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晚預料不差,第二天早上上班,楊不同就找她談話。辦公室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所說的內(nèi)容和傳言基本吻合。楊不同滑頭得緊,開場白后,笑瞇瞇地說道:“不管誰來,你都是新和銳的首席設計師,你的地位無人撼動。我沒有提前正式知會你一聲,想來這是件芝麻小事,所以沒有驚動你。江心玉江設計師來了以后,希望你們通力合作,讓公司業(yè)績更上一層樓。還有,江設計師雖然有點小名氣,但畢竟年輕,無論經(jīng)驗和閱歷方面都不如你,你要辛苦一點,幫忙多帶帶?!?p> 本來職場新舊交替,同事一茬換一茬,今天走阿狗,明天來阿貓,再正常不過。但是江心玉的到來,無異于向白晚晚的地位宣戰(zhàn)。她的脾氣和風流韻事在業(yè)界,出了名的壞和多。也賴有一點小名氣,因此絕不甘人下,只能居第一,不能屈居第二。作品起伏很大,有時候能驚艷眾生,有時候能讓人大跌眼鏡。楊不同的權(quán)衡是以白晚晚為主,江心玉為輔,先打掉新鼎盛再說。既要穩(wěn)住白晚晚這名得力干將,又要讓后起之秀江心玉嘗到甜頭。有道是“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兩人關系調(diào)和是個大問題。不過,現(xiàn)在,顧不得那么多。先給“鄭老菜”致命一擊再說,順便報他撬墻角的一箭之仇。
白晚晚心內(nèi)已經(jīng)有些不忿,說道:“楊總親自挖過來的人自然要高人一籌,我哪有水平教她。我說明一點,只要她不主動挑釁,我是不會招惹她的。”楊不同打哈哈,說道:“這個是自然。還要告訴你一個情況,請你諒解。我把你參賽的作品暫時拿下來了……”白晚晚胸內(nèi)一團火騰騰而上,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把我的參賽作品拿下來,讓江心玉上;然后,我只上一個新品推薦會?”楊不同大為頭疼,硬著頭皮說道:“我知道這對你有失公允,但是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公司要長遠發(fā)展,總要人站出來犧牲。你是公司的基石,我倚重你,你是知道的,希望你不要爭一日之長短,體釁一下我不得已的下情。”白晚晚再也忍耐不住,站起來,語氣平靜地說道:“你好歹算我?guī)煾?,我尊重你。真理論起來,你是個商人,追求利益;我是個設計師,講究作品。你一句話隨隨便便拿掉了一個設計師的作品,等于要了她的命。試問,誰要是動了你的利益,你一個商人,該怎樣自處?”說完,摔手而去。楊不同自然聽得出她的話里話外的影射之意。
白晚晚隨手握了一個水杯,也忘了拿。在門外走廊觀望的何以見她兩手空空,沖進總經(jīng)理辦公室,拿了水杯,急匆匆地往外沖,追上白晚晚,緊跟在她身后。楊不同十分震怒,喝道:“也不敲門,也不打招呼,簡直無法無天了,一個小丫頭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嗎!”可惜何以聽不見,只留給他一串“蹬蹬”的腳步聲。
三天過后,一個有雨的下午。被眾人議論過無數(shù)次后,江心玉如期而至,至此,才露出真容。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她。論相貌,不足中上之姿,論身材,一米六尚且勉強,未免有點先天不足之癥。打扮卻辛辣妖艷,一抹口紅鮮紅如血,將整個面龐映射得閃耀生色,不可否認,妝容十分精致,是一個非常善于打扮自己的女人。下身一條黑色銀邊的闊腿褲,腰身墜有條綹,上身是一件收肩的斑馬條紋襯衣。在她身上,充分印證了一句話:會打扮比長相更重要,修飾自己,是對自己缺失部分的尊重,比如身高的問題,穿著方面就很懂得揚長避短。
楊不同專門搞了一個歡迎儀式,門兩邊擺了鮮花,拉了一條紅色的橫幅,掛滿了粉色紅色的氣球。江心玉也不以為然。據(jù)傳她和十八線明星,過氣明星交往過密,桃色新聞時常見諸于娛樂小報,自視甚高,這點小場面已經(jīng)看不上眼了。眾人竊竊私語,對她一番評頭論足。她只是高高地昂著頭,臉上一副高冷的表情,凡人不理,諸事不予。好像歡迎會不是為她開的似的,眾人細聲八卦的也不是她本人。
整場最興奮的是楊不同,他招呼大家鼓掌,打了雞血一樣,說道:“我們新鼎盛又注入了新鮮血液。不敢想象吧?以前只能在報紙電視上看到江設計師,以后大家能朝夕相處,一起工作了,希望大家相處愉快!新和銳是一個大家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希望每位成員通力合作,把家園建設得更好。這樣老板賺得盆滿缽滿,大家也荷包滿滿。再次歡迎江大設計師成為我們的一員,下面有請她講話?!闭坡曔^后,江心玉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大家,冷冷地說道:“今天算是認識了。大家可能知道我脾氣不大好,希望以后合作愉快?!?p> 這個開場白一出,下面炸了鍋。她“脾氣不大好”,搞得好像誰脾氣很好似的?“希望以后合作愉快”豈不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別人一味迎合她,她當然愉快了,別人能愉快嗎?雖然沒有人站出來起哄,但是群起而攻之的情緒帶出來了。誰叫她是老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挖過來的角呢。在職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人的事少干為妙。人家是大牌,牛瓣隨她牛瓣,許她飄,由她傲。姑且看看她到底能囂張多久,后面就是些詛咒人的話,僅限心理活動了。
眾人心里自有定論。拿白設計師和江心玉一比;一個要才華有才華,要美貌有美貌,要人品有人品,一個單靠緋聞博名,才氣怎樣且不論,肯定比不過前者,人品已然暴露出來。兩人對照,高下立判。
江心玉的工作室和白晚晚的工作室門斜對門而立。一應設計和擺件都是按她要求布局而成。她一進門就蹙了眉頭,鼻子里呼出兩股冷氣,嫌棄擺設既庸俗又單調(diào),狹促中凌亂不堪,毫無個人標簽而言。她氣嗤嗤地指點了一些地方,楊不同一旁陪笑著應和,說道:“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但說無妨,我一一給你改正過來?!苯挠駤衫飲蓺獾卣f道:“視頻里看著挺好,怎么親眼一瞧全走樣了?”楊不同一把拉出一個女孩,說道:“江設計師需要改動的地方,需要什么擺件,你記下來,等下交給我。”那女孩點點頭說道:“好的,楊總?!边@女孩不是別人,正是何以的小閨蜜田姿,她被派過來給江心玉當助理。
江心玉老大不客氣,頭一抬,眼一掃,手一揚,起落間,諸如沙發(fā),桌子,燈飾等物品一一被叉掉。換而言之,被叉掉的就是要被換掉。照她這個陣仗,滿房子的東西都難入法眼,幸好房子搬不動。她不是嫌布局老套就是嫌色調(diào)太呆板,這些東西雜七雜八地塞在一起,一點生氣也沒有。至于哪里擺自己的照片,哪里每天必擺一大束帶著水露的紅色玫瑰,哪里擺放幾件精美的擺件,事無巨細,一一說來。從另一個側(cè)面,不難看出她對顏色的偏重,有一些偏執(zhí)了,因為每件物品她先著重的是色澤,然后才是秩序,要命的是打轉(zhuǎn)了回來,再次著重了秩序。
田姿小心翼翼地應付著,心里在想:“我靠,真是聞名不如一見,這主不好伺候。是不是但凡有點才華的人,眼睛都向上長的,用鼻子說話,語氣頤指氣使,好像你欠她點什么似的??慈澜绮豁樠?,就是看不見自己一身的臭毛病。白總監(jiān)為什么沒有這些毛???”
江心玉提高嗓門,一下子把田姿從游離的狀態(tài)中驚回來了,說道:“你愣什么神,我說的你有記嗎?”田姿說道:“??!記了……”江心玉慍怒道:“我剛才說的什么?”田姿大窘,說道:“對不起,麻煩你再說一遍?!苯挠裼柕溃骸案宋遥筒荒苋亩?,下不為例?!碧镒瞬唤炝松焐囝^,心里暗想:“果然和外面?zhèn)鞯囊粯?,這是個女魔頭?!?p> 江心玉終于停止了碎碎念,坐下來補了一個妝,對著鏡子照了照,抿抿嘴,將口紅潤一潤,起身問道:“你叫什么名字,說了兩遍我沒記住。”田姿說道:“稻田的田,姿色的姿,田姿?!苯挠裾f道:“田姿是吧?我的妝怎么樣?”田姿贊道:“好看。漂亮又有氣質(zhì)?!痹掚m短,卻擲地有聲,聽得她終于眉眼活泛。江心玉說道:“我想去瞧瞧白晚晚。以前見過幾次,今天卻沒見著。”田姿一臉驚訝的表情,說道:“歡迎儀式的時候,她來了,提前走了。”江心玉有些不耐煩,說道:“有問題嗎?我不能見她嗎?你前面帶路,去敲門,我要會會她?!碧镒嗣φf道:“能見,能見。”走在前面,有點像探路的小兵,做個小先鋒。
田姿輕輕敲了門,開門的是何以。田姿背對著江心玉,朝何以擠眉弄眼。然后,退出來,讓江心玉走前面。
何以卻不管那么多,故意壓慢腳步,擋在江心玉前面,區(qū)區(qū)幾步路走起來卻十分別扭。江心玉仰著頭,不看何以,徑直走到白晚晚身邊站定。白晚晚正伏案畫稿,桌面上放了幾張沒來得及填色的圖案。她放下手中的筆,摘了眼鏡,神閑氣定地看了一眼江心玉,兩人先相互打量起來。
如果說白晚晚的眼神不卑不亢,鎮(zhèn)定自若,自有一番氣勢;那么江心玉的眼神就有點咄咄逼人,凌厲傲氣,倒有點賣弄的意思,畢竟中氣不足。兩人對視中,誰眼神先飄忽,誰就輸了。
而白晚晚略施粉黛,身漫微香,體態(tài)纖秾度然,如漫漫煙波絲發(fā),眉如遠山之黛,眼若燦爛寶石,皓齒紅唇,美得不可方物。穿一件斜拉淺色山水碎花裙,如裹了一卷江南煙雨,將一張粉嫩嫩的臉更是映得如詩如畫。江心玉身為女子,也不忍多看了兩眼。漸生出自慚形穢之感。連忙收了心神,就這一轉(zhuǎn)念間,眼神飄了一下。
入門是客。白晚晚起身,微笑著說道:“江設計師親自登門,我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有何見教?”江心玉傲然問道:“姐姐,難道不請我坐下來嘛?”白晚晚伸掌向里,兩人坐到內(nèi)間的沙發(fā)上。這間實際上是休息區(qū)。白晚晚笑道:“地方太小了,不要見笑。要沖杯咖啡嗎?”江心玉點頭說道:“不客氣?!?p> 江心玉眼神一直打量周圍。白晚晚這間工作室窗明幾凈,布置雅致,比自己那間,無論從裝潢還是從空間分布上看,要優(yōu)雅大氣得多。她雖然成功擠掉了白晚晚的作品,但看到兩間工作室的天差地別,心里還是有很大的落差。本來過來借機炫耀一番,借機奚落一下對方,不想反被對方氣場所攝。楊不同承諾的是來了新和銳以后,保證自己的一姐地位,似乎沒有保證一姐應有的待遇。江心玉爭強好勝,事事不甘人后,此時,心里已經(jīng)把楊不同罵了千百遍。覺得第一次和白晚晚正面交鋒,先輸了第一遭。
江心玉覺得顏面盡失,懊喪不已。何以送來兩杯咖啡,一杯放在白晚晚前面的茶幾上,另一杯給了江心玉。她正處失意的痛處,隨手端起杯子,用調(diào)羹輕輕攪動一下,嘗了一口,甜得發(fā)膩,吐了出來,用紙帕接住,皺了一下眉頭。白晚晚問道:“怎么了?味道不對嗎?”何以笑嘻嘻地說道:“是不是我忘了,兩包方糖放在一個杯子里了?”白晚晚當著江心玉的面,訓話道:“是不是平時太寵你了,越寵越?jīng)]邊了,這點事還辦不好?”何以笑瞇瞇地道:“我知道錯了?!北砬椴幌褡鲥e事的樣子,開心得很。白晚晚催促道:“知道錯了,還不去重煮一杯,等我自己去嗎?”
何以慢騰騰地往外挪動步子。在江心玉眼里看來,兩人分明是一唱一和,再也坐不住,說道:“姐姐先忙,我就不打擾了?!焙我詤s回轉(zhuǎn)身子,去拿那杯甜得發(fā)膩的咖啡,打算倒了,清洗杯子。江心玉往外走,何以錯過身子相讓,偏在一邊。江心玉肚子里裝了氣,起身身姿外撇,手臂恰好拂過咖啡杯。何以若是趁機后退小半步,就勢也就兜住了杯子,再不濟只是跌落于地上。一來這女人趾高氣揚,一副過來宣示主權(quán)的模樣,二來搶占了白晚晚的作品名額,可惱透頂。直直地看著咖啡杯由她身上帶過,“啪”的一聲,杯子掉在地上,咖啡撒得她一身。
何以跳起來,“啊啊”叫了幾聲,和著江心玉又跳又叫的聲音,將她“啊啊”細聲細氣的幾聲淹沒下去。何以叫的是杯子在腳邊破碎的聲音。江心玉叫的是褲子上的銀邊污穢不堪,已沾染咖啡色,一件私人定制的衣服算是毀了。主要心中惡氣未消,又添新恨,偏不能發(fā)作出來。江心玉自始至終未弄明白,為何見了白晚晚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不好了??偢杏X被對方氣勢壓死,動彈不得。這個感覺很不好。還是先走為妙,后面再調(diào)整狀態(tài)。總之,不把白晚晚打壓下去,難出心頭一口惡氣。
白晚晚“哎唷”叫出來,說道:“何以,毛手毛腳的。你看把江設計師的衣服弄臟了。我陪你一件吧,不然,怪不好意思的。你這件衣服看著不像在商場買的?!苯挠袷忠粨P,淡淡地說道:“不必了。你應該調(diào)教調(diào)教下面的人了?!闭f完,自顧自地走了。白晚晚后面叫道:“江設計師,有空常來坐?!苯挠袷撬贫堑攸c點頭,朝還在回頭和何以搭話的田姿叫道:“還不過來!”田姿看架式有些不對,趕緊跑過去。再看江心玉,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何以蹲在地上,笑岔了氣,說道:“想來臭顯擺,讓她惹一身臊回去?!卑淄硗硇α撕靡粫溃骸拔抑滥憔S護我,不過有點過了。下次不許這樣了?!焙我渣c頭道:“哦,知道了。”何以又忍不住笑出聲來,白晚晚也跟著笑起來,問道:“我是不是也成了個小肚雞腸的壞女人呢?”何以說道:“怎么會呢!比如,別人欺負你,你總不至于引頸受戮吧?總有個態(tài)度。”白晚晚說道:“聽著似乎有點道理,賞了?!焙我陨扉L耳朵聽下面的話,誰知白晚晚接著說道:“賞你一耳括兒?!焙我燥w快地跑起來,邊擺手說道:“我不要了?!卑淄硗硪幻孀匪幻嬲f:“非要不可?!眱扇四阕肺亿s,氣了一下江心玉,仿佛有打了勝仗的那種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