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
陶旭胸口猛地一震,這是……這是綠珠?。∷话殉断萝嚿w下的簾幕,一個嬌怯怯的瘦弱女孩跪坐在諸葛文熊的身邊,正是綠珠。
綠珠在陶旭心中的位置很復(fù)雜,她既不是愛情,又不只是親情。自從他穿越以來,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綠珠。從那之后她就當(dāng)了自己三年的貼身婢女。這次一聽說陶旭要來京求官,更是毫不猶豫的一路跟隨自己。
在長沙的那個家早就名存實亡。父母早亡,家中無主,大哥陶弘冷酷無情,一意閉門玄修。
因為承襲陶侃爵位的是陶弘,所以老爺子留下的那十幾個小妾全部都寄養(yǎng)在陶弘家里。這十幾個妾侍還有自己的婢女仆人,家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竟有上千口人之多。
為了在這千人規(guī)模的府邸里活下去,每個人都在討好陶弘。而陶旭,則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次子。沒了陶侃的背景,陶家只是一個普通的寒門。
陶弘陶旭雖然名為兄弟,但因為老爺子遺產(chǎn)的事,大哥對他也戒備頗深。
偌大的府邸里,只有這個小姑娘天真爛漫,不趨紅踩黑,不看人下菜碟,兢兢業(yè)業(yè)的為他打理著一切。有時候陶旭郁悶了,和她說一些現(xiàn)代的趣聞,她也只是捧著腦袋靜靜地聽。有些現(xiàn)代的事過于驚悚,旁人聽了只覺得陶旭有病,所以也只敢對她說。
在陶旭的心里,綠珠已經(jīng)不只是一個仆人,而是生命的一部分。是無論怎么在外勾心斗角,頭破血流,只要一回家都能放下戒備,就能瞬間治愈所有傷痕的那部分。
所以,他絕不會放棄綠珠。
“諸葛小娘,這位曾是在下的婢女,跟隨在下多年,與至親無異。月前無緣無故被鄙叔父拐走。在下多端尋訪無果,不巧今日卻在街頭相遇。諸葛小娘倘若見惠能讓我主仆重聚,在下感激不盡。至于惠資,小娘子盡管開口就是!”
這一番話陶旭說的有理有節(jié),既說了自己開口要人的理由,又開脫了自己不禮貌的行為。
可諸葛文熊卻不這么想。綠珠是哪里買來的她一點也不關(guān)心,一個婢女的死活去留她也不關(guān)心。她只關(guān)心面子。
堂堂諸葛令君的千金小姐當(dāng)街被人沖撞,還是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寒門小子沖撞,自己報出了姓名,對方居然還要開口要人。這不是把諸葛家不放在眼里么?
諸葛文熊秀眉一挑,哼了一聲,“綠珠?可她明明叫白珠,我的婢女,難道我還不知道名字嗎?是不是,白珠?”
這最后一句卻是問綠珠的。
綠珠顯然在諸葛家的日子不好過,諸葛文熊一開口,她就嚇得瑟瑟發(fā)抖,連忙低頭稱是,再也不敢看陶旭一眼。
陶旭看在眼里,眉頭緊鎖。
這些日子苦讀晉書,陶旭倒也知道些諸葛家的背景。諸葛恢雖然在后世聲名不彰,但他的爺爺諸葛誕可是大名鼎鼎的諸葛之犬,還發(fā)動過淮南三叛,引得司馬昭親率二十萬大軍征討。不僅如此,諸葛家還是皇親,晉元帝的祖母就是諸葛恢的姑姑。
諸葛恢本人的才望在江東也是僅次于王導(dǎo)和庾亮,在老一輩中位列第三。如今他更是任掌管朝廷行政機(jī)關(guān)的尚書令,同時還兼領(lǐng)掌管人事的吏部。
雖然諸葛家沒什么政治勢力了,但是在朝中的威望仍在。這樣的人陶旭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可這個諸葛文熊這么橫,陶旭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
我治不了庾家,還治不了你么?
陶旭越想越氣,他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也不顧諸葛文熊的惡語,一把跳上馬車,把綠珠攔腰抱起。
“抱歉了,綠珠我是非帶走不可!”陶旭一改之前的謙卑之色,仿佛看待死人一般無情的盯著諸葛文熊,“倘若小娘子有什么問題,盡管來找我便是。在下尋陽陶旭?!?p> 陶旭?
路人一聽又炸開了鍋。盡管陶旭現(xiàn)在還不是什么有職權(quán)的大官,但他的風(fēng)頭正勁,不僅大師殷浩親自為他出山,司徒長史謝尚也曾在圍棋上敗于他手,聽說最近王司徒也對他是多加贊賞。
可諸葛文熊顯然沒聽說過陶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最近沒聽八卦消息,一聽陶旭報出自己的姓名,反而更加生氣,她站起身來叉著腰怒斥道:“我還道是哪家子弟,尋陽陶氏是什么野狗門戶,也敢和我諸葛家相比?來人吶,給我拿下這個當(dāng)街搶人的歹徒!”
附近已經(jīng)聚過來不少巡街的官兵,可一看是謝尚的馬車,都不敢上前執(zhí)法了。
陶旭可管不了這么多,他把綠珠輕輕放下交給謝尚的車夫,自己則整理衣袖,上前一步正色道:“我祖父兩定荊州,再造晉室,有大功于國家。我先君捐軀于蘇峻之逆。小娘子言輒稱門第,而天下紛擾,宇內(nèi)崩裂,永嘉以來,貴姓又做了什么造福蒼生的事呢?”
陶旭越說越激動,他手按腰間的劍柄道:“大丈夫本不該與女子計較,可小娘子動輒辱及先父先君。旭不才,受辱尚不能容于世,何況祖先乎?倘小娘子再出不遜之言,就休怪在下失禮了!”
說完,陶旭一個轉(zhuǎn)身下車,轉(zhuǎn)而登上謝尚的馬車,揚長而去,竟不再給諸葛文熊任何反駁的機(jī)會。
望著遠(yuǎn)去的馬車,諸葛文熊的眼里都快要射出刀子了。
眼見的沖突一方離去,巡街的什長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賠笑。諸葛文熊正愁有氣沒地方撒,當(dāng)下就對著那什長一頓臭罵。
***
“公子!”綠珠坐在謝尚的車上,不安的望望身邊的鸝兒,有些尷尬的想說些什么,但再看看陶旭鐵青著的臉,又默默地閉嘴了。
謝尚的車夫也不敢加快速度,只是慢慢地駕著馬車拐進(jìn)了大道東側(cè)的一條小巷,直到巷尾深處,這才停下。
“陶小郎,這便是烏衣巷辛丑號宅了?!避嚪虿亮瞬敛弊由系暮梗钢矍耙粭澆淮蟮牡桶椒康?。
“辛苦你了!”陶旭朝他拱了拱手,又示意鸝兒從行李里掏出幾片沒用完的銀葉子交給車夫,“折損了謝長史的車,在下心有不安,這些權(quán)當(dāng)作賠償。麻煩你修一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