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幾天,白晚晚感覺身體愈發(fā)慵懶,莫名地?zé)┰辏龠t遲不來。晚上吃過飯,偷偷到衛(wèi)生間拿驗孕棒測試,果然怕什么來什么,赫然兩道杠。她向余味招招手,獨自走進臥室,余味隨后跟來。
白晚晚拿著驗孕棒晃動,說道:“被你烏鴉嘴說中了,中獎了?!庇辔督舆^驗孕棒察看,說道:“這個靶子打得太準了,我預(yù)約個號,明天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卑淄硗頋M面愁容,憂心忡忡地說道:“怎么辦啊,我這么大年紀,拼不起二胎了,可是這又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庇辔杜跗鹚p手,說道:“一切等檢查結(jié)果出來再說,好不好?”白晚晚說道:“我可真生不動了,也不想生了,你是怎么想的?我們可說好了。”余味說道:“我尊重你的意見。”白晚晚說道:“我要聽你的真實意見,不是照顧我?!庇辔墩f道:“有一個余小味就足夠了,添個弟弟或妹妹不是分走了一半的愛?!卑淄硗碚f道:“你真這么想?”余味說道:“真的。”白晚晚說道:“那等檢查完了才告訴爸媽好嗎?”余味說道:“聽你的,你不要壓力那么大,深呼一口氣?!卑淄硗硪姥远校€是心煩意亂,余味抱著她百般安慰,著實勸解了一番。
第二天,下午去醫(yī)院一檢查,醫(yī)生比照血HCG值,告訴說確定懷孕了,又說看白晚晚的表情,是不是不打算要這個孩子了?白晚晚說道:“是不太想要了。”醫(yī)生說:“你年齡在四十歲以下,生是沒問題,胎兒各項指標(biāo)都正常,要想好?!卑淄硗砜纯瓷磉叺挠辔?,說道:“我回去再想想吧?!庇辔栋醋∷秳拥募绨?,說道:“對?;厝ピ傧胂??!?p> 到了家,兩人擬定讓余味和顧四姑、余凡是先報告懷孕的事,沒說要不要孩子的事。余凡是察言觀色,基本摸清情況,坐著沒有吱聲。顧四姑抱著余小味,牽著他的小手擊掌,喜不自勝地說道:“寶貝,你有伴了?!庇喾彩堑戎笤挘且陨扉L了頸脖。白晚晚咳嗽兩聲,清清嗓子,說道:“媽,爸,這個小孩不在計劃之中來的,可能不會要,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余味如實說道:“孩子來之前,我煙酒不忌,晚晚營養(yǎng)方面也沒特別加強,小孩生出來,萬一有什么問題,我們就是罪人了?!鳖櫵墓眉绷耍f道:“我生你的時候,你爸抽煙喝酒,哪樣落下來,生下來不是健健康康的?!庇辔逗桶淄硗淼哪抗馔瑫r掃向了余凡是,見他這回竟然沉住氣,一言不發(fā),一時間不知他抱什么意見,心愈發(fā)沉重起來。余凡是拉了一把顧四姑,說道:“我尊重兒子和兒媳婦的意見。年輕人的事年輕人決定,我們就不要從中攔截一把。你有些想法已經(jīng)過時了。當(dāng)然,我知道,你想給余小味添一個妹妹或者弟弟,熱鬧一點,想法沒錯。但是,你換個角度想一下,把所有的愛集中,給余小味一個人身上,也不壞啊,難道寂寞到你了?你膝下不也是兒孫滿堂?”余味和白晚晚聽見他這么說,大有如負釋重之感,至少過了他這一關(guān)。
顧四姑說道:“道理不錯,我不是想著身子骨硬朗,能幫著帶,不影響晚晚和余味的事業(yè)。”余凡是提高調(diào)門,說道:“說了一堆話,還是白說,你還沒弄懂。不要老是你以為,你想著怎么樣就怎么樣,要是孩子你也幫著生,那我就不管了。”顧四姑見他哈哈大笑的模樣,陡然來了氣,一手環(huán)著余小味,一手順便揪起余凡是的耳朵,說道:“你再敢滿嘴亂嚼,我不撕了你嘴?!庇喾彩恰鞍ミ线稀钡貋y叫,嘴上不松勁,麻麻地說道:“親愛的老婆大人,我耳朵要掉了下來了,我知道錯了。”顧四姑著惱的臉色瞬間崩了原本的表情,轉(zhuǎn)而“噗”地一聲笑出來,說道:“掉下來才好,換只狗耳朵裝上去,整天非人似狗的狗東西,討人嫌?!庇喾彩遣唤獾卣f道:“討人厭的是我的耳朵,不是我的嘴嗎?”顧四姑說道:“你那狗嘴吐不出象牙,所以,不用換了?!庇喾彩菂s興高采烈地說道:“好了,兒子,兒媳婦,不用擔(dān)心了,全票通過?!鳖櫵墓米旖莿恿藙?,想說什么,終是沒說出口。
余凡是轉(zhuǎn)手抱過余小味,說道:“老婆子,一家人都回來了,發(fā)什么愣,做飯去。”顧四姑先進廚房,白晚晚跟著也進去。從后面一下子抱住顧四姑,撒嬌乞憐的表情,讓顧四姑立馬軟下心腸。白晚晚說道:“媽媽,我很愛你,謝謝你?!鳖櫵墓谜f道:“我也一樣,你是我兒媳婦,也是我女兒?!卑淄硗碚f道:“我怕惹你不高興,那我罪過大了去?!鳖櫵墓谜f道:“怎么會呢?雖然我想法古板,但我沒有要逼你們做什么的意思。只要你們高興,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比什么不強?!卑淄硗砩陨园残?,但又隱隱覺得她還是想要這個孩子的,余凡是話說得輕松,可能他心里何嘗不是抱著同樣的念想?真不想忤逆他們,卻又無法放棄秉執(zhí),矛盾極了。這個時候,偏碰到這個問題,讓人進退失據(jù)。
白晚晚打算和顧四姑一起收拾晚飯,被顧四姑請出門外,說道:“你安心歇著?!逼鋵嵃淄硗碇粫虼蛳率?,炒菜煲湯一概不會。她笑道:“媽媽,你對我真好。都說我福氣好,誰也不知道我是攤上一個好媽媽?!鳖櫵墓寐牭妹奸_眼笑,說道:“你娘家的媽媽也是好媽媽?!卑淄硗碚f道:“兩個都是好媽媽。一個跟著過二十多年,一個跟著要過后半輩子?!鳖櫵墓谜f道:“你要不嫌棄老太婆,那我活久點?!卑淄硗碚f道:“媽媽長命百歲?!?p> 余味正在拿血壓計,準備給余凡是量血壓。余凡是端端正正地坐著,說道:“你媽好擺平吧?”白晚晚說道:“媽媽那是愛我?!庇喾彩钦f道:“我太了解她了,你放心,她可能這兩天想不通,過兩天就好了?!庇辔秶搰诘溃骸鞍郑阆葎e亂動,等會量不準了?!庇喾彩钦f道:“不用量了,我感覺得到,這兩天血壓很平穩(wěn)。”果然,量下來,比正常數(shù)值高出一點,問題不大。余凡是說道:“晚上想喝點酒,不會又用量杯量吧?”余味說道:“你猜對了?!背燥埖臅r候,余凡是盯著酒瓶目不轉(zhuǎn)睛,余味堅持倒到每次限額的位置,余凡是抬著瓶底,堅持要升一碼。最后,余味稍稍讓了一步,倒了約三兩酒,把余凡是高興壞了。余凡是護著酒杯,輕輕嘬了一口酒,說道:“小口喝,但凡一大口下去,沒回過味,沒了?!鳖櫵墓谜f道:“酒就是你的命?!蹦盟稽c轍也沒有。余凡是喝完酒,兩只眼睛瞪得老大,盯酒瓶里的酒出神,酒水清徹透明,散發(fā)著幽香,說不出的誘人。顧四姑二話不說拎起酒瓶,放到廚房下面的儲物柜里,柜子上特意加了一把大鎖,兩把鑰匙全攥在她手里,任余凡是軟磨硬泡,賴勁十足,只能望洋興嘆,無可奈何。
吃過飯,白晚晚打電話給母親宋曉梅,提到了懷孕不要孩子的事。宋曉梅覺得十分可惜之余,選擇支持女兒的決擇。問有沒有征求婆家的意見,白晚晚一一說了。宋曉梅說小產(chǎn)比生一胎還傷原氣,一定要養(yǎng)好身子,囑咐了幾個需要注意的方面,白晚晚一一記下了,并說道,我婆婆懂得比你還多,你放心,怠慢不了你女兒。
掛了電話,宋曉梅向白天成轉(zhuǎn)述了這件事,言談中,她不覺有愧疚之意。以前她非常不看好余白兩家的這樁婚事,說白了,嫌余味沒什么文化,談不上事業(yè),就是個工地包工頭。因此,搞得余家特別惱火,兩家關(guān)系如何可想而知了。到了兩家人見面定日子,余凡是更是出言不遜,片字不讓,讓宋曉梅大光其火。白家認為余家兒子配不上自家女兒,余家認為白家女兒看上自家兒子,那是眼光毒辣,撿到大便宜。飯眼看是吃不上了,變成余凡是和宋曉梅斗嘴的戰(zhàn)場,誰也不服誰,任誰拉勸也不好使。過后,余凡是對白晚晚說道:我家從上到下喜歡你喜歡得什么似的,但是為了干仗,說了一些不利于你的話,那是假話,你可不要當(dāng)真了聽。白晚晚從讀高中起,動不動往余家跑,一家人熟悉得不得了,說道:只要說得不太難聽就行,你幫我打擊一下我媽的囂張氣焰,我挺你。那時候,她就開始助攻余家了。
就這樣,停了半年,再去商定婚期,會了面,兩家各自約束,哪料,飯吃了一半,余凡是又和宋曉梅扛上了,鬧得不歡而散。白晚晚這回學(xué)乖了,從家里偷了戶口本,和余味直接登記結(jié)婚?;丶覍⒔Y(jié)婚證“啪”地拍在宋曉梅面前,惹得她又是打白晚晚,又是打白天成,說他慫恿的,該管不管。白光旁邊說了一句:媽,你還當(dāng)老師的呢,你也真笨,我姐這輩子非余味那家伙不嫁,猛虎下山,你攔得住嗎?宋曉梅忙攆著去打白光,說他正事幫不上忙,陰陽怪氣,隔岸觀火一個算兩個。
白光就問宋曉梅,說道:“你為人師表,低調(diào)嫌和,怎么一到自己嫁女兒,就變成了角斗士,連有辱斯文也不知道了呢?”白光平日里被宋曉梅寵慣了,本來說話就沒遮沒攔,這下說得她百口莫辯,如平白被點了穴道一般,等解穴后反應(yīng)過來,“啪”地給了他一個耳光,說道:“那是你姐,知不知道?我要為她終身幸福負責(zé)?!卑坠鈴膩頉]有挨過這么重的耳巴子,摸著發(fā)燒的臉,沒返過神來,不敢造次,小聲說道:“人家余味差哪里了,你就是看不上。兩人結(jié)婚證都扯了,我看你能厲害到哪里去?我不管了。”宋曉梅說道:“你趕緊滾,你懂什么?眼看著你姐往火坑里跳,我不拉一把,誰拉。與其將來痛苦,不如現(xiàn)如今斬斷?!逼鋵?,她心里有數(shù):說到斬斷,肯定是斬不斷了。偏不能接受現(xiàn)實,索性把火一股腦兒發(fā)到打她兒子的一巴掌里去了。
婚禮當(dāng)天,眼見木已成舟,已是定局,親家間舉杯喝酒,宋曉梅還不作饒勢,與余凡是拉扯開來。別看宋曉梅是老師,受過正規(guī)教育,余凡是泥腿子一個,可論起說家長里短的俚語,她真不是個個。宋曉梅心里原本有氣,大受了奚落,又不能在女兒的婚禮上奪路而去,好在顧四姑左右逢源,維持著場面。余凡是心想:你女兒都嫁過來了,我再不讓著白家,可太不是味道了,所以多喝酒少說話,再去招待賓客,兩人錯開,使得宋曉梅保持了一點顏面??腿俗吆螅O聝杉?,余凡是更是端著酒杯和白家碰杯,收起嬉皮臉,一個勁地拐著彎地賠不是,宋曉梅氣勢矮了一截,臉色不好看,卻不好再鬧了。
白天成舊事重提,使得宋曉梅有些掛不住臉。白光過來,摸著臉,說道:“為這個,我有生以來,還挨了一巴掌,現(xiàn)在,你不說余味學(xué)歷低,沒事業(yè)心,配不上你女兒了?!彼螘悦沸Φ溃骸耙贿吶ィ 爆F(xiàn)在,再看女兒,和余家一家生活得甜甜蜜蜜,余味一心對晚晚,又是一表人才,功也成名也就,還生了一個既可愛又漂亮的余小味,還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晚晚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為母的心,可見一斑,盡管自己做了丑陋的事,讓別人說去,又怕什么呢!
白天成笑道:“當(dāng)時,你還說不踏進余家一步,不和余凡是說一句話,說人家什么狗腿子在泥地里打滾,提不起胯,又說什么狗肉上不得席,現(xiàn)在呢,發(fā)現(xiàn)那個人也是很不錯的吧?這就叫用自己的認知打敗自己的哲學(xué),然后,用辯知得到一個錯誤性的原判觀念,用一個詞總結(jié),就是你'唯心'主義了?!彼螘悦氛f道:“我承認我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我是你夫人,你不能總這么說我吧?”白天成朗聲笑道:“那是?!卑坠庹f道:“多么嚴肅的一對老同志,臨末了臨老了,還學(xué)會打情罵俏了?!卑滋斐勺晕移饰龅溃骸耙郧拔液湍銒尰畹锰珖乐斄耍砩戏帕撕芏鄸|西,都不愿放下,實在是包裹得太緊。再看余凡是,那活得叫一個輕松自在,關(guān)鍵人家人性的東西一點沒拉下。他看似稀稀拉拉,處久了,你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優(yōu)點都被他的一張嘴給掩蓋了,他值得我學(xué)習(xí)的東西,太多了。”白光說道:“我可沒工夫聽你自責(zé)了,我去睡覺了,明天還要陪女朋友練拳?!?p> 宋曉梅指著進房間的白光,說道:“你說他這脾性像誰?”白天成說道:“晚晚像我,他像你?!彼螘悦窢庌q道:“不像我,像你?!卑滋斐烧f道:“你是嫌你兒子不好???自己兒子自己都不敢認領(lǐng)了?”宋曉梅啞然失笑,說道:“好吧,像你也像我?!卑滋斐烧f道:“白光那脾氣,一毛就炸,你說像誰?”宋曉梅舉起手要打人,頓了一下,放下手笑了笑,說道:“你還說?!卑滋斐烧f道:“不說就是了?!毕胍幌?,不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