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馮冪蘿沒有在家里等到邢源,他的姑夫在正月初一時因酒駕意外身亡,家里要辦喪事。想到在李春媛那里偶爾能見到邢天愛,那個總是爽朗大笑的豁達女人,現(xiàn)在正在忍受著愛人離世的痛苦,懂事的馮冪蘿當然理解了邢源。
正月初六,馮冪蘿結束春節(jié)假期趕回濱海時,邢源已經和導師去了西安,說是有一個設計聯(lián)絡會要提前開。
2003年春節(jié),國家法定從正月初一放到正月初七,馮冪蘿是外地人,報社允許省外可提前三天離開濱海。春節(jié)前,她和邢源約好了正月初六一起回到濱海去見李春媛。但是現(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走出了站臺,而且在上火車前才知道邢源要離開濱海。
即使大學時放寒暑假,他們兩人也沒有分開過這么久。從邢源第一次到西安,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里他們只見過兩個小時的面。
馮冪蘿拖著母親給她帶的家鄉(xiāng)特產走出濱?;疖囌境稣究跁r,遇到了李佳偉。李佳偉已經很久沒有喊她蘿卜頭,也沒有和她開過玩笑了。沒有報社的背景支撐,加上他最近表現(xiàn)尚可,馮冪蘿終于仔細地看了他一次。
“原來李佳偉還是個帥哥咧。”馮冪蘿心里暗暗一笑。李佳偉今天沒有打發(fā)臘,冷風吹動的頭發(fā)多了一份灑脫。他套了一件很厚的深藍衛(wèi)衣,還穿了簡潔的牛仔褲,一別他平時小頭梳得油光總是一身西服的樣子。
“你怎么在這啊,你沒回老家嗎?”馮冪蘿向李佳偉打了聲招呼。
“我家就是濱海的,回什么老家啊?!睂τ隈T冪蘿居然不知道他是本市人,李佳偉略有不快。他高大的身影很快走到馮冪蘿的身后,一把拖過了她的行李箱。
“我借了表哥的車來送同學坐火車的,捎你一段。”李佳偉沒有要聽馮冪蘿解釋的意思,只是表達了可以讓她搭順風車的情況。馮冪蘿便也安然享受著這順便的服務,感嘆自己雖然沒能見到邢源,但是運氣也不算最壞。
李佳偉把馮冪蘿送到樓下,見她沒有讓他幫忙把東西抬上去的意思,就開車離開了。馮冪蘿回到家,脫掉外套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邢源發(fā)短信,問他的火車到哪了。邢源只是回了三個字:“不方便。”就再沒有回音了。
“在火車上,怎么會不方便呢?是有人查票還是春運人太多?”馮冪蘿雖然滿心的狐疑,但是也沒有辦法繼續(xù)追問。
第二天一早,睡夢中的馮冪蘿被邢源的電話吵醒。他已經跟著導師到了西安,馬上要去賓館開聯(lián)絡會。并讓馮冪蘿和他聯(lián)系時要小心一些,教授不希望他這么早戀愛,至少應該讀到博士畢業(yè)再成家等等。
看到自己可能影響到了邢源,馮冪蘿受驚不小?!澳惴判模揖偷戎懵?lián)系我,我除非有急事保證不先聯(lián)系你?!?p> 放下電話,馮冪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今天還有一天假,是去加班還是玩呢?如果是馬珍妮,當然是去玩了,但是她是馮冪蘿啊。好吧,即使邢源不在身邊,也應該做好他的賢內助。
正月初七,馮冪蘿去了邢家,陪李春媛和邢天愛吃了一頓午飯。一周的時間,邢天愛看樣子已經接受了老公去世的消息,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過的傷痛?;蛟S她是怕大家擔心,所以忍著不肯發(fā)作。
結束了進入報社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長假,馮冪蘿再次踏上了努力成為一個好記者的征程。她策劃的春節(jié)特輯“空巢老人”系列,被濱海日報總社評為優(yōu)秀春節(jié)值班作品,拿到了2000元的獎金。2月14日,她拿著這筆錢,買了最新款的手機給邢源寄到了西安。
學習策劃社會新聞、采訪社會新聞,馮冪蘿跟著楊偉明一個又一個現(xiàn)場跑下來,整個的2月都過得充實而有意義。
2003年3月中旬,迎春花開滿了濱海市的大街小巷,但是卻沒有人欣賞這抹春的愜意。這一年春季,一種奇怪的疾病開始在全國漫延,百姓人心慌慌。這種叫非典型肺炎的疾病從2002年底開始出現(xiàn),到2003年春天已經奪去了數(shù)百同胞的生命。
濱海雖然還沒有出現(xiàn)非典疑似病例,但是省城已經有確診病例。一時間,全城仿佛都深受其亂。而濱海都市報,無論是時政部還是社會部的記者,每天穿梭在濱海市衛(wèi)生局、濱海市疾控中心與濱海市人民醫(yī)院的專家之間,寫出一篇又一篇的預防攻略,讓市民能夠安心放心。
3月20日,就在全民一心呆在家里躲非典時,伊拉克戰(zhàn)爭爆發(fā)了。濱海的上班族或是小店主,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全都回到家里看電視。濱海的餐飲、娛樂、商務流通等行業(yè)受到嚴重打擊。
市里為了挽救危機四伏的各個行業(yè),要求濱海各級媒體的主要精力必須放在引導市民理性看待非典、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上。
“沒有人會注意自己穿什么,沒有人會想到別人吃什么。有市民頭疼發(fā)燒,就打來電話問我們自己是不是得了非典。你說我們是醫(yī)生嗎?”馬珍妮憤憤地抱怨著近日的忙碌。
非典漫延、伊拉克戰(zhàn)爭、張國榮跳樓,這三個話題在2003年的春天,忙壞了全國的記者。
馬珍妮和馮冪蘿都不會想到,就是這場排山倒海而來的非典風波,會讓她們兩個好姐妹再也沒能在同一個平臺上,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2003年4月20日,一張《關于時政部見習記者馬珍妮玩忽職守的處理決定》貼在了3號樓進門處的告示板上,馬珍妮被勸退了。
“4月18日上午,我社接到上級通知,以后所有與疫情有關的新聞稿件,全部使用國際上剛剛確定的稱呼SARS。4月18時下午,時政部見習記者馬珍妮采寫的相關稿件中仍然使用了原有的“非典型肺炎”這一名稱,并將“疑似病例”中的“疑似”漏掉,直接造成4月19日凌晨3萬份初版報紙報廢。對我社新聞工作的專業(yè)性和嚴謹性造成惡劣影響,并帶來直接經濟損失1萬5000余元?,F(xiàn)經報社編委會研究決定,對馬珍妮處以勸退,永不錄用?!?p> “珍妮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會犯這樣的錯?”看到這份處理決定,馮冪蘿不相信這是真的。她撥通馬珍妮的電話,聽到電話那頭的哭聲。馮冪蘿向呂昊儒請了事假,在報社后巷的石凳上找到哭個不停的馬珍妮。
馮冪蘿把馬珍妮帶回自己的家,問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澳切╁e誤,真的是你犯的嗎?”
“呃嗚~那個稿子是我寫的,可是沒接到要改名叫SARS的通知,而且我真的沒有漏掉疑似兩個字啊?!瘪R珍妮哭得十分委屈,她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算這些錯真的是你犯的,可是你還沒有過見習期,稿子怎么會是你的名字來發(fā)。更何況,責任編輯為什么沒有受到一點處分?記者的稿子,編輯不簽字,怎么可能拿去排版?”馮冪蘿努力尋找著其中的疑惑。
“那天的報紙是我自己編輯的,所以編輯的責任也得我承擔。”馬珍妮的話讓馮冪蘿沒了辦法。在社會部這么久,馮冪蘿從來沒有遇到記者自己采完回來自己編輯的情況,難道時政部是為了簡化流程嗎?
“你不是很早就不用做見習編輯了嗎,怎么偏偏那天就是你了?”馮冪蘿的問話一下激起了馬珍妮的傷心事,本來小聲抽泣的她大哭了出來。
“自從我爸爸去了外僑辦,他們就開始欺負我,什么活都讓我干,經常讓我加班……”委屈吐了一半的馬珍妮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停了下來。馮冪蘿遞給她一張面紙,不敢繼續(xù)問。
“反正我都要走了,你知道就知道吧。其實我爸爸以前是東海區(qū)的區(qū)長,我來這里工作是我爸爸托的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沒用的人,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告訴你?!?p> “我暈,你家里是當官的啊,難怪你什么考核都能拿到優(yōu)秀?!?p> “我是真的想當記者啊,從小就想當個記者,所以才求我爸爸幫忙的??墒巧蟼€月,不知道有什么人事調整,就把我爸爸調到外事僑務辦當主任去了。”
“那不是一樣的正處級嗎,有什么區(qū)別嗎?而且你爸爸被調走,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呢?”
“你不懂的,雖然一樣是正處級的職務,我爸爸說外僑辦就是養(yǎng)老的,手里沒有一點權。他還說讓我在單位好好表現(xiàn),可能會出麻煩。”
在馬珍妮看來,她已經很努力地工作了,這樣的事為什么會發(fā)生,她一點也不清楚。馮冪蘿拍著馬珍妮的背,勸她不要太難過。
“我又能為馬珍妮做什么呢?”馮冪蘿輕嘆著,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見習記者,無權無勢。即便她真有通天的本事,又能為空有夢想沒有實力的好朋友做多少呢?馬珍妮只是一個當權者攻擊另一個當權者的犧牲品,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像馬珍妮這樣的人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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