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

　　“李師傅，想不到你的胃口竟然跟你的功夫一樣兇猛，真是令人驚嘆啊?！?p>　　一間宵夜攤前，陸承望著坐在對面的李絕那生猛的吃相，眼中帶著幾分吃驚說道。

　　聽到話語，李絕埋著的頭微微抬起，嘴里咀嚼著幾塊肉，含糊道：“打拳是個體力活，消耗大。”

　　“確實(shí)是挺大的，看得出來?！?p>　　陸承的目光瞄向李絕右手邊那一堆高高摞起來的盤子，緩緩說道。

　　李絕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又一口氣干掉一大碗酒水，長出口濁氣，帶著滿意的神情，望向陸承說道：“還是有人請客吃的爽快，只不過沒想到你這樣的富家少爺也會中意這種街邊檔口?！?p>　　“我吃東西向來只看重合不合口味，至于環(huán)境，稍差一點(diǎn)還是可以容忍的?！?p>　　陸承笑瞇著眼，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李師傅，你可知道現(xiàn)在你已是龍城當(dāng)下最紅的拳手了。”

　　“好像是有人這么說過?！?p>　　李絕微微挑了一下眉，腦海里一閃而過廖輝的身影。

　　“從第一紅擂打到第四紅擂，期間從無敗績，連廖輝這樣的老牌高手都在你手里撐不過十招，這份功力，已經(jīng)不亞于當(dāng)年的云武了?！?p>　　“云武？是哪個？”

　　陸承望向李絕，眼角帶著笑意說道：“一個二十年前的拳臺人物了，說起來倒是與你也有些相似，都是在保留一兩成實(shí)力的情況下一路掃清了拳臺上的對手?！?p>　　“保留一兩成實(shí)力？為何這么說？”

　　李絕說著余光瞟向那個站在不遠(yuǎn)處筆直的黑影。

　　“我猜的，不過鴻烈倒是也這么說過，他說李師傅你每次都會根據(jù)拳臺上對手的特點(diǎn)來使出不同的拳招。沒有對自身實(shí)力的絕對自信，是做不出這種應(yīng)對的?！?p>　　李絕歪了歪腦袋：“或許我只是隨性而為呢?！?p>　　“哈哈，也確實(shí)有這種可能?！标懗休p笑了笑，“在龍城打拳的拳手中大部分人都有綽號，像巨熊哈格森，野獸巴猜，而李師傅你，在打完上一場拳賽后，也多了一個新的綽號。”

　　“什么綽號？”

　　“狂龍?！?p>　　“抬舉了，龍談不上，現(xiàn)在最多只是一條爬蟲?！?p>　　李絕說著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道：“精神有點(diǎn)困乏，回去睡覺了。多謝你的夜宵。”

　　“不用謝。”

　　陸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

　　龍城蘇廟街，一間殘破武館的后院臥室內(nèi)。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銀發(fā)蓬亂，眼窩深陷，鼻梁上架著一副老式眼鏡的老伯正靠在躺椅上，認(rèn)真地翻看著手上一本封面破舊的書冊。

　　這位老伯正是李絕來龍城的第一個夜晚，和老鼠強(qiáng)一起去拳臺的路上遇到的那位元伯。

　　與上次見面相比，元伯的氣色又暗沉了許多，眼神愈加渾濁，整個人現(xiàn)在如同風(fēng)中殘燭一般，連手里拿著的書都看似不穩(wěn)，仿佛隨時都會從手中脫落。

　　元伯手上拿著的這本古籍包含著諸多內(nèi)容，有記錄關(guān)于上古時的山川地理，以及祀神的典禮儀式和所用之物，也有記載一些遠(yuǎn)古的神怪傳說，如刑天斷首，夸父追日等。

　　這本古籍一共有十八卷，分為上下兩部分。

　　元伯手上的這本是上冊，共有九卷，主要描述的是古時各國的異人、異物，也有很多古老神話零片的記敘。

　　元伯現(xiàn)在看的是一個千年樹精想要化身為人形的故事。

　　故事的內(nèi)容不長，但是其中的一些描寫卻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因為書中所描寫的這個樹精想要脫離自身腐爛干枯的本體，變化成人形，就需要不停的吸食人類的精血，以精血為媒介，讓自己得以重塑肉身。

　　故事的篇幅很短，但是元伯卻看了很久，似乎是想要將其中的內(nèi)容印刻進(jìn)腦海里。

　　在元伯翻過泛黃的書頁，正打算看故事的結(jié)尾時，門外寂靜的走廊上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元伯抬起眼皮，緩緩放下書冊，推了推眼鏡，一雙平靜深邃的老眼望向關(guān)著的房門。

　　來人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走到門外停步，頓了頓，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師傅，廖輝敗了?！?p>　　“嗯?！?p>　　元伯神色不變，像是早有預(yù)料，他隔著門緩慢開口，帶著低沉的嗓音說道：“幾招之內(nèi)敗的?！?p>　　“十招之內(nèi)，掌鋒要落在天靈蓋上時，廖輝主動認(rèn)輸?！眮砣斯碜诱驹陂T外說道。

　　“十招，嗯......真不錯，夠資格了。”

　　元伯說著輕咳了幾聲，眼神中露出一絲疲態(tài)。

　　“師傅，你的意思是......可以開血金擂了？”來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元伯拿起邊上的毛巾，抹了抹自己的鼻子，隨后將毛巾丟到一旁，閉上雙眼凝神頓了頓，過了片刻才帶著幾分蕭索的口吻出聲道：“開吧，一轉(zhuǎn)眼都過去六年了，再不開臺，里面的血腥味都該散掉了。”

　　白色的毛巾上是一片懾人的殷紅。

　　“知道了師傅。還有一事......”來人言辭略顯猶豫。

　　“是想說阿樂和阿勇吧?！痹犻_雙眼，緩緩說道。

　　“是的，煙九的事您也知道了，他這一死，粉檔生意如今也空了出來，不少人都盯著，而他們兩兄弟正聯(lián)合一些外來勢力，打算一口全部吞下?！?p>　　“先放任他們吧，你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只要有我在，龍城就翻不了天?！?p>　　元伯說話的語速很慢，語氣也顯露出些疲態(tài)，但是最后說的那句話就像是一顆冷硬的釘子，字字釘在了來人的心頭上。

　　來人心神一震，埋著的頭又低了幾分，心里暗自斟酌著字眼，道：“知道了，我這就去做?！?p>　　說罷，來人踩著步子離去。這一次，沒有發(fā)出一絲腳步聲。

　　元伯從躺椅上緩緩站起身，眼神逐漸變的凌厲，身上的幾許暮氣剎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囂烈的氣息。

　　元伯抬眼望向懸掛在墻上的那柄長劍，眼中帶著精光，自語道：“站在龍城頂上看了十年的風(fēng)景，風(fēng)景不算好，但是正入我眼?！?p>　　“如今閻王不在，各路小鬼一個個都跳了出來，呵呵，有趣的很啊......待我這一身惡疾祛除，到時再讓你們好好回憶回憶，十年前的那頭惡鬼是怎么把龍城變成人間煉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