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問罪
何以解寂寞?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見到血光,有人被殺,樓中酒客紛紛嚇得沖下樓梯去。
頓時樓中一空,只剩下四桌還有人。
一桌是個喝酒的和尚,還有一桌是方才拍手稱快的小姑娘以及那個老者,再有一桌就是個中年道人和遲百誠。
至于最后一桌坐著的自然是令狐沖與儀琳。
紀(jì)云軒心知肚明幾人的身份,和尚名為不戒,那老者和小姑娘,是日月神教右使曲洋與她孫女曲非煙,中年道人是泰山派天松道人。
小小的酒樓就聚齊了,老人,小孩,和尚,道士。
這四者為江湖中最不可惹的人。
紀(jì)云軒心道:“幸好此界是笑傲江湖,不然他心里發(fā)怵。”
而被紀(jì)云軒定義為最不好惹的四人。
其實心中均想:“果然是沒有起錯的名號,只有叫錯名號的人!此人只是華山派最小的弟子,劍法竟是如此通神。
連縱橫江湖多年的田伯光也逃不過被殺,此人不好惹!”
遲百誠自知武功不敵還強行出頭要殺田伯光,可見他是個急公好義的之人。
他說道:“紀(jì)師弟,再次感謝你救命之恩,以后有任何事,皆可來泰山找我,絕不推辭?!?p> 紀(jì)云軒笑道:“遲師兄,咱們五岳劍派同氣連枝,大家互幫互助這是應(yīng)有之事,不值得掛欠!”
至于小姑娘曲非煙笑吟吟的,眼睛一直瞧著這個長的俊朗的華山弟子。
只是比她大不了幾歲,武功劍法竟如此之高,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欽佩。
儀琳見著田伯光身死,即便田伯光是個淫賊還捉了她,要不是有令狐沖相救,這會只怕已經(jīng)被毀了清譽,甚么都晚了。
但不得不說她天性善良,這會竟然嘴里喃喃念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保佑華山派的紀(jì)師弟,他是因弟子才犯了殺戒,所有罪孽弟子替他承擔(dān),南無阿彌陀佛……”
令狐沖與紀(jì)云軒同為華山弟子,一門師兄弟。
自是知道紀(jì)云軒拜入門下以來,皆刻苦練功,竟不曾想這位小師弟劍法武功竟已經(jīng)如此厲害!
他心中發(fā)怔,又是沮喪,只因他從小拜入門下,自忖天資聰明,武功是華山門下弟子中最出眾者。
雖說岳不群教導(dǎo)弟子甚嚴(yán),令狐沖面上不敢有絲毫自滿得意,但心中何曾沒有半點得意驕傲?
此前聽江湖同道稱小師弟為華山小劍神,他為紀(jì)云軒開心之余,也自詡劍法不弱于人!
今日得見紀(jì)云軒的劍法,殺得田伯光擋無可擋,只十余劍便把他給殺了,且還留有遺力。
又念及田伯光此人雖是淫賊,但也和他胃口是個磊落之人!
令狐沖為自己沮喪,為田伯光惋惜,為小師第欽佩!
種種心緒最后化了苦笑。
令狐沖也只好苦笑道:“小師弟,你瞞得我好苦!”
紀(jì)云軒笑了笑,坐在令狐沖對面,道:“我何時瞞你,大師兄可不要喝了酒,趁著酒勁憑空冤枉人!”
令狐沖道:“你武功竟然如此高強,也超出我許多,怎從不說,也從不在眾師兄面前展現(xiàn)?”
聽聞此話,樓中剩余幾人也留神聆聽,小尼姑儀琳睜開眼也停下念叨的經(jīng)文。
紀(jì)云軒淡淡一笑,道:“武功劍法高些有甚么了不起,大師兄就如你酒量很好,你會逢人便說自己酒量好么?”
眾人聞言皆笑,其中令狐沖苦笑著伸出手指了指紀(jì)云軒。
想說些甚么又一個字說不出來。
憋了半天,喉嚨里最后吐出兩個字:“喝酒!”
二人一頓好喝。
喝酒需要理由么?
有時需要,有時不需要。
令狐沖需要,他喝酒是為了解去心中苦悶,紀(jì)云軒也需要,他是為了解寂寞。
不知喝了多久。
酒樓里人已走光,酒已喝完。
令狐沖已經(jīng)神志不清,醉醺醺的趴在了桌子上,嘴里還喃喃念叨:“小……師弟……我……要贏……你!”
紀(jì)云軒微微笑道:“大師兄,喝醉了正好做個夢,夢里甚么都有?!?p> 令狐沖喝醉了接不了話,儀琳心思單純,問道:“紀(jì)師弟,甚么叫夢里都有?”
紀(jì)云軒笑道:“自然是夢里,大師兄才可以打敗我?!?p> 儀琳聞言忍不住發(fā)笑,秀麗的臉上暈紅一片。
令狐沖之前和田伯光周旋打斗,儀琳是親身所見,武功雖不及,處處落下風(fēng),但膽識氣魄皆不失為英雄好漢樣。
因此瞧著令狐沖這會好像個失意落魄的江湖流浪客,沒半點之前的瀟灑。
儀琳心想道:“令狐大哥為了救我,費盡辛苦,我自當(dāng)感激他,為他在菩薩面前祈禱保佑才是。
怎的我這會竟笑他呢?我這是犯了嗔戒,菩薩弟子知罪,罪過罪過?!?p> 令狐沖身上受了刀傷,儀琳拿出恒山派聞名江湖的療傷圣藥。
她說道:“這是天香斷續(xù)膠和白云熊膽丸,給令狐師兄外敷內(nèi)服,幾日便可痊愈?!?p> 紀(jì)云軒道:“多謝儀琳師姐。”
儀琳急忙道:“不提謝字,此番可幸虧得令狐師兄相救,自當(dāng)感激他。”
紀(jì)云軒點點頭,把令狐沖送到后院廂房,然后給他外敷天香斷續(xù)膠,又把白云熊膽丸給他服下,令狐沖自沉沉睡去。
忽然天空黑沉沉的,密布烏云,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紀(jì)云軒說道:“儀琳師姐,你這次被田伯光捉走,你師父和師姐妹定然十分著急找你,我便送你去與你師父匯合罷?!?p> 儀琳知道自己師父和師姐妹們這會定然在四處尋她,但他又念及令狐沖心中忽然生出不舍。
這樣的心思讓她驚慌苦惱,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問道:“紀(jì)師弟,你可知道我?guī)煾杆麄冊谀膬???p> 紀(jì)云軒道:“不要擔(dān)心我?guī)熜?,他這在回雁樓里養(yǎng)傷無大礙,你跟我來罷。”
于是二人便到回雁樓門口,拿了兩把油紙傘,走入街上的人群中。
轉(zhuǎn)了幾條街,又走了良久,紀(jì)云軒帶著儀琳來到僻靜的街上。
儀琳出聲問道:“紀(jì)師弟,咱們是去哪兒?”
紀(jì)云軒瞧了瞧天邊黑沉沉地,殊無停雨之象。
他心想:“此次我先來衡山,其余人比我后出發(fā),這會應(yīng)是已經(jīng)到了!”
便回道:“去我們?nèi)A山派此次約好在衡山城的見面之地?!?p> 儀琳疑惑道:“那怎么能找見我?guī)煾负蛶熃忝脗?。?p> 紀(jì)云軒笑了笑并不置答。
儀琳雖未得到答案,但心想應(yīng)是華山派門中有秘密渠道收到的消息,自是不方便說,也不在追問又自行趕路。
其時雨聲如酒豆一般越下越大。
華山眾弟子,已齊聚一間茶館之中。
見一副餛飩擔(dān)從雨中挑來,到得茶館屋檐下,歇下來躲雨。
陸大有叫道:“喂,給咱們煮九碗餛飩另加雞蛋?!?p> 那老人應(yīng)道:“是!是!”
揭開鍋蓋將餛飩拋入熱湯中,過不多時便煮好了五碗熱烘烘的端了上來。
陸大有很守規(guī)矩,第一碗先給二師兄勞德諾,第二碗給三師兄梁發(fā),以下依次奉給四師兄施戴子,五師兄高根明第。
五碗本該他自己吃的,他端起放在岳靈珊面前,說道:“小師妹你先吃?!?p> 岳靈珊平日里一直和他打鬧,叫他六猴兒,但見他端過餛飩卻站了起來,說道:“多謝師兄。”
幾人填了肚子,岳靈珊瞧著外面大雨連綿,頗有些無精打采,道:“不知小師弟如今在哪?大師兄說要喝酒在衡陽和咱們分開,也不知趕沒趕上?”
陸大有笑道:“咱們一路行來,你沒聽到多少人稱贊小師弟少年英雄為民除害么?他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小師弟又比我們先下山,肯定已經(jīng)到了衡山城里了,到時自然會見到。
說到這兒,陸大有笑了笑,又道:“咱們大師兄啊,只要有酒喝,那也是比甚么都好,小師妹你放心就是?!?p> 旁邊手拿算盤的高跟明和梁發(fā)等人也齊聲點頭,皆以為然。
岳靈珊轉(zhuǎn)向勞德諾道:“二師兄,此次爹爹派你去福建,有甚么好玩的事,說出來解解悶!”
勞德諾感嘆一聲道:“有甚么好玩的,倒是見了場滅門之禍!”
幾人聽得滅門二字,心有余悸,也不禁好奇,梁發(fā)問道:“二師兄,你說滅門之禍,是魔教進犯滅了誰家滿門?”
勞德諾搖了搖頭,道:“卻不是魔教行事,是青城派余觀主率領(lǐng)青城弟子滅了福威鏢局林震南一家!”
幾人不由驚呼“啊”了一聲,只因青城派雖說不是五岳劍派同屬,但也是武林中正道同門,余滄海余觀主素有威望俠名,竟會干出滅人滿門之事!
茶館角落不起眼之處,一個駝子聽得余滄海之名,雙眼通紅,咬牙切齒。
幾人也大大吃驚,岳靈珊問道:“二師兄,你親眼見著了,給我們說說?”
陸大有,高根明,施戴子等人聞言也催促他快講。
勞德諾點點頭,隨后便把余滄海師父長青子當(dāng)年挑戰(zhàn)林震南祖父林遠(yuǎn)圖,長青子劍敗郁郁而終,從此接下梁子這些陳年舊事。
又講此次余滄海為了林家辟邪劍譜,是如何謀劃是如何滅了福威鏢局。
茶館外黑云沉沉,雨下個不停。岳靈珊,陸大有等人聽聞,心中忍不住發(fā)寒。
便在此時,只聽得街上腳步聲響起。
有一群人急奔而來,落足輕捷顯是武林中人。
眾人轉(zhuǎn)頭向街外望去,只見急雨之中有十余人迅過來。
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時看清楚原來是一群尼姑。
當(dāng)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館前一站大聲喝道:“令狐沖出來!”
勞德諾,岳靈珊等一見此人,都認(rèn)出這尼姑道號定逸,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門定閑師太的師妹。
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誰都忌憚她三分。
當(dāng)即站起一齊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
勞德諾朗聲說道:“參見師叔?!?p> 定逸師太眼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粗聲粗氣的叫道:“令狐沖躲到哪里去啦?快給我滾出來?!?p> 聲音竟比男子漢還粗豪幾分。
勞德諾道:“啟稟師叔令狐師兄不在這兒,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來?!?p> 定逸喝道:“你華山派的門規(guī)越來越松了,竟縱容弟子在外面胡鬧,將我的小徒兒擄了去?”
聽得此言,華山群弟子盡皆大變,靈珊急忙道:“師叔不會的!大師兄再胡鬧,也決計不敢冒犯貴派的師姐!”
定逸大聲喝道:“有人親眼所見,怎可能有錯!儀光咱們路上行來,江湖同道說了甚么你說出來?!?p> 只見一個中年尼姑上前說道:“聽聞許多同道說親眼見令狐師兄與儀琳師妹一起,跟他二人在一起的還有那個無惡不作的田伯光。
儀琳師妹顯然是受了令狐沖師兄的挾持,神情甚是苦惱?!?p> 華山派眾人個個神色十分尷尬。均想:“此次大師兄可是犯了大過了!”
定逸怒道:“令狐沖這畜生墮落成甚么樣子了,竟和貽害江湖的田伯光這等惡人為伍,你們師父不管,我決不輕饒他!”
勞德諾恭敬道:“不知大師兄到了何處,等找到了他,便來向師叔磕頭謝罪,再行稟告我?guī)煾钢刂刎?zé)罰?!?p> 定逸喝道:“你們?nèi)A山派擄了我徒兒儀琳去,我也擄你們?nèi)A山派一個女弟子。
你們把我徒兒儀琳放出來還我,我便也放了靈珊!”
說罷她便突然伸手抓住了岳靈珊的手腕。
岳靈珊腕上便如套上一個鐵箍般,不由“啊”的一聲驚叫出來。
便在此時,忽然有人在雨中出聲,朗朗說道:“定逸師叔且住手!”