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退婚一
韓老頭和錢氏也陸續(xù)回來了。
孫氏趁大家凈手的時候，碎碎地剁了剝下來的野菜皮和野菜根，饞了一點點麩皮，拿去喂家里的兩只母雞。
韓瓔見她在舀麩皮的時候，手抖了又抖，像食堂阿姨打飯的手。
心里嘆了一口氣。
聞著鍋里的飯香，是了，麩皮人還要吃呢，只能讓雞少吃點這個了。
家里窮的叮當(dāng)響，這種情況亟待改善啊。
趁著天還沒黑，就著落日余暉，韓大郎把桌子支到了院子中。
家家戶戶都在院子里吃。
這個時候就不要考慮院子里是否有土有灰塵之類的問題。
屋里不點燈就黑黑一片，而點的煤油燈，也是要花銅板買的。
能省則省。
韓老頭坐在主位上，錢氏坐在他的下手，然后依次是韓大郎、妻子孫氏、韓小娘子、韓二郎。
在韓二郎賭之前，他是坐在韓小娘子上邊的，可是在把家底賠光后，只能坐在最下首了，這是一家之主韓老頭定的。
韓老頭坐在凳子上也不動筷，陰沉著臉，本來就黑瘦的臉龐，更是皺成了一朵菊花。
幾個小輩見韓老頭這樣陰沉的臉色，也低著頭不敢動，包括韓瓔。
“咕嚕嚕”，韓瓔的肚子叫了，隨后，像是回應(yīng)韓瓔一樣，旁邊韓二郎的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
錢氏瞥了一眼韓老頭，拿起筷子，給他夾了一條野菜，跟大伙說道：“吃吧”。
于是，大家紛紛端起碗，飛快地吃了起來。
其實，一桌子上，不過是一盆野菜拌了一點點鹽，連油都沒見到，更別提有肉了。
而飯呢，其實是粥，男性能每人有一碗，女性只有大半碗。
韓瓔用筷子攪和了一下，碗里也就有十多粒米，其余的，是米糠。
見別人碗里的比自己都不如，韓瓔默默感念了一下孫氏的好。
孫氏打飯時，對韓小娘子沒有手抖。
韓瓔嘗了兩口，確實不怎么好吃，還拉嗓子，對比了一下剛剛給母雞吃的東西，也沒強(qiáng)多少。
更加堅定了要發(fā)家致富的決心。
苦了什么也不能苦了胃。
韓二郎飛快地吃完了，就要下桌，韓老頭把筷子一撂。
韓二郎打了個哆嗦，又坐回了板凳上。
錢氏看不下去了，道：“行了，二郎你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吃完飯坐院子里再說?！?p> 韓二郎趕緊跑回自己屋里，生怕他爹心情不好，揍他一頓出氣。
韓瓔見氣氛不對，也沒敢開口，默默地把碗里的東西吃光了。
硬著頭皮多吃了幾口苦苦的野菜，自我安慰，這是純天然綠色食品，沒打農(nóng)藥，對健康有好處，咽下也不那么困難了。
這頓飯，韓家吃的很壓抑。
飯后，韓老頭和錢氏坐在堂屋門檻上，讓他們幾個各自圍在院子里。
這是準(zhǔn)備說事情了。
韓瓔略略興奮。她覺得蹲著實在是不舒服。
又把那條木頭從灶房拿出來坐著了。
“大郎媳婦，明天一早你往籃子里裝十個雞蛋，墊著點東西，別磕著碰著了?！卞X氏對蹲在一旁的孫氏道。
孫氏應(yīng)下了。
韓老頭抽了一口煙袋，道：“大郎，明天你先不用下地了，跟我一起走一趟石家，把小娘的婚事退了?！?p> 韓老頭咂巴咂巴嘴，又抽了一口，道：“這事總歸是出在咱們家身上，不能讓石家落了埋怨。”
又道：“我和你娘商量過了，要是方家沒什么說法，就留小娘在家?guī)啄?，等風(fēng)頭過了再談給小娘說親的事?！?p> 韓老頭瞥了一眼韓二郎，道：“反正二郎也還沒相看呢，不急在這會兒。要是小娘過后能找到個好人家就找，找不到就留家里當(dāng)個養(yǎng)老姑娘。你們怎么看？”
韓老頭看向了韓大郎。
韓大郎總歸是家中長子，這是詢問他的意見。
韓大郎表示沒什么意見，聽二老的。
錢氏淡淡的看了一眼低著頭的劉氏，想來劉氏也不能有什么意見，嫁到韓家二三年了也沒生個一兒半女，在家里還沒有發(fā)言權(quán)。
“二郎，明天一早你去把小河邊的地翻一翻，敢偷懶我用鞋底子抽你?！表n老頭對著韓二郎一番恐嚇。
韓二郎縮著脖子道：“知道了爹?！?p> 韓老頭哼了一聲，把煙熄滅，別在了腰上，終究是沒舍得再抽一口。
站起來對著大門說：“不必理會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剩下的，我和你娘去解決?！?p> 韓瓔坐在小板凳上看了全程，雖然韓老頭沒對自己專門說什么，但晚上這個家庭會議主題明顯都圍繞著韓小娘子，讓她越發(fā)覺得這一家還不錯。
“早些休息吧?！卞X氏發(fā)話了。
大家紛紛洗漱的洗漱，進(jìn)屋嘮嗑的嘮嗑。
韓瓔也在屋里簡單洗了個澡。
第二天一大早。
簡單吃過早食。
韓老頭和韓大郎拎著十個雞蛋，往石家去了。
早上家家戶戶大門都開著，不少人在自家院子里看到了兩人是往石家方向去了，紛紛三三兩兩一堆猜測起來。
有那素來愛八卦的，或者跟韓老頭關(guān)系好的，會問一嘴打聽打聽。
韓老頭紛紛敷衍過去。
一路被人念叨著走到了村尾石家。
要說這石家上一輩也是村子里過得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家里還蓋過三間青磚大瓦房，人人都羨慕。
都想著有一天自家也能住上青磚大瓦房。
有話說富不過三代。
要是石家繼續(xù)好好踏踏實實過日子，就算懶點，也能過得不錯。
但是偏偏到了石大郎這一輩敗落了。
石大郎是家中獨子，自小便被家中寵溺，養(yǎng)成了無法無天又好吃懶做的性子，小時候招貓逗狗也不顯，長到十一二的時候就和村里游手好閑的混混在一塊玩。
家中竟也縱容，或許是想管也管不了。石大郎祖父活著的時候還能壓著他一些，待石大郎祖父去世了，石大郎便是家里的魔王，說什么就是什么。
三年前，外村的混混看石大郎家有一些家底，便招了他去縣城的賭坊。
一來二去，他不僅把家里的現(xiàn)金輸沒了，家里為了還債，把闊氣的三間青磚瓦房給賣了，還賣了田地。
如今石家僅剩三畝地來維持生活，還搬到了村尾，簡單搭了兩間茅草土房住著。
竟是比村里最窮困的人家都不如。
韓老頭站在石家大門口，喊了一聲，石老頭就從屋里出來了。
石老頭跟韓老頭是同齡人，倆人小時候還在村里一起玩呢。
之前石家風(fēng)光的時候，石老頭雖然比不上縣里的員外，那也是比一般人白胖。
如今再看石老頭，好像比韓老頭老了十歲。
韓老頭默默感嘆了一下，自家都顧不過來了，哪還能想那么多呢。
他和韓大郎進(jìn)院里，把來意說明了，讓韓大郎把雞蛋放在石家院里，籃子也沒打算要。
石老頭剛想答應(yīng)。
石大郎的娘聽到動靜就從屋里沖了出來，將韓老頭和韓大郎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
還順帶把韓小娘子也給罵了。
石大娘道：“我早看不上這韓小娘子一天妖妖嬈嬈的不守婦道，可算讓我說中了吧，這回光天化日之下就跟別的男子摟摟抱抱?！?p> 石大娘叉著腰繼續(xù)罵道：“你們韓家人也不是個好東西，之前看我們家有錢，慫恿老太太攀著我們，死皮賴臉的要和我家大郎結(jié)親，當(dāng)時我就看你們不安分，這回看我們石家沒落了，趕忙又攀上了方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p> 石大娘被要債的堵了這么久，可算是見到送上門的了，接著道：“得，你們韓家這樣的，我們石家也不想跟你們結(jié)親，要想解除婚約，可以，送一只下蛋的雞來，不然沒門?！?p> 這石大娘嗓門大，一嗓子把還沒下地干活的人都吵來看熱鬧，他們也不著急下地了，村里挺長時間也沒熱鬧看了，這回恨不得一人抓一把瓜子圍著看。
圍著石家大門看熱鬧的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語，有的站石家這頭指責(zé)韓家就認(rèn)錢，有的替韓家說話，認(rèn)為韓小娘子幸虧沒嫁石大郎這個賭徒，不然更沒好日子過，是個好事。
石老頭從石大娘出來后就蹲在她后面，沒個表示，那就是默認(rèn)石大娘的作為。
韓大郎站在韓老頭邊上，越聽越氣，捏著拳頭就想沖上去讓石大娘閉嘴，在這敗壞韓家的名聲。
韓老頭攔住冒著火氣的大兒子，讓他回家，道：“讓你娘抓一只母雞來?！?p> 韓大郎捏著拳頭兩步并作一步的回到了家，跟錢氏學(xué)了一下情況。
錢氏雖然心中不舍，但還是選了一只母雞抱了，攔住要跟出去湊熱鬧的韓瓔，讓她在家里跟孫氏收拾院子。
韓大郎從錢氏懷里接過母雞，抱著它，跟在錢氏身后往方家去。
一路上，看熱鬧的人不少。
錢氏到了石家，從看熱鬧的人群中擠到院里，對跟斗雞一樣的石大娘道：“你要母雞，我給你送來了，這是正下蛋的，大家伙兒做個見證。”
錢氏往身后看了一圈，接著道：“你收下了我們家的十只雞蛋和母雞，那我家小娘和石大郎的婚約就再不作數(shù)了。”
石大娘盯著母雞眼睛放光，道：“那肯定的，我巴不得我家大郎離韓小娘子遠(yuǎn)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