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很快來臨。過了十五春節(jié)也就結(jié)束。學(xué)校在十六開學(xué),頭兩天玉籬媽和王七嬸領(lǐng)著玉籬到雙平家拜年,也算和雙平的大姑子鄧月明認(rèn)識認(rèn)識。兩邊說好年十五早點過完大年,在鄧家匯合兩人一起去學(xué)校。
靜茹聽說玉籬這天要動身,早早就跟公公說好,到了時候送玉籬去鄧家。
才三點半,玉家就提前吃完晚飯。玉籬媽把給玉籬準(zhǔn)備好的兩大包行李拿出來,又細(xì)細(xì)清理一遍。正要去喊陳家的車過來,雙平的大姑子鄧月明敲門走進(jìn)院子。
“是玉籬家嗎?”
玉家人一看,趕緊把人迎進(jìn)來,讓鄧月明進(jìn)屋喝茶。
鄧月明替雙平的公公,個子不高,好在不算胖。穿得亮色點在姑娘堆里也還不扎眼,用玉籬媽的話說,不顯老。今天鄧月明穿得是一套黑色鑲白邊的運(yùn)動服,配著一雙運(yùn)動鞋,頭上扎著清爽的馬尾,看起來干練灑脫。鄧月明一看玉籬,卻明顯一愣。
玉籬媽這個春節(jié)過得很是忙。閨女的床單被褥是現(xiàn)成的,拆洗好就行??蛇@次是去做老師,不是當(dāng)學(xué)生,一身行頭總要換換。尋思了幾天,把樓上的新鮮臘肉背了些去賤價賣掉,領(lǐng)著玉籬上城里逛了一整天,這才置辦好兩套新衣服。一套是十打十的黑色套裝,還專門買了雙深棕色高跟鞋配。玉籬覺得實在不妥,今天勉強(qiáng)把另外一套穿上。淺棕色窄袖小西裝,配上一條貼身牛仔褲,腳上也是雙普通的黑色革子休閑鞋。就這樣,鄧月明看過來時,玉籬還是覺得很不自在。
鄧月明哈哈笑道:
“一會兒要走遠(yuǎn)路,玉籬換雙鞋底厚些的怕是好些!”
玉籬媽猶豫著去解行李。玉籬想到早上母親逼自己穿衣服時左右端詳?shù)臉幼?,連忙制止,
“拆開又綁上,太麻煩。就穿這雙吧,我慣常走遠(yuǎn)路?!?p> 玉籬媽挖空心思準(zhǔn)備好,臨了卻不能看女兒穿也覺得惋惜。一聽玉籬這么說,就順勢把手放下。
鄧月明抿嘴一笑,也不再提。又說:
“我四哥把車開了過來,送咱們一程。咱們得趕緊出發(fā),天黑前能到學(xué)校就不錯!”
玉家人沒想到這么遠(yuǎn),唬了一跳。慌忙把行李放上車又謝過鄧四喜,才把玉籬送走。
車子進(jìn)了縣城,又折轉(zhuǎn)方向朝南邊開。沿著凈湖邊的公路一直繞進(jìn)東南角的群山里。到了一處臨水的小鎮(zhèn),鄧四喜才把車子停好走進(jìn)路邊的商店里。
鄧月明對暈車暈得七葷八素的玉籬說:
“咱們到了。過了這個鎮(zhèn)子就都是窄路,車子不能再過去,咱們得走上去。”
玉籬看看窗外,太陽已經(jīng)落山。興許是山高林茂的原因,云霧重重,眼看天色就暗下來。玉籬強(qiáng)打起精神下車,把自己的包袱從后備箱拖出來,選了個大的挎在肩上,小的鄧月明接過去幫著拿。
兩人準(zhǔn)備妥當(dāng),鄧四喜提著一個大塑料袋子從商店出來??戳搜塾窕h,笑道:
“怎么樣?你還行吧?”
玉籬還沒說話,鄧月明就笑說:
“我看危險。不過這些年也把我鍛煉出來了,我?guī)退 ?p> 鄧四喜把大塑料袋遞給堂妹,
“你們倆到了那里黑燈瞎火,隨便對付點吧?!?p> 又把另一只手里拿著的一袋話梅遞給玉籬,
“吃幾顆這個,酸味一沖,就清醒了!你這樣還不算什么,有人比你更慘?!?p> 鄧月明好奇,問道:
“誰?”
鄧四喜手一揚(yáng),直直地指著自己的腦袋,做了個拿槍自斃狀,
“在下!”
鄧月明和玉籬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起來。
“是真的。以前忙著到處拉生意找活兒,一天跑兩三個縣城,開到中途惡心得厲害,跳下車吐完又上車接著開。頭暈眼花,還加上腰疼。有時候惡心怕了,早上就喝幾口清水墊肚子,比你們,慘多了吧?”
鄧四喜淡笑著說。
玉籬想起那天去醫(yī)院接自己一家的時候,鄧四喜說得一天跑從村子到城里好幾個來回。眼里不由充滿敬佩。
鄧四喜最后沖兩人揚(yáng)揚(yáng)手,
“天不早了,快點上去吧!好好干,你們兩個都有大好前程!”
最后一句話,特特地沖著玉籬,滿懷鼓勵。
兩人告別鄧四喜,沿著一條自山上流下來的小河逆流而上。起先路還能容兩人并排走,且是水泥路。爬上一座山包,山勢一轉(zhuǎn),就變成條羊腸小土路。迂回曲折向崇山峻嶺里延伸去。
玉籬一看,叫苦不迭。腳下的休閑鞋,底子軟又薄。從山腳鎮(zhèn)上爬上山來已經(jīng)弄得腳板生疼,好似根本沒穿鞋子一般。要再在這樣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路上一走,非打出泡來不可。
鄧月明像是看出玉籬的心事,從自己挎包里撕出個塑料袋子來,
“我這里有雙鞋,別看我個子小,腳大,你先穿著上去再還我。”
玉籬帶的東西都是玉籬媽過目后才收拾起來。行李里的三雙鞋沒有一雙厚底。玉籬接過鄧月明的鞋子換上,兩人緊趕慢走,終于在最后一絲光亮消失前到達(dá)碧暮寨小學(xué)。
說是學(xué)校,不過就是些破破爛爛的磚墻平房,只孤孤單單立在前面的大鐵門還有幾分氣勢。玉籬看得啞然。再從學(xué)校所在的平臺四周看下去,遠(yuǎn)近山坳里隱約零星散布著些人家,除此之外再無人煙。
鄧月明苦笑。
“失望了吧?我才到這里的時候,天天晚上躲在被窩里哭??尥炅?,又只是滿耳鳥鳴,貓頭鷹叫。有時候風(fēng)很大很大,聽著聽著,自己像是飄起來,和風(fēng)一起到處飛,也蠻好玩的?!?p> 玉籬不知鄧月明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只是說給自個兒聽。勉強(qiáng)笑笑什么也沒說。
鄧月明話鋒一轉(zhuǎn),領(lǐng)著玉籬進(jìn)了離大門最近的一間小平房。
“這下好了!把你騙來,我以后就有伴兒啦!”
玉籬這才說道:
“說什么呢?多少人想來還來不了,我以后可就賴著不走了!”
鄧月明舉起食指封口,
“噓······才來就說不吉利的話,小心山神聽到了!”
玉籬想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不禁捂嘴直笑。只覺雙平這風(fēng)趣的大姑子比老實憨厚的鄧立明有意思得多。
隨便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兩人一屁股坐下來。屁股下面的木板床咯吱作響。才剛還熱得想把一條河的水喝光。這會兒從窗戶里送進(jìn)陣陣涼颼颼的山風(fēng),身上的熱汗一冷卻,又凍得人直打哆嗦。玉籬聽鄧月明介紹學(xué)校的情況,用手理著脖子上汗?jié)窳说拈L發(fā),不由就想到那天早晨扛著自行車擦汗的王鳳羽。自年初五從他家出來后,再沒打過照面。他知道自己今天要來學(xué)校嗎?這個時候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