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伯是個好人……”黎夏本想說可惜被人害了,但想起那個人是秦緒的父親,就掐斷了后半句,但她語氣中的婉惜與悲傷,已清晰地傳達(dá)給了秦緒。
秦緒背過頭,昂首望向天空,努力不讓眼眶中的淚滴落下來。這是他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每當(dāng)他想哭,就抬頭望天,讓淚水滲回淚腺,流經(jīng)鼻腔,滑過喉嚨,咽回肚子里。這不是臆想,是他在一次滴眼藥水時,很清楚地感覺到的。眼藥水流過喉嚨時的苦,比黃蓮還苦。而平時的淚水,是咸咸的,只有舌頭可以嘗出它的滋味。
“少爺,少爺……吃晚飯了!”下面閣樓里,傳來小茹的呼喚聲。
黎夏看著秦緒,他置若罔聞,一動不動。黎夏沒回答小茹,也不出聲提醒秦緒。
天邊的云彩已由橙變成了紫黑,既而越來越灰暗下來。近在咫尺的秦緒,也變成了黑色的剪影,襯著灰白的天幕,有種虛幻的恍惚感。
遠(yuǎn)處的樹林糊成了一片,幾處建筑也拉遠(yuǎn)了距離,空間變得幽深而神秘起來。一顆大大的啟明星早早地掛在天空,微風(fēng)帶來一陣綠的涼意,不再有陽光的味道。
“你不怕了?”秦緒望著出奇地安靜的黎夏,平素里她總是一會哭,一會笑,嘰嘰喳喳的感覺。夜幕的降臨也沒有讓她喊著要下去,真是個奇怪的丫頭。
“?。∥叶纪浟?!”黎夏一直設(shè)身處地體會著秦緒的感觸,想像著小時候孤獨(dú)的小秦緒的模樣。一經(jīng)提醒,這時才害怕起來,天吶,該要怎么下去呀?怎么小茹也不找個人來幫下他們。
黎夏微微探頭瞄了下腳底,雙手緊緊攀住旁邊青色瓦頂?shù)倪吘?。整個人幾乎都趴在了上面。
“他們都不來找你的嗎?”黎夏心想要是有人在下面架個樓梯上來才行。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秦緒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我因?yàn)橄雲(yún)⒓訉W(xué)校的夏令營,他們不肯。我一個人獨(dú)自坐在這上面,坐了整整一天。他們在樓底下找瘋了,一群人螞蟻一樣在我腳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但是沒有一個人抬起頭望一眼天空,沒有一個人……沒有……后來還是伯伯想起了這個閣樓。他上來找,看到了我的腳,他從下面接住我,寬厚的手掌托住我的屁股……那種穩(wěn)定的安全感,那種父親的感覺,只有伯伯,給過我……他們知道如果我不下去,除了伯伯,誰也哄不了我。所以他們不會來找我的?!?p> 黎夏聽得心里一陣難過,秦伯朗不會再來接住秦緒了。而他,也已長大到了一伸腳,就能踏在窗臺上的高度。
黎夏伸出手在秦緒的臂膀上撫摸了下,表示現(xiàn)在有她在陪著他。
“下去吧,別一會害你挨罵了。”秦緒輕嘆一口氣,首先伸出腳,踩在窗臺上,雙手攀著水泥平臺的邊沿,蹲下身子后,縱身跳進(jìn)閣樓里。
然后再探出上半身,伸出雙手,抓住黎夏的雙腳:“跳下來吧,我會接住你,不用怕!”
“不行,我還是怕!”黎夏探著右腳,屁股就快要不著力了,腳下還是虛空的。她撐著全身重量的雙手,不由地顫抖了起來。
其實(shí)閣樓小窗下面,就是秦緒臥室的上方。那里還有一層青瓦拱頂,就算掉下去,也不會直接墜落樓底,但從未爬過這么高的黎夏,還是無法戰(zhàn)勝自己的恐高心理。
秦緒的雙手已經(jīng)托住了她的膝蓋:“你就直接溜下來,我能接得住你,相信我!”
“不行……啊!……”黎夏本來帶著哭腔的聲音突然變成了一聲尖叫。秦緒見她優(yōu)柔寡斷,直接在下面抱著她的雙腿,將她整個人扯了下來。
黎夏畢竟也有十歲了,體重也有好幾十斤,突然從上面墜落下來,整個人的重量壓在秦緒的上半身。他拖著黎夏一起,兩個人就摔在了閣樓的樓板上。
黎夏的頭撞到了窗臺,雙手無意識地一陣亂抓,結(jié)果就只揪到了秦緒的一縷頭發(fā)。
“??!……哎喲……”兩個人都疼的叫了起來。
黎夏整個人壓住了秦緒,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雙手揪著他的頭發(fā)。
“你!你們……你們在做什么?”一道刺目的燈光將欲起身的黎夏壓的本能地一抬手,擋住臉,坐回了秦緒懷里。包惜蘭咆哮著沖過來,一把扯開黎夏,將她推到一邊。
“緒兒!你……你想氣死我是不是?”包惜蘭拉起坐在地上的秦緒,抬起手想打又舍不得打,只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怎么了?不就是晚點(diǎn)吃飯嗎?我又沒讓你等我。”秦緒莫明其妙地看了包惜蘭一眼,甩開包惜蘭抓住他胳膊的手。走近犯了錯似的,縮在角落里的黎夏,關(guān)切地問道:“你沒事吧?!?p> 黎夏輕輕地?fù)u了搖頭,雙眼卻望著母獅子般盛怒中的包惜蘭。
“小茹,把她給我拉下去!小小年紀(jì),居然,居然……你會后悔的!”包惜蘭氣急敗壞地吩咐著手里拎著一盞明晃晃礦燈的小茹,閣樓里的燈被秦緒故意拆掉了。
小茹善意地走過來,擋在了黎夏與包惜蘭之間,護(hù)著黎夏先走下閣樓。拉著她下樓,一直送她到大門口,輕聲地黎夏說道:“你先走吧,夫人肯定是誤會你們了。”
黎夏還不放心地回望了一眼樓上,樓上傳來包惜蘭大吼的聲音:“從今以后,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跟這個小妖精在一起!否則,你會后悔自己害了她。我說到做到!”
小妖精??!這是在說我嗎?黎夏真想沖上樓去置問包惜蘭,自己又沒做什么傷害秦緒的事,她為什么會如此大動肝火?簡直就是莫明其妙!不就是有錢嗎?有錢就人人都惦記?有錢就所有人都會處心積慮去謀求你什么?成天防賊一樣防范著所有的人,你活得累不累呀?
黎夏一邊往丁鳳竹家走,一邊在心里與包惜蘭對質(zhì)了千百回,同一個莊園內(nèi)的兩個兄弟,兩位夫人,品性脾氣截然不同。
還在門口,迎面遇到丁鳳竹,她微笑著拉過黎夏,關(guān)切地問道:“這半天,上哪玩去了?黎春、黎秋找你半天呢,還沒吃飯吧……”
白貓劇組的人連夜裝點(diǎn)好東西,行李,就下山去了。下一個站點(diǎn)是盧家小院,黎司南把它借給了劇組拍戲。陸管家指使人抓了白貓,窩藏點(diǎn)是僻靜處的普遍民居。盧家小院正適合。
黎夏三兄妹在丁鳳竹家過了最后一晚,次日由黎司南親自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