見她婆孫倆個可憐，不忍欺騙。實話告之花銀子也不過只是續(xù)命罷了。
桑婆婆知大限將至不愿拖累，便不要尋醫(yī)問藥。
桑兒最是善良孝順，便把自己賣給了一戶從金陵下來的富家人當(dāng)丫鬟。那管家見她生的聰明乖巧又極孝順的，便多允了銀兩。答應(yīng)等她婆婆若是去了，好生安葬再來接走。
趙煦瞧出她擔(dān)憂之色，不免久留也開口道：“我正乏了打算家去，就到你家門口尋些布替我包了就是。”
幾個孩子合力幫忙抬背簍，忽聽一個小孩兒在身后跳了起來，嚇的臉色蒼白大聲囔道：“蛇！蟒蛇在你們背后，桑兒姐姐小心?！?p> 眾人一回頭，真真兒唬的原地蹦跳起來，丟下背簍就往樹上爬。那花蟒蛇足足有拳頭那么粗，四五尺長的身，正噴著紅須，往桑兒游了過來。
桑兒一回頭，真真兒大吃一驚。嚇得她整個人也征住了，就在孩子們?nèi)f分著急，紛紛站在樹上拿彈弓亂射石子也不中時。
趙煦突然就抽出寶劍，一把將少女拉至身后掩藏。向著那駭人蟒蛇一刀砍了過去。那花頭蛇便亂蹦起來，躲了一次。立起了蛇頭，兩眼寒森森搖了搖，吐著紅須準(zhǔn)備從旁邊襲擊過來。
那叫桑兒的少女這時也清醒過來，忙拾起地面一枝粗粗的樹枝，對著地面用力敲打，發(fā)出聲音來威嚇蟒蛇，一面對趙煦道：“公子且小心這花頭蛇有毒的。我敲著聲兒逼退它離開，你快快躲它遠(yuǎn)些仔細(xì)傷了。”
趙煦卻不理論，只管用劍向那花頭蛇砍去。一腳就踩住蛇頭，狠力往蛇七寸扎了數(shù)十下，見這蟒蛇仍然還動，便是一刀段成兩截兒來。蟒蛇掙扎一會兒，再也不動了。
樹上的孩子們才跳了下來，吁出一口長氣。
桑兒早軟在了地上，看著那蟒蛇不動才緩了氣過來。
趙煦忍不住夸贊道：“你怎么不害怕呢？還要幫我對付它?！?p> 桑兒用手邊拭汗邊喘氣說：“我沒想那么多，只想著公子替我擋在前面，怎能跑呢？”
趙煦笑道：“倒難為你有這等勇氣，趁我還在蘇州這段日子，便時常來尋你采楊梅吃如何？”
桑兒心中卻想往后我也無緣見這公子，今后身在何處也未可知。何必允他叫人白白等我一回？便低頭不答，只略略嘆氣難過。
跟著桑兒爬了幾個小坡，來到一戶小屋門前，趙煦就在門口等。聽里面有個老婆婆咳嗽，一會兒就見她捧著藍(lán)色包袱出來，替趙煦把楊梅果都清洗了干凈。
討了碗水喝，在桑兒回去放碗時。趙煦從懷里拿出五十兩銀票用石頭壓在門口，提著滿滿楊梅包袱瀟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