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依文伊恩的話,愛黛希爾微微沉思了一會:“輔佐官嗎……”
“你不怕我……”愛黛希爾比劃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怎么定義,“……搗亂嗎?”
“那你得獲得我的信任,還有足夠的能力?!币牢囊炼鞯財偭藬偸帧?p> “……你所看中的,不就是我的能力嗎?”愛黛希爾眼神開始有些飄忽。
艾歐菲塔把托盤放到桌子上,把兩杯還冒著熱氣的香草茶放到了兩人的面前。
依文伊恩下意識地將茶杯端到眼前,輕輕抿了一口,思考著該怎么解釋。
“唔……怎么說呢,我確實不會懷疑龍歌一族秘傳千年的帝王術的厲害,但是現(xiàn)在我治下的南嶺……哦抱歉……”依文伊恩不小心說漏了嘴。
“不,沒關系,請繼續(xù)?!睈埙煜栞p輕抿了下茶杯,然后舉起來向依文伊恩微微示意,“就請用南嶺的說法吧?!?p> 依文伊恩看著愛黛希爾毫無異樣的神情,不禁輕輕摸了摸下巴:“嗯,總之,如你所見,現(xiàn)在的南嶺所使用的制度與治理方法,跟南嶺王室,以及帝國現(xiàn)有的通政條例都有所不同,想要治理如今的南嶺的話,僅僅是舊式的帝王術是不夠的,你必須跟著我學習新的政治與金融知識才行?!?p> “嗯……”愛黛希爾放下茶杯,閉上眼睛,點了點頭,“確實,能締造出如今的南嶺,依文閣下你一定也頒布了非常之多的惠民濟生的政令才是……”
“那么這樣的話,需要我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愛黛希爾輕輕地點著頭,并沒有被依文伊恩的話語弄亂思路,“請不要用輔佐官這樣的東西含糊我,我很清楚,這跟你所要求的學習一樣,都是些只對我有好處的東西?!?p> “我倒是覺得政務什么的很煩人呢?!币牢囊炼鞴首鬏p松地笑了笑,隨之正了正神色“在說這個問題之前,我能不能問下您,你為什么會認得那些文稿上的文字呢?那些東西我在領地里懸賞了好久,也沒有找到真正懂得的人,甚至連其出處都不曾知曉?!?p> “這很正常?!睈埙煜栞p輕地點了點頭,神色間微微有些悲傷,“現(xiàn)在還能認識這種文字的人,整個南嶺也不會超過一只手。”
“你不會是想說這是龍語吧……”依文伊恩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南嶺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幾乎每支長生種都有自身獨特的文化,而語言也有十多種,龍歌一族據(jù)說是源自于龍神契約的“龍語”的大名,也算是赫赫有名。身為穿越者,依文伊恩會對這個名字產生異樣的感覺也不是什么無法理解的事情。
不過身為土著,愛黛希爾估計是一輩子都沒法理解“雷”這種形容語的確切意義了,而此刻她的語氣中只有淡淡的自豪,“不是,但也相差不遠?!?p> “這是宮廷秘語,只有宮廷法師與龍歌王室才懂的暗語,是在龍語與多恩符文的基礎上,重新編撰出來的具有實際意義的暗號語言。”說道這里,愛黛希爾的語氣中也不禁帶上了絲絲的傾佩,“不過學習這種語言需要很高的龍語與多恩符文的造旨,而學習的過程更是非常漫長,我也是勉強停留在能讀懂的階段。而寫這個東西的人非常厲害,對于宮廷秘語幾乎是信手拈來,直接將其當作了書寫語言,根本就沒有經過轉譯的過程,這至少是學習了30年以上的宮廷法師才能做到的?!?p> “從學習到融會貫通需要三十年……”依文伊恩直接無語了,長生種這可怕的時間觀……“有這個閑暇,不能多搞點有實際意義的事情嗎……真是閑得蛋筒了……”
如果全部的長生種都把他們那奢靡無比的時光都浪費在了類似這樣的事情上,依文伊恩倒也有些能夠理解,為什么他們會被短生種所統(tǒng)治的帝國給打敗了。
依文伊恩點了點頭:“好吧,實際上,就像是剛才愛黛希爾你整理出來的那些文稿一樣,我們伊恩家身為外來的統(tǒng)治者,對于南嶺本地所保留的各種習俗與風俗,即便是已經經過了三代統(tǒng)治,依然沒法做到很好的統(tǒng)合。你們長生種所習慣的復雜化的統(tǒng)治手段,對于我們短生種而言,完全不適用。有時候就像是這些文稿一樣,我也會覺得身邊有一個同時兼顧南嶺風俗,與帝國政務的土著輔佐官在會方便很多。所以如果你討厭我的話,盡管拒絕好了,我也不可能給你一個小小的輔佐官謀權上位的可能性——而且說實話政務什么的確實很麻煩,跟母親大人與伊莉兒她們喝喝茶,當個公爵府的女眷,對你而言,或許也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愛黛希爾輕輕喝了口香草茶,銀玫瑰的花瓣香氣在她的味蕾間淡淡地擴散,這濃郁清爽的香氣,真的可以著迷。
放下了茶杯,愛黛希爾把雙手交疊,放于裙擺上,長長的公主袖遮去了她小巧的手掌,只有蔥玉般的十指與粉紅色的指甲露在外面。
她看著依文伊恩,金色的眼瞳中所浮現(xiàn)的,是極其認真的眼神:“但是那樣的話,對于南嶺,對于南嶺的子民而言,并沒有什么好處吧?”
“身為南嶺的王室,為民所憂,為民所慮才是我真正的使命所在,即便是已經頹敗至此的如今,也請允許我為南嶺的舊民們請愿。”
愛黛希爾深深地低下了頭,在她的記憶中,自己的父皇,那名代表著龍歌一族的短生種,從未在任何人面前低下他高昂的頭顱,即便是面對著大軍壓境的銀玫瑰軍,即便是被費爾德南刺死于王座之上,他也是高高地昂著頭顱的。
因為他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他自己,更是整個南嶺與龍歌王室的驕傲與尊嚴。
然而,龍歌王室的榮耀已經隨風消失,在命運的車輪前,無論是長生種還是短生種,都無法避過這世事榮興的變革。
真龍一族的頭顱,在一個世紀前,銀玫瑰侯爵劍斬南嶺王的時候沒有低下來,在四十年前,兵臨新龍歌城的時候沒有低下來,即便是在幾個月前,尤利西斯死去的時候依然沒有低下來。
但是當龍歌只剩下一人,當龍歌不再是南嶺的天子,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愛黛希爾僅僅想要作為龍歌最后的后裔,想要帶領著南嶺的子民,走向一個和平,沒有戰(zhàn)亂的未來的時候,它終于還是低了下來。
長長的暗金色長發(fā)的遮掩下,一滴晶瑩的淚滴從空中落下,滑進茶杯里,泛出了淡淡的鹽味,但是當愛黛希爾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那一絲異樣。
父皇啊,您終究還是錯了……身為“真龍”,只要我活在這個世界上,便不可能“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