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進化到一定程度后,慢慢退化,而楊不同察覺不到自己開始退化,更估量不到這種退化的可怕性。人要是偶爾犯個小糊涂還好說,要是退化,這種從根上著手的醫(yī)治,不好施救。
白晚晚真想拿出一面鏡子,讓他好好照照。鏡子里顯出尊容,估計但他也看不清本來面目了。所以說,做多此一舉的事,既知徒勞無功,不如趁早歇一歇。
江心玉在楊不同之前,交了一個三線開外的明星。屬于郎無情妹有情的戀情,自然不開好花不結(jié)好果。江心玉把傷自尊的事重復(fù)做了幾遍,發(fā)現(xiàn)根本把握不住男方,就折返回來養(yǎng)傷。于是,楊不同趁挖角的便利,亂入中軍,兩人攪和在一起。楊不同背著結(jié)發(fā)妻子,在外面為江心玉置了一套房產(chǎn),以便二人幽會。余味在萬象城偶然遇到他們時,兩人既已入巷。楊不同似乎動了一點點性情,江心玉坐地起價,各種嬌迭脾氣,見風(fēng)長勢,總之,夠他喝一壺的了。
江心玉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依然覺得他沒有明星有流量。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名副其實的“雞肋之情”。
白晚晚見楊不同吞吞吐吐,每次想破題,又礙于情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替他著急,說道:“這次我不去了,懶得倒時差。你讓江心玉去,你作為老板,不得親自壓壓陣?!睏畈煌@得極為為難,說道:“我手頭上有事,不知去不去得了?算我求你件事,你一直有大將風(fēng)度,以和為貴。”白晚晚看破不點破,笑道:“我是個小女子,何來大將風(fēng)范,你再說,我可得去倒倒時差。”楊不同還想說些場面話,話到嘴邊吞了回去,說道:“天地良心,白總監(jiān),我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還沒你們好。你們稍微饒我一點點,不掐著我脖子,就是我再造之父母了。”白晚晚笑問何以,說道:“我有這么老嗎?”何以應(yīng)和道:“和老字沾不上半點邊,還好看得很咧?!睏畈煌艿男睦淼靡跃徑?,心情立馬大好,指著何以笑說道:“你目無上司,欺負(fù)老板,扣你工資,等著。”何以笑道:“楊總,你一定不會,我沒大沒小,因為我年齡小,你怎么會和我一般見識?!睏畈煌徒挠裣嗵幾畲蟮膿?dān)憂就是年齡問題,何以這句話無異戳到了他的痛處,有如揭開傷疤,不便發(fā)作,只能佯怒道:“為什么?那可不一定。”何以說道:“你笑著說的,說明你心情不錯。再說,我一個小姑娘,你這么大個老總,不可能和為難我吖?!睏畈煌瑓柭晠枤獾卣f道:“老板來了,喉嚨說得冒煙,也不見一杯水?!庇謱Π淄硗碚f道:“你帶的徒弟,青出于藍勝于藍。以前這小丫頭,一天沒見說這么多話?!卑淄硗硇Φ溃骸斑@叫什么師傅帶什么徒弟,師傅品行不差,徒弟也差不到哪兒去。”何以取出一個杯子,剛準(zhǔn)備倒水,楊不同起身叫停,說道:“我趕緊走,再晚一步,一口老血噴出來?!痹捨凑f完,人已到門口。何以叫道:“楊總,怕水里有毒嗎?還是要到江設(shè)計師那兒喝,那兒的水肯定甜一些,慢走。”楊不同顧左右而言他,說道:“下毒?沒準(zhǔn),你們干得出這事?!卑缀味艘屑纾唤笭?。
白晚晚倚在何以肩上,說道:“小丫頭片子,進步不小,說話不怵人了,該正經(jīng)談個戀愛了?!焙我院呛切Φ溃骸坝惺裁春谜劦?,一個人多好。你看楊老頭談個戀愛,局促的,不對,他那不是談戀愛,他那純是耍流氓。”白晚晚說道:“說人家有什么意思,我看你耍滑頭。是不是有個戴眼鏡的實習(xí)生追你,長得細皮嫩肉,我看還可以。”何以皺眉道:“我可不喜歡奶油油,娘聲娘氣的小子,一看就沒什么故事。”白晚晚扳過她的臉,說道:“給你找個胡渣男,不修邊幅,不但有故事,而且身上還有味呢?”何以笑道:“這樣的也不行,還不如奶油小生呢!最起碼,奶腥味重點。”白晚晚皺下鼻子,說道:“田姿有男朋友嗎?”何以答道:“她一樣單著,我不找,她敢找,還反了她,暫且我兩個相依為命吧。”白晚晚說道:“你說你倆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怎么在公司走動得少。”何以假裝撫著額下的一部長胡須,說道:“山人自有妙計,等于放了個間諜在那邊,那邊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這邊馬上知道了。”白晚晚說道:“那倒不至于。我和江心玉沒什么苦大仇深。充其量就是工作久了,乏味,有個人解解悶斗斗嘴正好。她愛擺譜,愛出風(fēng)頭,事事想壓我一頭,我就糗糗她?;仡^你和田姿說說,叫她不要替我們望風(fēng)了,畢竟在人家眼皮底下做事,對她影響不好。”何以說道:“老大,你太偉大了?!卑淄硗碚f道:“你覺得我好是吧,那以后我要是走了,不在新和銳干了,我?guī)е?。”何以滿是疑惑的眼神,說道:“啊!為什么?”白晚晚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何以慢吞吞地說道:“我好象知道原因了?!?p> 白晚晚卻轉(zhuǎn)換話題,說道:“這個時候,楊不同肯定去討好江心玉了,好交差了。這老頭,算是毀了。”不等何以插話,說道:“我?guī)闳ナ止し蛔咦撸缓?,楊蓓蓓約我坐坐,她帶了甜點。她做甜品可是一絕?!甭牭教瘘c,何以清清嗓子,咽了咽唾液,心馳神往,好似嘴里正在咀嚼一塊香香甜甜軟軟糯糯的點心。
下午,白晚晚帶著何以先去了工坊。這間工坊相當(dāng)于一個手工作坊,小而驚奇。白晚晚無意間發(fā)現(xiàn)這里的老板楊師傅手藝精湛,稀奇古怪的寶貝琳瑯滿目,去得次數(shù)多了,和怪脾氣的楊師傅意氣相投了。每次白晚晚拿去幾個圖款,讓老板做些玩意,一來試試效果,二來順便送親朋好友。這次來取送給楊蓓蓓的手鏈,再新做另外一種款式送給關(guān)關(guān)。她這刻正在吹著大漠的風(fēng)沙,緊裹著風(fēng)沙帽套,只露出兩只眼睛,身邊有周然,想來自然條件再怎么艱苦,也苦不到哪里去,心里也一定如飲水露,似糖如蜜。其實,白晚晚想過的是這種生活,跋山涉水,自由地旅行探險,身邊有愛的人。真正可以做到天空海闊了。
何以第一次見到原石、瑪料,驚嘆于一塊塊相貌無奇的石頭,經(jīng)過切割分離,露出滿是沁色的內(nèi)胎。一段蒼暗的木根經(jīng)過打磨,紋理如血脈牽動,躍躍欲噴。件件飾物,施過塑膜定型,焊接拋光等手段后,脫胎換骨,使以真顏面世,才陡然驚覺這種美的前身竟然是個丑樣子。再看各色紅綠寶石,珍珠玳瑁,何以眼睛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對比小門簾的寒酸,滿屋子的寶貝,她感嘆道:“楊師傅,你真有錢。”楊師傅不加思索,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道:“我做這行,不是為了錢,是愛好?!彼炙嚦杏谧?zhèn)鳎妓嚵说?,卻不是每個人來活都接。更別說,像現(xiàn)在,放白晚晚和何以來后進內(nèi)堂。何以是沾白晚晚的光了。白晚晚和楊師傅言談相合,大概在思路上持相同的調(diào)子,可以歸納到對手藝和藝術(shù)文化的見解走一個路數(shù)的那一類。比如說,用什么料,突顯什么風(fēng)格,增與去繁枝末節(jié),兩人能想到一個點子上去,或者一人點化,一人點醒,腦洞大開,幡然領(lǐng)悟,這種驚喜是別人給不了的。
楊師傅是三年不開張,開張管三年。他舍得放好料,做工精細觀致,價錢自然收得相對貴些。他的報價一概是整數(shù),伸個手指,如果你要殺價,他立馬撂臉,不給人做。也不喜歡別人在面前多說廢話,像何以剛才的話算是犯大忌,不是礙于白晚晚的面子,早讓趕出門了。
白晚晚給楊師傅一些手稿,他做的是古式工藝,白晚晚設(shè)計的是現(xiàn)代流行款。古風(fēng)和現(xiàn)代風(fēng)的揉合,正是兩人尋求突破的瓶頸。好在楊師傅雖年近六旬,為人古怪,思想?yún)s外放,并不是一味的因循守舊,白晚晚給了他很多提點,他施用在工藝上,可謂收獲頗多。
白晚晚拿到東西,盯著貨架上的擺件,笑道:“楊老怪,你又得了不少好東西。”楊師傅說道:“哪是新得的,換了一批。這些東西整天不見日月,放久了也要出來沾染沾染人氣兒。你要喜歡看,以后可以常進來?!卑淄硗碇浪屏讼壤仓婪彩撬频闷鸬娜?,不能跟他客套,說道:“我一定不會客氣的,我先告辭了?!睏顜煾低蝗荒贸鰞芍还派畔愕男》胶?,說道:“等等。”小方盒一大一小,大的塞給白晚晚,小的遞到何以手上。打開盒子,里面竟是一粒白灼灼粉淀淀的珠子,大盒子大珠子,小盒子小珠子,一看就是好物件。不等白晚晚開口拒絕,楊師傅先說道:“我沒兒沒女,手里的東西等我死后全捐給國家。這兩件東西不用付錢,我送的,不要推辭,情份用錢換不了算?!庇謱我哉f道:“你是仆,她是主,你的貨頭差一點點意思,但也是好東西,不要嫌棄?!焙我允峙鯇氊?,哪里識得貨,只知居然有份收好東西,高興還來不及,忙說道:“我可高興了,哪里會嫌棄?!甭曇魫偠鷦勇?,透著青春的活力,極是討喜。楊師傅果真稱得上“楊老怪”的外號,做事總是出人意表。他看見白晚晚受之有愧的模樣,刻板的臉上破天荒露出笑容,說道:“下次來,記得給我?guī)善亢镁?,我不大出門?!卑淄硗碚f道:“記下了,好酒好菜?!敝缓脮呵沂障聳|西,情知這東西的份量,無論從情份上來說,還是市場定價,情份比之于價格,更為厚重。
別過楊老怪,去大屏山。左邊是海灣,右邊是山巒。景色宜人,風(fēng)和日麗。像這種南方的天氣,冬季最是柔媚,戶外的風(fēng)極盡溫柔,花與草比之春日,艾艾之勢有增無減。蝶舞蜂鳴,鳥聲啾啾,曲徑幽遠,踏歌而行,如浮云端,讓人神清氣爽,大有脫離被鋼筋水泥包圍的城市牢籠之感。
楊蓓蓓先看見白晚晚,遠遠地?fù)]動手臂,搭在脖間蘇繡式圍脖下端一結(jié)結(jié)流蘇,隨風(fēng)飄動,如云似水,像一只蝴蝶五彩斑斕,振翅欲飛。楊蓓蓓長得極為甜美,短處在于個頭太矮,不足一米六,勝在嬌小,說話糯音難消,聽著悅耳酥軟,一句話被她說得似能掐出二兩水,且無造作之情。喜歡她的人光聽這拍聲音就先頭喜歡上她了。想是質(zhì)麗天與,一雙手潔白柔軟,和面粉打交道打久了,潔從中來,潔從中去,予取予求,相映生輝,自有一股麗質(zhì)。
白晚晚和何以緊走慢走,到了楊蓓蓓身邊。楊蓓蓓歡喜得牽起白晚晚的雙手,和她轉(zhuǎn)了個圈,說道:“你可越來越美了,要是我是個男人,我非得和你制造點誹聞出來不可。得不到你,也得在你身上蓄點我的味?!卑淄硗砉雌鹚膰?,拉好,平嶄嶄地放下,蘇繡的風(fēng)韻展露無遺。她說道:“你夸我嗎?再接著夸,我喜歡聽?!睏钶磔硇Φ溃骸拔也豢?,該你夸夸我了?!焙我栽缫研Φ脹]邊了,嘴里有話,卻不敢說出來。白晚晚笑道:“下世做人,我做男人,你做我的女人,光聽你一把勾魂的聲音,我就能止步天下,樂不思蜀了?!睏钶磔碚f道:“吹牛皮不打腹稿,你膽子大了,連余味也不要了?”白晚晚揚眉尬笑,說道:“嘿嘿,把這碴給忘了?!?p> 楊蓓蓓彎腰下身,起身時手里多出一個編織小筐。何以忙搶過來拎在手中。旋開鈕扣,見里面一塊方巾桌布下,安安靜靜躺著一只只精美的糕點,再看一眼,每一只似要飛出來一樣。何以慌忙蓋上蓋子,味蕾大動,禁不住垂涎三尺。
爬上石階,再上了一個陡坡,三人早已香汗?jié)i漣。轉(zhuǎn)彎處,正處腰半,山勢有如兩架屏風(fēng)倚勢,舒展懷抱,各種景色一一打開。再望山下,眾生皆小。來到一平地中,有一排石磯子,安有樹墩形的木凳子。兩邊落有一對榕樹,氣根千絲萬條垂瀉,陽光從層層樹葉間漏下,影影綽綽,一陣風(fēng)來,地上的影子斜斜密密,時淺時深。將手掌伸過去,接承陽光,波影閃動,或明或暗,肉色更加透亮。正是:香風(fēng)隨美人,冬日春深深。人隨景動,景合人意,兩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