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大半個月沒有落雨,秋棠院里的海棠蔫兒著葉子,斜斜倒向一旁。懸在回廊的燈籠穗子褪了顏色,沒精打采的耷拉著。廊柱上朱漆斑駁,就連池畔里的浮萍都遮住了大半水面。
李太微瞧著二房沒有了二伯娘打理,失去了往日的規(guī)整,不由想起先前李盛有意叫她與趙氏學(xué)著掌家的事兒來。
略一思索,腳步就頓在了垂花門下。
“郡主?”
白桃見李太微沒有跟上來,返身望過去。
李太微回神,朝白桃笑了笑,才提了裙角,便聽得身后大福奇道:
“咦?那不是秦嬤嬤么?”
李太微順著大福的目光看過去,那人走的極快,拐過回廊往二伯娘的回香園去,李太微只來得及瞧見一片青布衣角。
“怎么?有哪里不妥?”
李太微隨口一問。
大福看了看探身過來的白桃,沒有多言,只輕輕的搖了搖頭。
李太微眸中一黯,卻是沒有再開口,跟著白桃行至大堂兄李瑞的青綠居,大嫂趙氏已然在門口等著了。
李太微尚未來得及行禮,便被趙氏抬手止住,她面色焦急,四下望了望,牽起李太微的手就把人往屋里請。
“今日事急,有勞郡主跑這一趟。”
李太微說著自家人不必客氣,跟在趙氏身后,加快了步子。
趙氏自小在嫡母手中教養(yǎng),規(guī)行矩步,能叫她這般顧不得禮儀,李太微心中篤定大堂兄必是查出了什么要緊事。
果然剛到李瑞的書房,趙氏就遣散了伺候的侍女,又叫白桃守在外頭。李太微朝大福使了眼色,大福點(diǎn)了點(diǎn)頭,與白桃一道退了出去。
李瑞面色凝重的坐在雕著鶴紋的金絲楠木桌前,望著李太微鼻尖上的細(xì)密汗珠,軟聲道:
“辛苦三妹妹親自跑一趟,這事兒原不該牽連妹妹,可眼下秋棠院里正亂著,春園里三嬸娘身子重了,祖母那里更是驚動不得……我思來想去,唯有三妹妹能于我商量一二。”
李太微才落了座,便聽得李瑞如此一言,抬眸道:
“兄長可是查出了什么?那董記香粉鋪?zhàn)幽钦嬗胸埬???p> 趙氏親手沏了茶端上來,一盞擱到李太微手旁的茶幾上,一盞遞到李瑞跟前,又安靜的站到李瑞身側(cè),替他將手旁的文書簡單整理一番,摞在一旁。
李瑞接了茶,嘆了一聲,道:
“我晌午親自趕去的城西,卻還是晚了一步!那家董記香粉鋪?zhàn)蛉站棺咚疅藗€精光,就連住在鋪?zhàn)永锏膬蓚€伙計(jì)都無一人生還?!?p> 李太微眸光一閃:
“那掌柜呢?可有查到這鋪?zhàn)邮悄募业漠a(chǎn)業(yè)?”
李瑞搖了搖頭,沉聲道:
“管事向周圍的店家打聽了,只說掌柜姓周,平日里鮮少露面兒,且聽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自鋪?zhàn)訜龤е?,此人便再不曾出現(xiàn),聽周圍人說許是怕東家怪罪,這才卷鋪蓋跑了?!?p> “可我命人私下查了一通,那鋪?zhàn)邮鞘⒕┮粍⑿丈虘舻乃疆a(chǎn),這家自祖上起便在京城行商,說鋪?zhàn)幼饨o姓周的掌柜時(shí),只聽說是荊州人氏,替東家來京城賣貨,且爽快的付了一年的租金,沒曾想才過了半年,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李瑞目光黯淡下來,若有所思的望著李太微,眼底滿是愁緒,道:
“眼下這事兒尚沒有眉目,倒是不好輕易說與三叔聽,便是我父親那里暫時(shí)也提不得。”
“我細(xì)想了一番,按理說薛家的手再長也不足以伸到京城來,何況為了這姨娘的位置也抵不上殺人縱火的大罪,可我總覺得……天底下也沒有這樣趕巧的事兒……”
李太微細(xì)細(xì)聽著李瑞一番話,眼底也露出幾分猶疑來,略一沉吟,便道:
“兄長可命人去兵馬司衙門查過?”
“荊州地廣,且這人若真有問題只怕所言當(dāng)不得真!”
“不過……這周掌柜既不是盛京人,入京前定有指印文書留存兵馬司衙門。他與劉家簽下租約時(shí)想必也按了手印,兄長不妨帶著租約上的名字手印,去兵馬司衙門里查一查這周掌柜的來歷。”
“左右現(xiàn)在死無對證,可若能查出這個姓周的戶籍文書,便能摸清他在哪家府上當(dāng)差,屆時(shí)交由當(dāng)?shù)馗貌檗k,此事尚有明朗的可能?!?p> 李瑞一聽這話,只覺醍醐灌頂!
“對對!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層!”
李瑞猛的站起身,走了兩步又返身回來,驚訝道:
“三妹妹怎會知道兵馬司的事兒?”
李太微端茶,隨口搪塞道:
“也是偶聽父親與大人們商談時(shí)提及,兄長就在兵部當(dāng)差,這事兒辦著也順手?!?p> “不過……這香若真有問題,此事絕不會是薛家人的手腕。兄長說的在理,薛家沒這份兒實(shí)力,更沒這份兒膽識,也斷不會為了忠勇侯府一個姨娘之位犯下這等大罪?!?p> 言罷,李太微抬眼,目光幽亮的看著李瑞夫婦。
“此事若真與薛氏有關(guān),只怕另有內(nèi)情!兄長還需從薛氏身旁的人查起?!?p> 李瑞與趙氏對視一眼,趙氏咬了咬唇,有些為難,道:
“這……這合適么?她畢竟是公爹的妾室……”
李太微吹了吹茶水沫子,挑眉道:
“薛家雖應(yīng)下了這門親,到底還沒行禮,眼下她還算不得正經(jīng)妾室,嫂嫂不必掣肘?!?p> “再說……便是抬進(jìn)了門,她一個妾室在府中只算的上是個體面的奴婢,還能越過嫂嫂與二伯娘不成?眼下二伯娘病著,你一個正房夫人給她屋里添人,伺候她起居,她莫非還敢跟你撂臉子?”
李太微想起了什么,頓了頓,又道:
“正好再過幾日薛家也該來人定下這門親事了,大嫂不妨趁機(jī)與薛氏的娘家人套套話,看看薛家在京城可有往來的熟人,有些事兒大哥與二伯父不便出面,還得嫂嫂出馬才是?!?p> 李太微一番話交代的事無巨細(xì),聽得趙氏面紅耳赤。她緊了緊手中帕子,抬頭看了一眼李瑞,這才鄭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眼看時(shí)辰不早了,李太微不便久留,趙氏親自送了李太微出門。
繞過垂花門前一座太湖石,李太微頓了頓,走到趙氏身旁,壓低了聲音道:
“嫂嫂既嫁入我李家,就是我李家的人。行事舉動隨心即可,不必事事受人拿捏!”
言罷,側(cè)臉望了一眼跟在后頭的白桃,又深深看了一眼趙氏。
趙氏臉一白,忙垂下頭去。

盛夏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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