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繁忙的工作

　　夜色濃稠如墨，辦公室的日光燈在王清明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他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面前攤開的競賽真題集被熒光筆劃得密密麻麻，窗外的蟬鳴裹著暑氣撲進(jìn)來，黏在翻卷的試卷邊緣。

　　“王老師，這道有機(jī)合成的路線圖......“扎著馬尾的課代表周小雨舉著練習(xí)冊湊過來，卻在看到王清明泛紅的眼尾時頓住了話音。講臺前排埋頭做題的五個學(xué)生齊刷刷抬頭，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突然靜了瞬。

　　王清明正要開口，一杯冰鎮(zhèn)酸梅湯輕輕擱在他手邊。玻璃杯外壁凝著水珠，在試卷上洇開小小一圈。

　　“都十點半了，該讓大腦休息二十分鐘。“暖暖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教室后門，馬尾辮松散地歪在肩頭，懷里抱著印滿卡通貓咪的保溫袋，“各位勇士，要不要嘗嘗我特制的提神小蛋糕？“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王清明看著暖暖穿梭在課桌間。她今天穿了件薄荷綠的防曬衫，衣擺掃過學(xué)生堆滿草稿紙的桌面時，像一縷帶著甜香的風(fēng)。有個男生被立體異構(gòu)式繞暈了頭，她隨手抽了支彩色鉛筆，在草稿紙上畫了串糖葫蘆：“想象這些碳原子是山楂，竹簽就是共價鍵......“

　　“林姐，你比王老師講得有意思多了！“后排傳來哄笑。

　　王清明捏著酸梅湯的指尖微微一顫。他望著暖暖俯身講解時垂落的發(fā)絲，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她也是這樣把枯燥的書本的背面畫滿奇形怪狀的小人圖。

　　保溫袋突然被放到他面前。暖暖抽走他手中的紅筆，指尖殘留著蛋糕的奶香：“王大教授，勞駕嘗嘗本廚神的杰作？“紙杯蛋糕上歪歪扭扭擠著奶油，仔細(xì)看竟像是個屁股按上了紫藥水，估計這丫弄得是個心形。

　　“藍(lán)莓醬代表紫藥水？？“王清明戳了戳紫色斑點。

　　“錯！這是愛心留下的印記?！芭靡獾鼗瘟嘶问持?，忽然壓低聲音，“三班那個總皺眉的男生，是不是家里......“

　　王清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靠窗的瘦高個正機(jī)械地往嘴里塞蛋糕，練習(xí)冊下壓著半張皺巴巴的繳費單。他喉結(jié)動了動：“陳默媽媽剛做完療。“

　　暖暖睫毛輕顫，轉(zhuǎn)身時防曬衫掃過王清明的手背。再回來時，她抱著個扎絲帶的盒子放在陳默桌上：“恭喜你成為今晚第十位答對題的同學(xué)！這是上屆冠軍留下的幸運計算器。“

　　王清明看著計算器背面自己親手貼的“天道酬勤“貼紙，嘴角不自覺揚起。這姑娘總能用最漫不經(jīng)心的方式，把別人破碎的自尊細(xì)細(xì)裹好。

　　凌晨一點的教學(xué)樓，最后一聲鎖門響驚飛了棲息在紫藤架下的夜鶯。暖暖蹲在電動車前翻找鑰匙，王清明的影子突然籠住她：“我載你。“

　　“你明天六點半就要到校查早自習(xí)......“

　　“上來?！昂笞⑽⑾孪?，王清明握車把的手背繃出青筋。夜風(fēng)掠過他卷著油墨味的襯衫，暖暖的鼻尖抵在他脊梁骨凸起的弧度上，聽見他悶悶的聲音：“今天校長找我談話了。“

　　。

　　“他說我?guī)Ц傎惏噙€兼任班主任，不符合規(guī)定。“王清明喉結(jié)滾動，“除非放棄其中一個?！?p>　　暖暖的額頭抵上他后背。隔著兩層衣料，能摸到他肩胛骨硌手的形狀。這傻子怕是又忘記吃晚飯了。

　　“你猜我怎么選？“前座傳來低笑，“我說高三（2）班五十三張課程表，每張背面都畫著必勝符。有個姑娘當(dāng)年在符咒里藏小抄，把焰色反應(yīng)編成彩虹糖口訣......“

　　車輪碾過梧桐落葉，碾碎一地月光。暖暖攥住他衣角的手緊了緊。自行車忽然急剎車，暖暖一下抱住了王清明的腰，嗯這腰還沒有中年人那種大腹便便還是又瘦有肉的樣子，林暖暖心里暗暗思度。

　　“摸夠了沒？”王清明的話像驚雷，暖暖一下緩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兩個手環(huán)抱著他癱在他的腹部，臉疼騰一下像燒紅的大蝦，“嘿嘿，手感還是挺好的?！?p>　　“嗯，抱緊我們出發(fā)了，要摸回家摸?！弊孕熊囷w馳驚飛幾張落葉

　　暖暖猛地抬頭，夜風(fēng)灌進(jìn)她突然發(fā)熱的眼眶。那年實驗課的大火灼傷了他的鎖骨，卻也在那片肌膚上烙下她此生最鮮艷的愧怍與悸動。

　　電動車突然急剎在24小時便利店前。王清明長腿支地，從貨架上取下兩盒牛奶：“你胃不好，別總空腹加班。“暖柜的橙光給他冷白的側(cè)臉鍍上溫度，收銀員打著哈欠掃碼時，他忽然說：“我辭了競賽組。“

　　“不做也行，生活本來這么累了，稍微輕松一點也好。”暖暖抱著牛奶盒在暖暖掌心發(fā)燙。

　　“但校長同意我以個人名義輔導(dǎo)?！八统霪B得方正的通知書，邊角還沾著紅墨水，“陳默他們的報名費，我墊了。“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株根系糾纏的植物。暖暖突然拽住他手腕，在便利店玻璃窗映出的錯愕目光中，將溫?zé)岬拇接≡谒i骨淡疤上。

　　“你瘋了......“王清明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輕輕落在她發(fā)頂。

　　“這是封印?！芭痤^，眼底晃著狡黠的水光，“從今天起，王清明老師的時間由林暖暖生活助理全權(quán)接管！“

　　蟬鳴撕開晨霧時，熬夜的學(xué)生們發(fā)現(xiàn)講臺上多了個亞克力收納盒。五顏六色的便簽條分類標(biāo)注：紫色是重點題型，綠色是錯題解析，黃色是......王浩送來的補品？

　　陳默抽到的黃色便簽畫著戴護(hù)士帽的苯環(huán)，旁邊歪歪扭扭寫著：“醫(yī)囑：每天喝牛奶，不然催化劑失效哦！“他捏著便簽望向窗外，看見暖暖正踮腳往王清明辦公桌抽屜塞蘋果，防曬衫被晨風(fēng)吹成鼓鼓的帆。

　　競賽前夜暴雨傾盆。王清明核對完最后一份準(zhǔn)考證，轉(zhuǎn)身撞見暖暖蜷在辦公椅上熟睡。她懷里抱著保溫桶，便簽紙從指間滑落：“醒酒湯在第二層，別問為什么，某人上次慶功宴......“

　　他取下金絲眼鏡，輕輕將毛毯蓋住她沾著墨漬的指尖。窗外驚雷劈開雨幕，照亮她夢中翹起的唇角，也照亮墻上新掛的錦旗——落款是整整齊齊五十三個簽名，那是他們班當(dāng)年集資為班主任送上電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