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風(fēng)徐日暖,白晚晚帶余小味去公園玩耍。白天成和宋曉梅想念小外孫,相約一起過來。白晚晚到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到了。宋曉梅和白天成兩人十分疼愛余小味,眼見他長高了,心里更是喜歡。宋曉梅才抱了一會兒,被白天成搶過去抱著。白晚晚笑道:“爸爸,你放他下來走,他有些重量了,我都抱不動了?!庇嘈∥对趹牙锱砼と?,早想下來跑動,被白天成親來親去,胡渣扎到臉,更是吵著要下來。待雙腳一落地,他便跑到顧四姑和余凡是的中間,牽著奶奶的手,要走到眾人前頭去。對岸的沙洲之上,種著齊人高的灌木叢林,枝上棲有白鷺,淺灘上停著一兩只,要么歪著頭梳理羽毛,要么蹲守在水邊,長喙扎下去,夾起一條細(xì)長的魚兒,在陽光作用下,反射晶亮亮的白光。
余小味記憶中何曾見過這種情景,歡呼雀躍,興奮得跑來跑去,指著白鷺引眾人來看??戳艘粫?,護(hù)欄外的水面浮游一層小魚,數(shù)目眾多,在聚集的地方形成一圈波紋。這里引的是海水,浮在上層和靠岸的多是些羅非、白條之類名不見經(jīng)傳的魚,蝦蟹豐富,吸引很多人前來垂釣,以夜釣者居多。余小味撕扯面包屑,投喂了一會兒魚,適逢前面有人起桿,收了一只螃蟹,他攆過去湊熱鬧。白晚晚在后面一路跟攆,還是他先到達(dá)。
那釣魚的老伯見余小味生得極為可愛,守著魚箱邊看來看去,滿是新奇的樣子,找了一只袋子,灌了一些水,將螃蟹放進(jìn)去,送給了他,說道:“小朋友,你先讓媽媽拎著,等回家,再給螃蟹找一個房子養(yǎng)起來,好不好?”余小味童音甜軟,一個勁地說:“好,謝謝爺爺?!卑淄硗斫又~袋,跟著連聲道謝。余小味見護(hù)欄上架著幾桿魚桿,趁白晚晚說話的時機,小手握著桿把欲往上抬起,他哪里又抬得穩(wěn),釣桿便順著架桿滑下去,落到水里。閘口下游稍遠(yuǎn)處,湍流雖緩,遠(yuǎn)比平潭秋水急,那桿順?biāo)髌?。那老伯笑嘻嘻地說道:“你這個年齡還不會擺弄這個?!卑淄硗硪r他手桿錢,被他拒絕。白晚晚拉著余小味的手,說道:“謝謝爺爺,我們走吧,不能在這兒搗亂了?!庇嘈∥痘仡^揮手道:“老爺爺,再見?!蹦抢喜踊ò?,微笑揮手。余凡是說道:“爺爺就是爺爺,為什么加個'老'字呢?”余小味指指自己的下巴,說道:“這里都白了?!鳖櫵墓谜f道:“你騙他不到,他意思是說,胡子白了,就是老爺爺了?!庇嘈∥恫辉倮砼匀?,自顧自地朝前走,一會兒拈花弄草,一會兒追逐一只蝴蝶,一會兒蹲下來用細(xì)枝撥弄螞蟻,一會兒拿一只小石子丟到水里,試試濺起多大的水花。沒一刻安安靜靜,更別說要他在石椅上稍坐片刻納涼。幾個人坐下來,宋曉梅一路小跑跟在后頭,生怕他摔跤,或者被樹枝之類的刮到。
休息片刻,上了閘口渡頭,立起一爿爿木柵長廊,上面張貼白鷺的攝影作品。木板上置有一排排的觀察孔,以作攝影或者肉眼觀察白鷺棲息、生活之用。上面是一排木棉樹,刺泡滿身并不礙著它挺拔生長。在這座花園城市,各種南國的溫情花木,熠熠姿容,競相爭妍,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它實在算不得好看,甚至有些突兀,然而,它還是將身軀伸向天空,敞開懷抱,并不驕縱,更不會憐憐自憫,自由自愛生長。行過十幾級臺階,上得天橋,始得出湖,在天橋的盡頭,走幾步,就是公園入口所在。方才白晚晚來時停車,從公園直接下到渡口,繞湖而行?,F(xiàn)在,重新回到來路進(jìn)入公園。依北而行,轉(zhuǎn)而向東,是一個偌大的兒童游樂園,過山車、海盜船、腳蹬船、繩索網(wǎng)攀爬等設(shè)施應(yīng)有盡有。右首處,幾個人工山丘拔地而起,是小孩滑草的理想之地,大人們要是興起,脫掉鞋襪,登到最高,徐風(fēng)幽幽,草甸清香,由近及遠(yuǎn),高樓盡為目之所極之處。下得山丘,腳下是連片的池塘,中間鋪有縱橫交錯的麻石路,塘中荷葉成堆不成片,志趣高雅,格局清奇,不顯繁雜之亂,更不露空洞之色。池水清澈見底,魚兒游來游去,擺尾時,帶動一片泥淖。小塘中間留有溝渠,涓涓細(xì)流向下,回響在耳畔的聲音,如鋼琴鍵起落,似遠(yuǎn)即近,似近即遠(yuǎn)。若是夜晚來到此處,又是一個好天氣,噴泉和彩燈相映成趣,繽紛炫酷之色,水注飛龍在天,會更有看頭了。
再折回頭,從中間撿一小徑,往前走四五百米,椰林婆娑,微風(fēng)帶腥,迎面便是蔚藍(lán)大海。浩浩蕩蕩,濤濤之水,一望無垠,雖為堤壩所阻,滄滄之聲,瀾瀾之勢不弱。游艇、花船和集裝箱船舶從跨海大橋下駛來,光聽一聲汽笛聲,頓覺天高地遠(yuǎn)、胸懷廣闊,生出一種出海弄潮,搏浪擊沙的情懷。海上三兩個小島,林木蔥翠,海鳥出沒,白色燈塔遙遙指引,海天一色,氣勢磅礴,大有吞萬千之象,納百川之容。人立于前,當(dāng)真緲小,過得幾十年,滄海依舊,現(xiàn)且看海的尚剩幾人許?俗世流言,小小挫折,無憂之惱,不值一提。
再沿堤壩直行,是一個小碼頭。長石階為海水、綠藻、螺殼所蝕,滄桑面目,斑駁泛青。越往下越濕滑。兩根柱子從海水里伸起,托接著轉(zhuǎn)盤形狀的廊坊,格局不大,布局齊全。從這里下去,坐上接駁船,一下一上,很有出海獵奇的儀式感。幾根粗鐵索,拉向兩邊,中間掛著一個滿是銹跡的錨定。一條漁政船棲于港灣,隨浪擺動,遠(yuǎn)處小漁船如一個個黑點,漁民在收網(wǎng)返程,銀光之下,黑點漸漸變大。傍晚時分,夕下落陽,將碧波層層暈染,人間仿似重置了天地,不過是今時輪換了昨年,卻還是昨日之景象,勝景處處。
白晚晚搭雙手罩著眼睛,余輝下,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個人快步走來。她兩步并作一步疾走迎上去,抓住那人的手,那人反握著她,眼神里盡是溺愛之情,語氣溫柔,說道:“我們走一走,好久沒一起走一走了?!卑淄硗戆胍性谒砩?,說道:“誰叫余總是大忙人呢?總是不肯抽點功夫陪自己老婆家人?!庇辔短羝鹚念^發(fā),在光線作用下,顏色由淺入深,去聞她發(fā)香,說道:“聽語氣有意見了?”白晚晚裝作委屈的樣子,吃吃笑著說道:“我哪敢有意見?只求你多想著我一點,不打我罵我,也就知足了?!庇辔度ッ~頭,又摸摸自己額頭,說道:“不燒啊,怎么開始說胡話了?!卑淄硗硪话淹崎_她,繼而拉回來挽住他胳膊,笑道:“你學(xué)壞了,你才燒呢?!眱扇舜虼螋[鬧,邊欣賞海邊的風(fēng)景。正是撒得意之歡,必予得意之人,身邊有愛的人,怎有空余去寂寞。
兩人不覺繞行了數(shù)里,余味還未見家人,未來得及和岳父岳母打招呼,便往回走。一路說說笑笑,步子套到語速里,走得極快,等感到呼吸急促的時候,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兩人找了地方坐下來,微風(fēng)撫面,好不愜意。余味將頭枕在白晚晚的大腿上,天空湛藍(lán),朵朵白云飄動,這樣的好天氣格外能給人一個好的心情。
白晚晚幾日左思右想的都是楊不同拉攏、鄭則明誠意邀請的事情,每每舉棋不定,不免心浮氣躁,她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誓有不解決此事大有不便之意。兩人躲在草地上,白晚晚用指彎輕輕拂過余味的臉,說道:“'小藏獒',和你商量個事唄?!庇辔侗犻_眼睛,說道:“'白骨精',你說啊?!卑淄硗碚f道:“我想自己開個設(shè)計公司,不管老楊還是老鄭,我哪里都不去。姐妹兒自己扛桿大旗,行不行?”此話一出,她頓感輕松無比。這樣不用在楊不同和鄭則明中間做個選擇,兩人都不得罪。主要是入行這么多年,更想解扣更多的捆綁,擺脫更多的束縛,獲得更多的自由性。白晚晚認(rèn)為,太商業(yè)化的東西容易違背了她的本真,往往發(fā)展成為一種惡意的遷就,是追求藝術(shù)高點的一種掣肘。
余味本是半瞇著眼睛,聽她這么說,睜開眼睛,說道:“你這個考慮可以說是相當(dāng)成熟,我早贊成你這么做,只不過等你親口下這個結(jié)論。一來你不缺運作資本和廣泛人脈,二來對你個人藝術(shù)成就有百利無一害,你的成就絕不局限于此。”白晚晚笑道:“你是說我還有上升的空間?”余味說道:“當(dāng)然了。我老婆的才華我還不知道嗎?錢我來出,地點我來選,你給公司想個響亮點又不俗氣的名字就行?!卑淄硗碚f道:“錢倒不用你出,這些年,我有些錢,你不要小看我?!庇辔墩f道:“那都好說,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和楊不同攤牌?”白晚晚咬牙道:“最近吧,畢竟在新鼎盛呆了這么多年,有一定感情了。”余味說道:“楊不同臨老臨老倒糊涂了,可惜了?!卑淄硗砜粗辔兜哪?,越看越喜歡,越看越移不開眼睛,說道:“你們男人不是有一句話,叫'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余味說道:“那好像形容的是大英雄,大美人。”白晚晚揶揄道:“葉千紅,大美人,余味,大英雄。”余味反仰過身子,去呵她癢癢窩,說道:“哼,你反將我一軍。”白晚晚舉手投降,笑得滿面桃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老公,你就饒我了,我看著葉千紅美得不像個樣子,還是妖嬈嫵媚型的,試問哪個男人抵擋得住這樣一團(tuán)火似的女人。估摸著她喜歡你,我這不是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嗎?”余味越發(fā)撓她膈肢窩,說道:“你還越說越有勁了,看我饒不饒你。”撓了片刻,雙手赫然停住,想到和葉千紅曾有過肌膚之親,白晚晚當(dāng)面開這種玩笑,雖無心為之,卻刺到他的心膜。形容不出是什么嗞味,總之,無顏面對白晚晚的揪心之痛轉(zhuǎn)遍全身,再沒有坦蕩蕩的底氣站在她面前,像一點錯也犯一樣。白晚晚以為兩人糾纏中不小心劃到余味的臉或者眼睛,慌忙察看,并沒發(fā)現(xiàn)余味的異樣。
余味整理齊整衣服,右手一伸,一個伸手一接,拉起白晚晚。余味說道:“我們走吧,和大部隊匯合。再不去,不像樣了。”白晚晚眼波如水,眉黛含春,面含紅暈,朱唇輕啟,只說了一個字,道:“好,夫君說怎么辦就怎么辦,賤妾遵從。”
兩人從停車場拿了吊床、食物、水果盒、墊布等物件,尋明方向,很快見到余家人、白家人。大人小孩在一處,總有說不完的話題。白晚晚擺好吃食,抓住余小味,給他擦了汗,招呼大家吃東西,喂余小味吃甜瓜。余味找到相鄰的四棵樹,間距合適,拉起兩條吊床。
這邊進(jìn)食得差不多,余白二人帶余小味去廣場放風(fēng)箏。放了半天,風(fēng)箏幾次都掉落下來。白晚晚取笑他,說道:“這么大個老總,簡單的事不會做了?!卑淄硗硎峙e著風(fēng)箏跑起來,邊放線邊輕拉,那風(fēng)箏乘著風(fēng),漸漸起高、飛遠(yuǎn),翅膀在白云下抖動,天空不時有飛機飛過,留下一溜一溜的白線。白晚晚下身一條九分收腳牛仔褲,搭著一雙白面球鞋,長發(fā)后面結(jié)一發(fā)束,歸攏于中間,不時跳躍。余味看著她放風(fēng)箏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作這般打扮,也是這個樣子。也許真正愛一個人,她在你心里,從沒變過,就算有變動的地方,你也分不清她到底變在哪里?你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里的分秒,都深愛著她,愛始終如一,她,也始終如一,一如她始終在你每天二十四小時的分秒里,呼吸里。
白晚晚將轉(zhuǎn)輪交到余小味手里,一手微撐著線,教余味掌控放線收線的技巧,不時回望余味,笑容里寫滿了纏纏綿綿的愛意。她心里在想:余味啊,我實在找不出言語表達(dá)我有多么愛你,有你,真好!人間一路,結(jié)伴而行,再了無遺憾了。
因為愛,因為你;我才降生于世,然后,等風(fēng),等雨,等雪,等星星,等月亮,等銀河系,這樣過了十年,抑或二十年,我只是等一個時間,在某個地點遇見你,將自己交給你。因為心中有愛,因為心中有你;我不再孤單,一個人熬過寂寞長夜。一切皆如所愿,皆如所想,大概世上所有的繁華盛景都有起因,所以,我的幸運并不是自己掙來的,全拜你賜教,所有的溫暖,所有的美好皆因此而起。漫長黑夜過去,陽光撒向大地,你向我奔赴而來,我向你奔赴而去,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