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犟嘴

　　蕭齊月真的跑了？

　　倒也不至于。

　　沈輕靈事前做了萬全的準備，若這樣還叫蕭齊月溜了，豈不是愧對她前世與蕭齊月打的那些仗？只不過人雖抓了，易奉這里還得再敲打敲打。

　　易奉能在莫如蘭手底下混得如魚得水，莫如蘭定然是知道他為人的，所以沈輕靈也沒有想著去越俎代庖，但多少得讓易奉清楚，什么事他碰不得。

　　另一點就是，莫如蘭不能死。

　　前世莫如蘭遇害之后，汴河上一夜之間就多出了不少水匪頭子，當時沈輕靈還聽李彧與麾下軍師談論過此事，說這些水匪頭子背后的勢力有些古怪。

　　如今前后一聯(lián)系，難保不是契丹人在滅了莫如蘭的口之后，暗中扶持了其他傀儡上來，想要以此把控李朝的河渠命脈。

　　易奉咚咚磕了兩下頭，求饒道：“沈娘子饒命，小的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干那大逆不道的混賬事，求您饒小的一次，小的往后絕不敢僭越?！?p>　　平娘看他磕頭磕得利索，心中的提防也就更甚。

　　“無事。”沈輕靈撥開平娘和福叔，提裙走到了易奉跟前，隨后輕聲說道：“這船上人不少，若不是奉哥幫忙，我一人倒是做不成這事。奉哥此舉……真是折煞我也，還是先起來再說話吧?！?p>　　她的手指冰冷，觸到易奉的手背時，嚇得易奉渾身激靈了一下，額角密密麻麻地滾落汗珠。

　　易奉趕忙縮回了手，一面抻著袖子擦著面上的汗，一面分外謙卑地回答：“是沈娘子指點得當，小的不敢搶功。”

　　許是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殷勤，易奉舔了舔唇角，轉(zhuǎn)而急切地問道：“只是不知道沈娘子還要做什么？這群人就這么躺著，也不是個事，但凡是沈娘子的吩咐，小的必定竭盡全力?！?p>　　送上門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沈輕靈轉(zhuǎn)眸，沖他微微一笑，說：“奉哥的確是聰明人，那就有勞奉哥幫我搜身，我懷疑這些人里，另有那蕭齊月的走狗。”

　　“蕭齊月是誰？”

　　“二娘子——”

　　旁邊的平娘和福叔同時出聲。

　　那頭柳修文與邵英也不敢做別的，只站在過道里，目光探究地望向沈輕靈，似乎是想要從沈輕靈的臉上看出點名堂來。

　　“兩位也別閑著，大家都幫著搜一搜吧?！鄙蜉p靈坦然回望柳修文，說：“這船上有契丹人的暗探，其頭目尚在躲藏中，若我們能在船只靠岸之前將她的走狗一網(wǎng)打盡，也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p>　　看沈輕靈擺出了家國大義，易奉哪里還敢敷衍？忙應著聲，轉(zhuǎn)頭往廊道里招呼船伙計，領(lǐng)人一道在飯?zhí)美锇且路?p>　　烏泱泱的幾十號船伙計被喊進了飯?zhí)谩?p>　　“契丹人的腰上會有日紋，即便是漢人皈依，也會在入藉后補上?！鄙蜉p靈挑了身邊的人做范例，她指著身前這人腰后側(cè)的位置，繼續(xù)說道：“能被蕭齊月收入麾下的，這腰上就是畫，也得畫出個日紋來?！?p>　　先前看蕭齊月剝皮，沈輕靈在惡心之余，不免深入去探究她這樣做的含義。

　　當然，殺雞儆猴是一方面，可剝下一整張皮未免太過招搖，這畢竟是中原地界上，且還是水面上最不好惹的莫老大的船。

　　隨后沈輕靈就想到了文身。

　　契丹人好鬼而貴日，據(jù)說在北面草原上的牙帳里，每月朔旦，契丹王都會東向而拜日，民間也都以東為尊，將拜日看作是頭等的大事。

　　如果吳姓男人身上有文身，那么蕭齊月故意剝皮就又多了一層合理解釋。剝皮棄尸之后，就算尸體順水而下，意外被旁人打撈起，也不會被順藤摸瓜找上契丹。

　　“二娘子?！庇承憧茨且追畋硨χ@邊，忙輕手輕腳地走到沈輕靈身邊，抬手掩嘴，壓低聲音說道：“人數(shù)不對?！?p>　　莫如蘭是不知道船上一共有多少個伙計的，沈輕靈從她那兒得不到準確的答案，便使了映秀溜去船伙計歇腳的屋廬里打探。

　　屋廬都是連排的通鋪，但鋪蓋是分開的。時下正是秋冬交際，一人一副鋪蓋堪堪能睡一夜好眠，莫如蘭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克扣手底下的人，所以只要按著鋪蓋去數(shù)，就能數(shù)出一共有多少船伙計。

　　沈輕靈低頭去看映秀遮掩在袖籠里的手。

　　她比了個三。

　　也就是說，至少有三個船伙計是與蕭齊月有干系的。否則，易奉這都是以莫如蘭的名義去集結(jié)船伙計了，船伙不可能會缺席，定然是蕭齊月發(fā)現(xiàn)了飯菜里的迷藥，及時通知了與她接應的人。

　　此時夜已經(jīng)深了，飯?zhí)美镏挥懈O窸窣窣地扒拉衣服的聲音，前門開著，偶爾會吹來幾縷寒涼的江風，卷些瑟縮之意進來。

　　正在眾人都忙活之際，廊道里有急促的腳步聲漸近。

　　是邵從。

　　只見他提著劍快步跨門而入，本是要說話，目光掃了一圈后，落在那易奉身上，又生生憋了回去。

　　沈輕靈略有些好笑地打趣道：“這滿頭大汗的，遇上鬼了？”

　　邵從瞪了她一眼，朝她勾了勾手。

　　不過邵英先沈輕靈一步走到了邵從身邊，其兄長的架勢一擺，邵從就有些發(fā)怵地退后了幾步，嘴里還嘟囔著一些含糊不清的話。

　　“你怎能由著二娘子做如此危險的事？”邵英是氣不打一處來。

　　對邵英而言，沈輕靈是主家，是出錢的人，她要做什么，邵英是無權(quán)置喙的，至多給一些個人的建議。邵從卻不同，這冒失弟弟向來不著調(diào)，邵英當然是可勁兒指著他責怪，只希望他能長點兒心，下回做事能三思而后行。

　　“哥——”邵從拉長音調(diào)，委屈巴巴地挨了邵英幾巴掌后，小聲道：“都是沈二娘子的主意，我只是奉命做事……不是你說的要聽二娘子的話嗎？你自己倒是忘了?！?p>　　才跟著沈輕靈不到一日，還學會犟嘴了。

　　邵英繃著臉，擰著邵從的耳朵，沉聲說：“我是說讓你聽沈二娘子的話，但事關(guān)契丹人，且還是極其危險的契丹人，你怎能帶著沈二娘子胡來？這萬一沈二娘子被那契丹人綁了，你我如何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