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理念

　　“所謂鬼，也不過是另一種有別于人類的特殊生物罷了。既然可以被殺死，就也可以被研究?！?p>　　“僅僅滿足于擁有殺死鬼的方法是不足夠的，我們所希望的，是探索存在于鬼之后的規(guī)則，那股促使鬼轉變?yōu)楣淼牧α?。茫然無知地面對它，未免也太過草率了?！?p>　　昂熱語氣淡淡的，但在坐的眾人卻從中聽出了山雨欲來的意味。

　　鬼舞辻無慘是鬼殺隊的殊死大敵，他們無數(shù)年來前仆后繼地為了這個目標奮戰(zhàn)。但在眼前這個老人的口中，什么鬼舞辻無慘，似乎也和僥幸逃過獵人陷阱的野獸沒什么分別，他所要做的，是一勞永逸地探索出圍捕野獸的方法。

　　“聽上去真像野心家會說的話啊?！碑a物敷耀哉感慨道。“歷史不斷證明，過度的野心常會使人步入歧途?！?p>　　“在這個癲狂的世界里，沒有足夠的野心無法生存?！?p>　　昂熱輕笑。

　　如果沒有野心，他不會坐在這里。

　　只不過他的野心和普通人不同。

　　普通人的野心往往是財富、權勢、配偶、力量，而他的野心則是復仇與意志的傳承。正是這野心使他撐過了漫長歲月，一次次從絕境中掙扎著爬起來。

　　“耀哉先生，我想請問鬼殺隊每年的陣亡率有多少呢？”

　　產屋敷耀哉沉默了。

　　許久，他才再次開口。

　　“正式隊員的陣亡率通常是百分之三十左右，最多的那年曾達到百分之五十?！?p>　　百分之五十？

　　旁聽的悠斗和村上隆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平均每兩個成員就會陣亡一個？

　　他們成為混血種的時間并不長，憑借著言靈賦予的能力和超強的身體素質，在和鬼的戰(zhàn)斗中雖也遭遇過險情，卻還沒真正出現(xiàn)過傷亡。

　　這個陣亡率所代表著的，是新生的密黨難以想象的殘酷。

　　一個組織能在中堅成員不斷犧牲的情況下，順利完成內部的傳承與迭代，戰(zhàn)斗意志還沒有絲毫動搖。實在令他們肅然起敬。

　　“確定陣亡的成員中，有七成死于鬼，兩成死于人類，貪官污吏、流竄的劫匪、陰謀陽謀……還有一成死于某些我們尚不了解的詭異?！?p>　　“這個世界太過龐大復雜，即使是鬼殺隊也未能知其全貌。孩子們根據(jù)收集到的信息，奔赴那些可能存在鬼的地點，把自己置身于巨大的風險之中。”

　　“而我只能坐在這，安靜地等待著他們歸來的消息，或者是他們的死訊……”

　　耀哉的臉上被一層哀傷的陰霾所籠罩。

　　“阿彌陀佛?！毙汹まD動佛珠，淚水淌落?！罢堉鞴笕斯?jié)哀，大家都是自愿奔赴戰(zhàn)場的，能為誅殺鬼的事業(yè)犧牲，也是他們的夙愿吧。”

　　作為最年長的柱，他對鬼殺隊成員面臨的殘酷現(xiàn)實感受尤深。幾乎沒有人能夠活到壽正終寢，死亡成了家常便飯，即便是眾柱，三到五年內也往往會因戰(zhàn)損而有所更替。

　　這正是昂熱等人在鬼殺隊見到的都是些年輕面孔的原因。

　　“如果耀哉先生同意，密黨很愿意向鬼殺隊提供幫助，關于鬼的研究成果也都可以共享，我相信這能夠顯著降低戰(zhàn)爭中的傷亡?！?p>　　“我們所需要的，不過是鬼殺隊的歷史文獻與技術積淀，例如關于鬼舞辻無慘的情報、日輪刀、呼吸法?！?p>　　“我可以向耀哉先生保證，所有研究成果不會用于個人私欲的滿足，它只會成為刺向鬼的致命利刃?！?p>　　聽了昂熱的話，產屋敷耀哉沉默了一會兒。

　　“請讓我和昂熱先生單獨聊聊?！?p>　　昂熱抬抬手，兩位密黨成員跟隨著眾柱離開了房間。

　　門扉被輕輕關上。

　　“昂熱先生知道‘位格’和‘權柄’嗎？”

　　耀哉沒有迂回，直截了當?shù)貑柕馈?p>　　“雖然所知的未必全面，但也多少有些了解?！?p>　　昂熱點頭承認。

　　“無論是鬼還是經(jīng)過鍛煉的鬼殺隊成員，都是‘權柄’的使用者，但從另一個角度說，他們也都是被‘位格’侵蝕的受害者?！?p>　　“傳說在肉眼可見的世界之外，存在著扭曲混亂“真界”。普通的人類無法獨立感知到真界，但通過以意志聯(lián)系某些盤踞在真界中的超維意志，個體能夠獲得位格的晉升，掌握權柄?！?p>　　“聽起來像是一份慷慨的禮物？”昂熱說道。

　　“與其說是禮物，倒不如說是……恩賜?；实圪n予他的仆從刀劍與盔甲，是要他們?yōu)樽约洪_疆拓土。盡管他從未下達過這份旨意，但無情的宿命卻驅使所有人奔赴戰(zhàn)場。”

　　“昂熱先生，您能明白這一點嗎？”

　　這份恩賜是如此沉重，并非每個人都有能力消化。

　　“我想我明白?！?p>　　得到回答的耀哉低下頭，凝視著自己蒼白瘦削的手背。

　　“產屋敷家與千年前尚未成為鬼王的鬼舞辻無慘存在著血脈聯(lián)系，為此遭受了莫大的詛咒。因此也承擔起了對抗鬼的使命?！?p>　　“每代家長雖然體弱多病，但卻擁有了間歇性窺見世界真實的能力?！?p>　　“不久前的一次窺視，讓我突然發(fā)現(xiàn)，真界與現(xiàn)世之間的壁壘，似乎，破了一個洞?！?p>　　“這意味著真界對現(xiàn)世的干涉會變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強。隨著能量與規(guī)則的外泄，更強大的鬼，更出色的鬼殺劍士都會不斷涌現(xiàn)。更多詭異的景象，超凡的存在，想必在這會兒也如雨后春筍般地誕生了吧……”

　　“真界對人類的侵蝕相當恐怖，某種意義上鬼舞辻無慘就是真界造就的怪物。就連為對抗鬼而誕生的鬼殺隊成員，也不時會出現(xiàn)因鉆研呼吸法而陷入瘋狂的情況?！?p>　　“他們變成了變成非人非鬼的生物，過去的同伴只能含淚親手將其處決?！?p>　　雀鳥的吟啼從屋外傳來，陽光透過窗子灑落，人間仿佛依舊和煦安寧如往常。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卑簾彷p聲說道，對于這位年輕的鬼殺隊主公，他在內心深處給予了相當?shù)淖鹬亍！叭祟惻c鬼的戰(zhàn)爭，不過是真界對現(xiàn)世干涉的余波。深度的觀測研究，可能引來某些新的危機?！?p>　　耀哉無言地點了點頭。

　　昂熱知曉這份的風險，畢竟他自己都曾在進入真界時感受到畸變的傾向。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則無異于放棄思考，安心地充任命運的羔羊?！卑簾徂D動脖子，筋骨嘎嘎作響。

　　“對于我這種人來說，終點只能是戰(zhàn)場，哪怕前路通往地獄，也不能甘心停下腳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